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來,隱約看到樓上有衣角飛快地閃過,程錦繡挑了挑眉。這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自從來到了京城,程錦繡就不會忽視任何一個微小的情況了,為了以防萬一,她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拍出兩隻噬鐵飛蟻跟上,她和李雲芙一起進了成衣鋪子。各自挑選了一套衣裳,便進了內屋換穿。


    這家店鋪並不算大,因為換衣間都是共用的,好在都是女子,倒也沒有太大的忌諱。兩人進去的時候,裏麵卻是有了一個正在更衣的妙齡少女。


    “小姐啊小姐,你也真是的,不過就是一個小乞丐至於嗎?還把好好的衣裳給弄髒了——”少女身邊的小丫鬟正在嘀嘀咕咕的念叨。


    “小乞丐又怎麽了?小乞丐也是人,難道我還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打死嗎?小蘭,你不能這樣……”


    聽到開門聲,那女子似乎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轉過頭來。隻見她粉麵桃腮,容貌精致,一雙如水的眸子忽閃,極為靈動。發現李雲芙和程錦繡母女進來,頓時彎了彎眼角,露出了一個善意的笑容。


    程錦繡下意識地也迴了她一個笑臉,覺得眼前這女子頗為和她的眼緣。不過兩人畢竟是互不相識,也不可能熱絡的打招唿。李雲芙已經在為她脫下身上的髒衣服了,因為染上的是潲水,兩人身上都散發出一股臭味。


    待兩人身上隻著*的時候,程錦繡猛的皺了皺眉頭,小鼻子使勁兒嗅了嗅:“母親,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


    “當然聞到了,這地上的一堆衣服,可不就是怪味嘛!”李雲芙好笑地開口,她也知道女兒愛潔,因此趕緊讓翼雪將這些髒衣服給弄到角落邊去。


    奇怪,她分明聞到了一股焦味和煙味啊!難道是她的鼻子太靈?程錦繡心中疑惑,她立刻穿好了衣衫,打算出去看看。


    然而就在這短短幾分鍾時間內,屋子裏麵忽然彌漫著一股塵煙。與此同時,外麵更是響起了陣陣尖叫聲。


    “走水了走水了!”


    “咳咳咳,快逃啊!”


    屋子裏麵雖然看不到火光,卻幾乎已經被濃煙籠罩了,程錦繡焦急地撲到了房間門口,卻發現房門竟然從外麵給反鎖住了!


    “繡兒,咳咳,繡兒你在哪兒?”李雲芙擔憂的聲音響了起來,她被煙霧嗆得不停地咳嗽,眼睛也是又酸又痛,幾乎看不清楚人影。


    “我在門口,房門被人從外麵鎖上了,暫時出不去!”程錦繡神色微變,她方才進來的時候就打量過,這更衣室裏麵是沒有窗戶的。她就知道有些古怪,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


    “啊?怎麽會這樣?”李雲芙大吃一驚,實在是不能想象為何會有人做出這種事情來。


    “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賬東西,竟然把房門反鎖,莫不是要我們的性命嗎?”一個女子憤憤的聲音響了起來,卻是那妙齡少女跟前的丫鬟,語氣裏麵都帶著一絲哭腔。


    “嗚嗚嗚, 小姐,我們不會死在這裏吧?”


    “別怕,我們不會有事的,你可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少女雖然有些慌亂,卻是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溫和的語氣有種安撫人心的作用。她帶著自己的丫鬟摸索著走到了門邊,神色十分堅毅。


    “這位夫人,姑娘,不如我們一起用力撞門吧,現在的情況,外麵的肯定不會跑進來送死,我們隻能自救了。”


    那少女卻是朝著程錦繡和李雲芙詢問了起來,雖然是危急關頭,她一個妙齡少女,倒是顯得慌而不亂。這份鎮定,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姑娘,讓我來吧!”翼雪也終於摸到了門口附近,她身上藏著匕首,且本身就有武力值,這個時候自然是以保護程錦繡為先。


    奈何匕首太短了,且外麵似乎被人用鐵鏈鎖上,翼雪弄的滿頭大汗,也隻切斷了靠近門口的一小截。眼看著火勢越發兇猛起來,程錦繡頓時急了。


    “翼雪,不用弄了,大家一起撞開吧!”


    雖然都是嬌嬌弱弱的女子,可眾人加起來的重量也不少,齊心協力之下,竟是終於將房門給撞開了。然而大堂裏麵,卻滿是熊熊的火光,這裏本來就是成衣鋪子,衣裳之類的物件是最容易燃燒起來的。


    再加上煙霧嗆人,不時地有燒壞了的架子倒下。眾人左避右避,換做往常不過是幾十步就能走出去的屋子,竟是寸步難行。


    “咳咳咳,來人啊,救命啊!”


    “母親,你別喊了,容易傷到嗓子!”程錦繡也是焦急壞了,麵對這樣的情況,她的異能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小心!”


    就在這時,一聲驚唿聲響了起來,卻是李雲芙頭上的橫梁被燒壞了掉了下來,眼看著就要砸在她的身上!千鈞一發之際,那素不相識的妙齡少女猛的上前,竟是用手推開了那燃燒的木塊。


    “嘶嘶——”少女倒抽了一口涼氣,手背上卻被木塊燙掉了一層皮,一雙好看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嗚嗚嗚小姐,你幹嘛又要當好人啊,傷的重不重,疼不疼啊?”小丫鬟緊張得哭了起來,卻越發引得李雲芙又是感激又是內疚。她想要開口道謝,嗓子卻幹癢得說不出話來。


    好在這個時候,發現了異常的暗衛們反應過來,立刻進了成衣鋪子開始救人。翼雪趕緊唿救,幾個暗衛手腳麻利地趕了過來,攙扶著程錦繡等人離開。而此時此刻,已經有人提著水桶在開始滅火了。


    這火勢來的又是突然又是迅猛,好在並沒有出了人命,除了被困在更衣室的幾人,其他的客人都及時跑了出去。


    “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這次意外,恐怕是有人故意縱火。”程錦繡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狼狽;“我懷疑有人在隔壁的酒樓動了手腳,應該是衝著我來的。”


    馬車壞了,被潲水潑了一身,不得不去成衣鋪子更換衣裳。這一環扣一環的算計,自然便落入了對方的圈套。那人現在還在酒樓之中,程錦繡冷哼一聲,立刻讓紫電貂過去將那人給弄出來。


    “屬下立刻派人去查清楚此事。”


    “不急,等會兒樓上會有動靜,你且再去將人抓來調查清楚便是!”


    走到了那無辜被牽連的少女身邊,程錦繡既感激又抱歉地開口道:“這位姑娘你沒事吧?方才實在是多謝你出手幫忙,救了我的母親了。對了,你的傷如何了?我這就送你去醫館看看!”


    “是啊是啊,姑娘,剛剛真是多虧了你。否則的話,我這條命都沒了。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道謝。”


    李雲芙也是心有餘悸,急忙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沒什麽,就是被燙了一下,抹點藥膏就好了,用不著去醫館那麽麻煩。方才那種情況,換做是別人看了肯定也會幫忙的,不用這般客氣!”


    少女擺了擺手,明顯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倒讓李雲芙和程錦繡對她的印象好了幾分。


    “不行,女孩子家的儀容尤為重要,若是留了疤,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是啊小姐,就算你想當女菩薩行俠仗義,也得首先顧忌顧忌自己吧!看看你的手,都爛了還叫沒事!”少女身邊的丫鬟抹了抹眼淚,顯然十分不讚同自家主子的決定,轉而開口道:“這位夫人,小姐,我們家老爺是禮部左侍郎——”


    “小蘭,閉嘴!誰要你多話了!夫人,我這丫鬟不懂事,你可千萬不要和她計較。”少女趕緊打斷了她,神色頗有些尷尬。


    “禮部左侍郎,可是鳳景鳳大人家的千金?”李雲芙怎麽說也是自小在京城長大的,對於京中大大小小的家族還是有一定的了解。一聽到那小丫鬟未完的話,便猜測出了對方的身份。


    “夫人怎會知道我爹?”少女吃驚地脫口而出。


    “我聽說,鳳大人膝下有兩個女兒,想來姑娘應該就是鳳大人的長女了吧?我姓李,夫君乃是鎮國公,這是我的女兒程錦繡,算起來,倒是和你差不多年紀呢!”


    李雲芙不但把對方的身份猜出來了,自己的也是主動抖得一幹二淨,讓旁邊的程錦繡很是無語。既然身份已經沒有了隱瞞的必要,鳳寧純倒是顯得極為幹脆,點頭承認了。


    “原來是國公夫人和程姑娘,寧純這廂有禮了。”鳳寧純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禮,繼而開口道:“今日能夠遇到兩位也是有緣,不過,我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萬萬不能被家中知曉。所以,多謝你們的美意了,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迴家才行。”


    “鳳姑娘放心,我們定然會為你守口如瓶的。不過你現在這幅樣子,就算是迴家肯定不是不妥的。不如去我們的馬車稍作休整,裏麵也有藥膏可用。”


    馬車已經被修好了,裏麵備有一些常用跌打損傷活血化瘀的藥,眼下倒是派上了用場。鳳寧純也不矯情,笑著開口道:“那就多謝夫人和程姑娘了!”


    收拾妥當之後,鳳寧純便客氣地告辭離開,程錦繡和李雲芙也沒了繼續逛街的心思。與此同時,隔壁的酒樓之中,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喊叫。暗衛們麵麵相覷,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沒多久,便有一個暗衛從酒樓下來,走到了程錦繡跟前稟告了起來。


    “姑娘,那人已經招了,是有人指使他放火的。那人說確定事成之後,幕後之人還會與他接頭給他剩下的銀子。不過,因為那幕後之人是約的晚上見麵,且還蒙上了麵紗,因此並不清楚那人的真實身份。”


    確定事成之後?


    程錦繡神色凝重,這麽多人親眼看著她們被救了出來,那幕後之人既然要確認此事,恐怕也藏在這附近觀察著。眼下她們平安無事,對方估計不可能主動送上門來的。這條線索,不用想也是斷了。


    “我知道了,你先繼續追查看看。”


    她實在是有些困惑,眼下這京城,還會有誰想著置她於死地?


    “繡兒,你還好嗎?”李雲芙還有些慌亂,她再是蠢笨也看出來今天的火災不簡單,實在是擔憂極了。


    “你不用太擔心,攝政王專門派了人護著我的,我們先迴去吧。”程錦繡雖然知道蹊蹺,卻也毫無頭緒,隻能隨意安撫了一句,轉移她的注意力。


    “對了,方才那位姑娘,母親你認識嗎?”


    “那孩子小時候我倒是見過一麵,不過現在也隔了十幾年了。她比你大上一歲,生母卻是早早的亡故了。後來她的父親鳳大人重新娶了一個繼室,那繼室是個厲害的,這孩子的日子,估計也不好過。”


    李雲芙年輕的時候,和鳳寧純的母親倒是有幾分交情,因此滿月宴的時候去過一次。隻是後來她嫁了人,也過得不如意,便開始自暴自棄。除了蕭夫人,以前的那些朋友幾乎都沒什麽來往了。


    說起來,鳳寧純的經曆和程錦繡倒是有些相似,都是父親不愛的。因為繼母的故意為之,到現在也沒定下一門婚事。李雲芙被她所救,覺得這孩子本性純良,就更加的多了幾分心疼了。


    “原來是這樣,我看這位鳳姑娘倒是個聰慧堅強的,麵對險境也是臨危不亂。”


    “是啊,難為她小小年紀這般沉穩,倒是個好的。”


    與此同時,鎮國公府上,程奕博氣喘籲籲地進了西院,臉上的神色既顯得高興,又十分懊惱。


    “你這孩子,怎麽滿頭大汗的?快過來娘給你擦擦!”秦氏見他有些狼狽的模樣,頓時心疼壞了。最近她真是事事不順,老爺對她冷淡了不說,素素更是被攝政王當麵嫌棄,絕了她的念想。


    “娘,我今天幫妹妹報仇了!可惜的是程錦繡命大,身邊竟然有暗衛護著。隻差一點點,這母女兩人就能去見閻王了!”程奕博握緊了拳頭,臉上的神色有些不甘。攝政王那樣英明神武的存在,怎麽偏偏看上了程錦繡?


    “你這孩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氏嚇了一跳,就連發愣的程靈素都轉過了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今日東院那兩個不是要出門嗎?我故意讓人弄壞了車輪,讓他們半路停在了一個成衣鋪子邊上,弄髒了她們的衣服。趁著她們更衣的時候,我就讓人把門反鎖放了一把火!本來可以把她們燒死在裏麵的,隻是我沒料到,攝政王安排了暗衛跟著,把她們給救了出來。”


    程奕博臉上的神色有些猙獰,自從程錦繡迴來,他們過得反而沒有以前那般舒心了。有攝政王撐腰,程奕帆那個雜種非但趕不出家中,還繼續霸占著他的位置!屬於娘親和妹妹的尊榮沒有了,爹也為了討好程錦繡而疏遠了娘親。程奕博看在眼裏恨在心裏,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哥哥,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若是被發現了怎麽辦?”程靈素嚇得聲音都變了,卻是將秦氏和程奕博都震了震。


    “素素,你哥哥還不是為了你才這樣做的,你怎麽能對他這樣說話?”


    “妹妹,你放心吧,我是叫別人動的手,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麵,還蒙了麵紗。就算是攝政王那邊派人追查,也是查不到我的。”程奕博胸有成竹地開口,動手之前他就做了完全的準備,哪有那麽容易被發現。


    “娘,你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本來現在我們就不占什麽優勢了。哥哥若是跟大姐做對,最後吃虧的隻會是我們!我也算是看清楚了,攝政王的眼裏除了大姐,不會再有旁人。現在我已經認命了,不想再和大姐爭了。反正最後我什麽都得不到,大姐她的下場,也未必比我好。”


    程靈素將自己給程錦繡下藥的事情說了出來,最多不過是再隱忍一兩年罷了。等程錦繡死了,攝政王又如何會繼續為李雲芙和程奕帆撐腰?而到了那個時候,爹爹的權勢必定更上一層樓,她也正巧及笄,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比起蕭悅姌從小被蕭夫人洗腦的頑固姿態,程靈素卻是顯得理智多了。能夠嫁給攝政王固然是好,她也做過這樣的夢,卻能夠分清楚夢和現實。


    “素素,你說的可是真的?”秦氏不敢置信地開口,不知不覺間,女兒竟然已經做成了這樣一件大事。


    “千真萬確,所以,娘,哥哥,你們以後真的不需要再和大姐作對了。反正我們不主動招惹,大姐也不會對我們怎樣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挽迴爹爹的心。萬萬不能讓李雲芙在這個時候,將爹爹*了過去!”


    有程錦繡的關係在,李雲芙和程淵之間的相處,已經不再那麽劍拔弩張了。尤其是程淵確定了攝政王的心意,就有些主動想要修複和李雲芙的感情。有時候,一個女兒起到的作用,甚至比兒子還要大。程淵本就是唯利是圖的人,又怎麽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秦氏臉上的神色一變,她比誰都要了解程淵。在程錦繡帶著李雲芙風光的時候,她能夠依仗的也隻有程淵的*愛了。也罷,不過是在那丫頭跟前伏低做小而已。忍一時,才能得一世的好處。


    “原來是這樣,素素你果然比我厲害多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暫時不和她計較!哼,一個將死之人!這次雖然沒有要了她們的命,也足夠嚇得她們以後晚上睡不著覺了!”程奕博冷哼了一聲,漸漸放下了心中的懊惱。


    程錦繡萬萬沒想到,她苦思不解的幕後之人,卻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迴到了錦繡閣,她按照慣例聽著噬鐵飛蟻的“小報告”,卻是發現了這母子三人的密謀。


    誰才是真正的將死之人,程錦繡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程靈素自己倒是看得明白,可惜心眼兒全是壞的,倒是白瞎了這幅長相和心智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啊,為了所謂的權勢和地位,竟是如此痛下殺手。


    “原來一直以來,倒是我太心軟了嗎?”


    “姑娘,這些人,不值得你去在意的。”


    翼雪忍不住開口道,她經曆的多了,見過不少父子相殘,子女反目的情況。利益動人心,大家族之中,是沒有純粹的感情的。就算是家風端正的忠義侯府,不也是藏汙納垢嗎?


    “你說的對,不值得我去在意的人,也不配被寬恕。既然如此,那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命夠不夠大了!”


    “姑娘放心,翼雪這就去安排!”


    已是深夜。


    西院,程奕博躺在華麗的*榻之上,本是沉睡的人,卻是翻來覆去顯得極不安穩。不知何時,屋子裏麵已經滿是火光,將這屋子燒的如同蒸籠一般。


    程奕博覺得很熱,他很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有千金般重。鼻翼間嗅到了焦糊的味道,他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驚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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