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恨水走馬上任還不到一周,就遭遇了一起小青山附近住戶大規模上訪事件。


    事情原委是這樣的。


    小青山位於青山縣西部,以小青山為分水嶺,一邊是農村,一邊是城鎮。


    辦事處原主任在任時,通過招商引資,引進一家垃圾焚燒發電廠,初步選址定在小青山附近區域。


    附近居民不幹了,雖然說垃圾焚燒發電工藝水平比以前高了很多,但汙染還是不同程度地存在,如煙氣汙染、垃圾滲透液、灰渣、粉塵和噪音等。


    網上也時有環境汙染導致“血癌村”的報道。專家說,汙染一般不會對人造成永久性損傷。


    但是,這年頭,專家的話能相信嗎?


    辦事處大院內,黑壓壓來了有上百人。


    小青山是辦事處的轄區,垃圾焚燒發電廠又是辦事處引進來的,群眾來辦事處上訪,並不讓人意外。


    前幾天,辦事處陸續接到群眾電話諮詢,答複是暫不確定。


    昨天下午,環評公示一發布,今天一大早,附近居民就來了。


    他們指責辦事處是置老百姓根本利益於不顧,為了所謂的政績,幹戕害百姓的事。


    一開始,是分管信訪工作的副主任劉木森接訪。


    劉木森迴複很官方,說什麽垃圾焚燒發電廠不會造成汙染,不會影響居民健康,還說什麽選址已經基本確定,說這也是縣裏的想法。


    劉木森的話語,猶如火上澆油。


    本來,上訪群眾就一肚子火,他這麽一說,情緒更為激動,就差掀桌子發生正麵衝突了。


    李恨水正在縣有關部門溝通工作,接到報告後,第一時間迴到辦事處。


    李恨水認為,信訪化解猶如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果不疏隻是堵,其結果就是川潰民怒。


    李恨水趕到時,事態已經很嚴重,上訪群眾情緒激動,嚷嚷著要去縣政府上訪,甚至有個別暴脾氣的,還揚言要打砸辦事處。


    李恨水從劉木森手中拿過擴音器,說:“大夥兒靜一靜,我是辦事處主任李恨水,我和大家說幾句。”


    人群中的喧鬧聲漸漸靜了下來。


    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大聲說:“你說話能頂數嗎?”


    李恨水說:“我是辦事處主任,我說的話代表城西辦事處。”


    大叔問:“請問李主任,垃圾焚燒發電廠會造成環境汙染嗎?”


    大叔的問題很有陷阱。


    說沒有汙染,那是信口開河,會造成群眾的不信任及反感。


    說有汙染,那就相當於將垃圾焚燒發電廠項目給否定了。


    李恨水說:“垃圾焚燒發電廠有沒有汙染,我不是專家,說了不算。但我個人認為,或多或少會造成環境汙染。當然,如果與居民區保持一定的距離,造成的損害會降到最低。我完全能夠理解大夥兒的心情,但不希望大家感情用事,我願意和你們推心置腹談一談。人多嘴雜,你們可以推選不超過五名代表,到接待室坐下來談,站著太累。”


    有人笑出聲來。


    很快,上訪群眾就選出了五名代表,領頭的正是剛才那位大叔。


    看來,這大叔在群眾中有一定的威信。


    李恨水選擇在接待室,而不是在會議室,目的就是體現了對上訪群眾的重視,拉近與群眾之間的關係,以拉家常方式減輕群眾的敵對情緒。


    李恨水親自為五名代表泡了茶。


    領頭的大叔叫朱金山,是縣屬國營企業縣農業機械公司的職工,家在小青山腳下。


    朱金山提出的訴求很簡單,但處置起來也很複雜。


    說簡單,就是隻有一句話,不得在小青山腳下新建垃圾焚燒發電廠。


    說處置起來複雜,就是這個項目雖然是鎮裏招商引資項目,但縣裏也很重視,處置城市生活垃圾也是一個棘手問題,垃圾發電,既能處置垃圾,又能發電,還能創造稅收。


    選址小青山腳下,是縣長饒連和親自拍板的。


    如果推翻這個項目,無疑會得罪饒連和。


    饒連和在前不久的一次會議上公開說,老百姓的訴求要認真傾聽,但不能照單全收,有的訴求是合理的,有的訴求是不合理的,有的訴求介於兩者之間,一味委曲求全,一上訪鬧事就改變政府決策,忍氣吞聲,造成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假象,以後工作就無法開展了。


    饒連和說的有沒有道理,也有道理,但在公開場合,說這話不合時宜。


    朱金山說:“李主任,按照規定,垃圾焚燒發電廠一千米之內不得有居民區,但我們最近的住戶距離項目選址不足一千米。政府為了招商引資,不惜犧牲老百姓的身體健康,讓人非常氣憤。”


    李恨水說:“這樣吧,我陪你們去現場看看。”


    朱金山說:“也好,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去現場看看,更有直觀印象。”


    辦事處備車,李恨水和副主任劉木森在朱金山的帶領下,去了項目選址處——小青山腳下。


    小青山腳下,有一條小河,河麵並不寬,河道也不深,遠遠望去,水麵漂浮著很多垃圾袋、農藥水瓶、飲料瓶。河岸兩邊,堆放著許多建築垃圾。


    朱金山痛心地說:“李主任,你看這條河,簡直成了垃圾河,垃圾遍地,觸目驚心啊!”


    李恨水問劉木森:“劉主任,這條河怎麽沒有治理呢?垃圾怎麽沒有清除?”


    劉木森說:“這段區域是我們的轄區,但上遊並不是我們的轄區,垃圾從上遊漂浮下來。我們也沒有辦法。”


    李恨水指著河岸邊的建築垃圾:“這片垃圾堆又為什麽沒有處理呢?


    劉木森說:“是有的公司夜裏偷偷傾倒的。”


    垃圾焚燒發電廠項目選址地,插上了許多彩色的旗幟,有幾個人正在進行施工測量。


    發電廠項目選址地附近不遠處就是居民區,目測最近距離不到一千米。


    換位思考,附近居民強烈反對發電廠項目完全可以理解。


    “朱師傅,百聞不如一見,今天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小河汙染治理,垃圾焚燒發電廠項目選址,我都心中有事。我這兩天去趟縣政府,當麵向有關領導匯報,請你們給我們一些時間。”


    朱金山說話軟中帶硬:“行,我也能理解你解決問題的誠心。但這事不能長久拖下去。我們的訴求很簡單,小青山腳下不能建垃圾焚燒發電廠。我們會抗爭到底。”


    李恨水決定,明天去見一見縣長饒連和。


    然而,剛迴到辦事處,就得到一個勁爆消息:饒連和上午死了,死因竟然是昨晚喝酒喝得太多。


    雖然現在還沒有官方消息,但八九不離十。


    傳聞是這樣說的,饒連和在雲川參加處級幹部讀書班時,在市委黨校宿舍聚餐飲酒,菜肴是其中一名處級幹部利用職權由市政府機關食堂用公車送來的,六個人喝了七瓶白酒。


    第二天早晨,發現饒連和死在宿舍床上,屍體都已經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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