火勢漸漸大了起來,屋子裏麵的東西開始燃燒,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音。卻宛如奪命的號角,將程奕博嚇得魂飛魄散。


    怎麽迴事?怎麽會起火了?他為什麽甚至不能動彈?外麵伺候的丫鬟和下人呢?為什麽沒有人來救他?


    救命!救命!


    程奕博拚命地張開了嘴想要發出聲音,卻隻能謔謔地急促喘息起來,一雙眼睛終於睜開,卻顯得格外的驚恐。屋子裏麵的溫度越來越高,刺鼻的煙味彌漫開來,程奕博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刻,他是真正地體會到了死亡的恐懼。


    在無情的大火麵前,他如何掙紮都是徒勞,這樣絕望的心境,卻是讓他崩潰的想要哭喊。然而嗓子卻仿佛堵住了一般,這讓他更加的難受。程奕博知道,自己想要活下來,就必須趕緊站起來。隻是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身體都跟灌了鉛似的沉重,折騰了半響,他才艱難地從*榻上翻了下去。


    爹,娘,妹妹,來人,救我啊!


    無聲地祈求著,程奕博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前爬去,平日裏十幾步就能走出去的屋子,現在卻堪比刀山火海。情急之下,程奕博決定用滾的,這個法子卻是省了他不少力氣。隻要避開燃燒的桌子和簾子,他就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


    要看著就要到門口了,程奕博臉上頓時浮現出希望之色,隻要打開了房門,他就能得救了!


    仿佛經曆了千百年時光般漫長,他終於踉蹌著撲到了門口的石牆上,顫抖著伸出僵硬的手將門栓打開。然而下一秒,他喜悅的神色頓時僵硬下來,瞬間如遭雷擊!


    房門竟然打不開!房門外麵被人反鎖住了!


    怎麽會這樣?


    此時此刻,程奕博已經顧不得被大火燒的發燙的門口,幾乎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拚命地晃動,結果卻無異於螳臂當車。他絕望的目赤欲裂,開始用身體恨恨地撞擊起房門來。


    房門被撞擊發出了聲響,照理說,這樣的動靜還有燃燒的大火,無論如何都很容易被發現的。然而此時此刻,整個鎮國公府的人都陷入了深度的沉睡,就算是天崩地裂都不會將他們弄醒。


    “翼雪姑娘,可要收手了?”


    眼看著火勢越大,再不出麵的話,恐怕程奕博真的會被燒死在裏麵。黑暗中的一個人影,頓時征詢般地開口問道。


    “且再等等,讓他多吃點苦頭,好好受點教訓再說!”


    同樣一身黑衣隱藏在暗處的翼雪冷哼一聲搖了搖頭,今日她和姑娘夫人一起經曆過的恐慌,不讓這個家夥嚐到百倍千倍的痛苦那怎麽行!反正隻要程奕博還有一口氣在,怎麽折騰他都行!


    暗衛見狀,頓時不再吭聲了,任由屋子裏麵傳來痛苦的悶哼和掙紮之聲。


    人在麵臨絕境的時候,總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程奕博此刻便是如此,他狠狠地用身體撞擊著房門,竟是被他弄得門口有幾分鬆動。然而樂極生悲,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再一次撞過去的時候,因為力量太大,他雖然弄開了門,身體卻反而往後倒退了迴去。


    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正當程奕帆掙紮著要起身的時候,被燒斷的房梁直直地掉了下來,正巧砸在了程奕帆的右腿之上。與此同時,漆黑的夜裏,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可以了。”


    一直在暗中觀察的翼雪沉聲開口,她飛快地上前,將反鎖住房門的鐵鏈收走。而暗衛們立刻在西院各處撒下了解藥,沒一會兒,便有丫鬟和小廝們清醒過來,發現了依然燒了大半屋子的二少爺的房間,燃起了熊熊大火。


    “快,快來人啊,走水了!”


    “天啊,二少爺還在屋子裏麵!快去救人啊!”


    下人們驚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快,整個安靜的西院便開始嘈雜起來。一聽說程奕博的院子著了火,秦氏和程靈素臉上瞬間慘白,當即隨意穿了一件衣裳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同樣擔憂焦急的人還有鎮國公程淵,無論如何,程奕博都是他從小最喜歡也是唯一的兒子。若是程奕博出了事,最著急的人也絕對是他自己。


    西院的動靜這般大,自然也將睡熟了的李雲芙給吵醒了。程錦繡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幕,好在睡得差不多了,現在醒來也不顯得疲憊。兩人收拾了一下,這才起身朝著西院的方向走去。


    發生了火災這樣的大事,她們若還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裏麵不聞不問,倒是顯得無情了。


    府上的下人們齊心協力,總算是將火撲滅了。而程奕博也已經被人給救了出來,躺在了冰冷的地麵上。原本偏偏如玉的俊公子,此時此刻卻顯得極為狼狽。


    他身上隻穿著*,已經有好幾處被燒焦了。而最嚴重的,卻是他的腿。因為被砸下來的橫梁打傷,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傷到了何處,卻是鮮血橫流,看起來好不嚇人。


    “博兒,博兒你怎麽了?你不要嚇娘啊博兒!你快醒醒!”秦氏顫抖著撲倒在程奕博身邊,哭的撕心裂肺。程靈素也是一臉的不敢置信,看著奄奄一息的哥哥,嚇得一臉的蒼白。


    “爹,快,快去請大夫!”


    “對,來人啊,快去請大夫!管家,帶著我的腰牌,去請張太醫!”程淵立刻緊張地開口,他萬萬沒想到,博兒竟然會被大火燒成這幅樣子,頓時顯得暴怒不已。


    “這是怎麽迴事?好端端的怎麽會起火?你們這些下人,到底是怎麽伺候公子的?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都不知道?”


    地下已經跪了一片的下人,都是程奕博院子裏麵伺候的。此時此刻,眾人皆是一臉的戰戰兢兢,沒有一個人敢開口接程淵的話。他們也不知道為何會睡得這般沉,連主子的院子起火都不知道。


    “養著你們這一群廢物,連主子都護不住,還有什麽用處?老爺,這些該死的奴才,就該打殺了才行!可憐我的博兒啊,好好的孩子竟然受了傷。老天爺啊,求求你保佑,千萬不要讓我的博兒有事啊!”


    秦氏惡狠狠地看著這些下人,眼中的憤怒幾乎化為了實質。都怪這些不精心伺候的狗奴才,才會害的她的博兒受了大罪!


    “老爺,夫人,饒命啊!小的們真的不知道啊!”


    一聽到要被打殺,下人們嚇得神色慘白,吩咐磕頭求饒起來。


    看到兒子竟然就這樣睡在地上,秦氏更加心疼,對著身邊的下人便喝道:“你們都瞎了嗎?怎麽能把少爺扔在地上,還不快些把少爺抬到本夫人的屋子裏麵去!”


    下人們噤若寒蟬,立刻上前來了兩個粗壯的小廝,抬著程奕博的身子往秦氏的屋子走去。誰也沒有發現,昏迷不醒的程奕博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仿佛極為痛苦。而他的腿,也因為搖晃走動的動作,發出了哢擦的聲響,微微彎曲了一個弧度。


    終於將程奕博放在了*榻之上,一行人也轉移了陣地。這個時候,院子裏麵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鎮國公府上奉養的大夫趕來了。


    基本上京城稍有家底的權貴,府上都會養著大夫,以便主子們突發疾病來不及去醫館。趙大夫背著醫藥箱匆匆忙忙地趕來,腳上的鞋子都沒穿上,可見有多急切。


    “趙大夫,你快過來給我兒看看,他傷的如何,可有大礙?”


    程淵臉上的神色一鬆,立刻將趙大夫給迎了過來。趙大夫走到了程奕博的*榻邊上,蹲下身子把了把脈,隨後再仔細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將他那染了血的褻褲撕開。


    “國公爺,二少爺除了腿部受了傷,其他沒什麽大礙。他應該是吸得濃煙太多才會暈過去的,小的給他開幾幅藥吃了就行。隻是這外傷,卻是傷到了筋骨。小的不擅骨科,最多是幫二少爺止血包紮一下。最好還是趕緊請個擅長骨科的大夫,免得留下什麽隱患。”


    “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張太醫了。”程淵點了點頭,鬆了口氣的時候也有些擔憂。好在他一看兒子是傷到了腿,便同時讓管家去請了擅長骨科的張太醫。現在隻希望對方能夠快點過來,千萬不要耽擱了。


    幸好張太醫家的府邸就在國公府附近,兩家距離不遠,一刻鍾後,張太醫便趕了過來。而李雲芙和程錦繡也已經進了西院了,隻不過一心擔憂兒子的程淵和秦氏沒空搭理她們,倒是將兩人晾在了一邊。


    李雲芙看著秦氏那擔憂緊張害怕的模樣,心情頗有些複雜。這十幾年來,眼前這個搶走了她夫君的女人,從來都是嬌媚動人高高在上的。她幾乎從來沒有見過她狼狽的一麵,此時此刻,李雲芙莫名的覺得有些暢快。


    張太醫和程淵交好,路上已經聽管家說了火災意外,到了之後卻發現去的是秦氏的屋子,臉上的神色頓時就有些不好了。等他走進之後,看了程奕博的傷口,那表情就更加的陰沉了。


    “張太醫,我兒子的情況怎麽樣?他腿上的傷不要緊吧?”程淵見狀,心裏頓時一個咯噔。一旁的秦氏和程靈素也是緊張的看著張太醫,生怕從他嘴裏聽到不好的話。


    “原本是並沒有什麽大礙的,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隻要正骨之後好好調養,就能恢複如初。隻是這傷到了筋骨的病人,是不能隨意移動的。可看二少爺的情況,你們不但移動了他,還十分粗魯,讓骨頭都歪了!現在,就算我能把他的腿接迴去,以後也定會有些跛足。國公爺,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張太醫皺了皺眉,實話實話,這個時候,隱瞞傷情反而沒有必要。


    “什麽?”


    程淵大驚失色,一旁的秦氏更是神色蒼白,不敢置信地跌坐在了地上,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因為,方才就是她心疼自己的兒子躺在了冰冷的地麵上,才會讓下人把他移走的!


    角落處的程錦繡也挑了挑眉,她再怎麽想要報複,也沒有置人於死地的心思。無非是要嚇一嚇程奕博,讓他同樣體會一下烈火焚身的滋味罷了。實際上,她安排了翼雪和暗衛看著,關鍵時刻自然會把人給救出去。


    豈料她無心傷人,倒是秦氏自作孽不可活,生生斷了自己兒子的前途。程家乃是武將世家,程奕博雖然隻是些花拳繡腿,可身體素質其實也不差。若成了跛足,他現在的差事自然慌了,下半輩子也不會再有指望。最大的榮耀,不過就是繼承國公府的爵位,混吃等死一輩子了。


    而對於將國公府的前途看的無比重要的程淵來說,又豈能容忍有這樣一個無用的兒子?他子嗣稀薄,程奕帆並非親生,秦氏生下程靈素之後便再無所出。更何況,程淵如今年近四十,他也不是沒有睡過別的女人,卻也一樣沒有留下子嗣。


    “不會的,不會的!”


    秦氏喃喃自語,臉上的神色又哭又笑,簡直像是一個瘋子一般。與此同時,程淵憤怒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宛如瀕臨爆發的火山。


    “不,不是我!不是我害了博兒的!”秦氏拚命地搖著頭,她驚慌地抬起頭來想要辯解些什麽,卻正巧看到了靜靜地佇立在門口處的程錦繡和李雲芙。這一刻,她的眼中迸發出怨毒的神色,狠狠地衝了上去。


    “是你,是你們!一定是你們故意放的火,想要燒死博兒,想要毀了我們!李氏,程錦繡,你們好狠的心啊!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一想起兒子會成為殘廢,秦氏就恨得無法忍受。她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失誤,隻將一腔怨恨都發泄到李雲芙和程錦繡母女身上。眼看著秦氏發狂般的表現,程錦繡趕緊拉著李雲芙後退幾步,躲開了她的攻勢。


    而與此同時,張太醫卻是皺了皺眉,之後便開口道:“國公爺,我現在要給二少爺治傷,需要安靜。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情況會更嚴重,你們還是都先出去吧。”


    “好,我們這就走,辛苦了你張太醫,請你一定要盡力救救我的兒子!”


    程淵到底還沒有跟秦氏一樣完全失去理智,立刻帶著身邊的人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而院子裏麵,秦氏被翼雪牢牢地反扣住了雙手,整個人僵硬得不能動彈。


    “放開我,你這賤婢!李雲芙,你這個害人精,我要殺了你!”


    “秦姨娘還真是可笑,你這西院防我們防的跟什麽似的,東院和西院距離這麽遠,我們怎麽跑過來放火?簡直是笑話,分明是你自己讓人抬走了二弟,才會害得他傷到了筋骨變成了跛子。怎麽還有臉,怪到我們身上!管家,你來給老爺說說看,二少爺屋子裏麵的火,是怎麽燒起來的?”


    程錦繡冷冷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直戳秦氏的心窩子。她直接把查探屋子起火原因的管家叫了過來,讓他開口說清楚。


    “老爺,火好像是從二少爺*邊的燭燈開始燒起來的。屬下已經查清楚了,沒有故意縱火的痕跡。”


    聽到管家的說辭,秦氏臉上的神色青了又白,猙獰扭曲得不成樣子。巨大的刺激之下,她已經有些失去了理智,惡狠狠地脫口而出。


    “胡說,胡說八道!就是你們,就是你們!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博兒白日裏派人放火燒了你們,晚上就出了事。分明就是你故意為之,暗中報複——”


    “娘!”被嚇得失魂落魄的程靈素終於迴過神來,眼看著秦氏差一點就要說出不該說的話,頓時驚得一身的冷汗,立刻出言打斷了她。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雖然隻有隻言片語的一句,在場的眾人確是都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是這樣,父親,今日我和母親出門。半路上卻遇到馬車壞掉,被人弄髒了衣裳,不得不去了一間成衣鋪子換洗。誰曾想到,成衣鋪子忽然起了大火,我和母親被關在了更衣室裏,差點被火給燒死!好在有攝政王殿下暗中派來保護我的暗衛及時出現,才幸免於難。我和母親又驚又怕,卻不想讓父親你擔心,幹脆就隱瞞了此事沒有告訴你。


    沒想到,這一切,竟是二弟派人幹的好事!他怎麽就這麽狠心,竟然想要活生生的燒死嫡母和嫡姐?好端端的內院著了火,依我看,恐怕這就是老天爺給的報應!父親,此事你必須得為我和母親做主,否則的話,我就要告知攝政王殿下,讓他來替女兒出頭了!”


    程錦繡神色凝重地開口,到了最後,分明已經是在威脅程淵了。


    “什麽?竟還有這麽一迴事?”程淵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目光狠狠地落在了秦氏和程靈素身上。上一次攝政王還警告了他不許*妾滅妻,這一次威脅到了程錦繡的性命。若是程錦繡執意要告狀,攝政王怎麽可能會輕易罷休?


    眼看著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步境地,程靈素簡直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想要辯解說娘親是情急之下說錯了話,可是卻發現這說辭有多麽的蒼白和無力。情急之下,她隻能跪倒在了程淵麵前。


    “爹,這件事情不怪大哥,大哥也隻是一時之氣,他其實也後悔了。所以才沒有下狠手,大姐,嫡母,你們不是沒事嗎?你們好端端的站在這裏,身上連一點傷口都沒有!我哥哥他就算是犯了錯,可也並沒有傷害到你們啊!求求你們發發善心,看在哥哥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的份上,就不要那麽狠心了好嗎?”


    “我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程靈素楚楚可憐地哭泣了起來,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著李雲芙和程錦繡磕頭,簡直卑微到了塵埃裏麵去。可她嘴裏的話,卻是處處強辯著程奕博的無辜,仿佛他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老爺,妾身錯了,是妾身錯了。無論是怎樣的懲罰,妾身都願意接受!博兒是無辜的,他不過是年輕氣盛,聽了妾身的話才會犯糊塗。老爺,博兒是您嫡親的骨血啊!”


    秦氏也終於清醒過來,撲到了程淵身邊苦苦哀求。她雖沒有直言,那嫡親的骨血,卻是在提醒程淵,他的膝下,隻有這麽一個兒子!


    “笑話?合著我們就活該被燒死不成?因為你殺人未遂,就不需要追究你的殺人之心了?父親,難道你也是這樣認為的?”


    程錦繡譏誚地開口,她倒要看看,程淵最後會做出怎樣的選擇。若是秦氏選擇忍氣吞聲,她還能姑且放她一馬,可現在看來,卻是根本沒這個必要了。


    “我——”


    程淵此時此刻的確是左右為難,若是程奕博沒有做出傷害程錦繡的事情那還好說,他心裏肯定是偏向唯一的兒子的。可攝政王的態度也是不容忽視,兒子現在已經廢了,若是自己再惹怒了攝政王,鎮國公府豈不是會在他的手上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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