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平縣縣委書記張慶合的一番表態,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了層層波瀾。煤炭公司總經理(廠長)何厚土的辦公室裏,氣氛凝重得似能擰出水來。


    張慶合舒適的靠在何厚土的辦公椅子上,身體微微後躺顯得十分舒適,而目光卻堅定地掃視著全場,映照在眾人緊繃的臉上。張慶合聲音沉穩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擊在心間。


    煤炭公司和煤電廠的領導班子成員,個個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的眼睛緊緊盯著張慶合,耳朵豎起,生怕錯過任何一個字。


    何厚土心中暗自思忖,這看似毫無準備的舉動,實則是做了萬分周全的籌謀啊,難道是要對煤炭公司運輸之事痛下狠手?何厚土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疑惑與憂慮,手指不自覺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胸口微微起伏,顯的內心有些緊張不安。


    張慶合繼續說道:“同誌們!放眼全縣,乃至整個東原,乃至全省、全國,有沒有像咱們煤炭公司一樣租車的情況,換句話說,我就是買車自己養,也花不了這麽多錢嘛?所以,我們不但要停止這種毫無道理的租車方式,還要旗幟鮮明的追償之前給縣煤炭公司造成的損失,限期主動退還費用的,既往不咎,如果推諉拒不返還應當返還的紙巾,公安機關將依法追繳。對不對,咱老張就是當冤大頭,也總要知道是誰坑了咱吧。啊嗎,同誌們,這一點上,縣委是有決心的,我們絕不容許有人如此損害全縣群眾的利益。”張慶合聲音平淡,手臂不自覺地揮舞起來,在空中緩緩地劃過一道弧線。


    聽到這話,底下眾人麵麵相覷,眼睛瞪得滾圓。看著張慶合說得雲淡風輕,卻深知這背後意味著一場不亞於虎口拔牙啊。何厚土感覺到頭皮發癢,卻不敢抬手去撓;王振的嘴唇也是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麽,但看了看張慶合,卻又咽了迴去。


    張慶合靠在椅背上,輕輕拍打著扶手,那有節奏的拍打聲在寂靜的會議室裏格外清晰。“同誌們啊,整個臨平縣財政的支柱就是煤炭嘛。我仔細研究了近些年的報表,從 80 年代初煤炭公司每年上交利稅四五百萬元,到如今卻略有虧損。排除市場因素,僅運輸一項,縣裏就損失了不止千萬吧。同誌們,咱們縣委連電費都得打欠條,去年平安縣給沒個幹部發了獎金,咱們差點發不出正常的工資。說完之後,張慶合笑了笑道:縣裏已經養不起這麽多油老虎了,是不是?


    張慶合說完之後又是十分淡定的看了看大家,從兜裏慢慢的摸出了煙,梁滿倉見狀忙點了火。何厚土不抽煙,辦公室也沒有煙灰缸,忙將自己的水杯遞了過去。


    張慶合看了一眼道:哎,不合適,找個煙灰缸來就是了。穀永水見狀,忙出門去取了一個煙灰缸,恭恭敬敬的放在了張慶合跟前。


    張慶合點了點頭,以示感謝,繼續說道:拿了不該拿的,就得還迴來;吃了不該吃的,就得吐出來。大家說,縣委這麽做有錯嗎?”張慶合目光平和,語氣也是不緊不慢,但眾人聽了之後,頓時就交頭接耳起來,那臉上寫滿了詫異、質疑,還要退迴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張慶 合十分平淡的道:“布置任務,做記錄吧。第一,縣煤炭公司黨委和行政,必須堅決貫徹落實縣委此次決策,迅速將精神傳達到每一位職工。第二,盡快擬定修改合同,麵向全縣公開招租,隻要有意願有能力,都可以按照市場價參與煤炭運輸。第三,迅速核算損失,找出之前的財務票據,落實到每台車、每個人,務必賬目清晰,縣裏要按照台賬追繳。第四,做好應對準備,我料想某些人可能會串聯鬧事,甚至采取罷運罷工手段拒絕煤炭運輸業務。但大家不要擔心。就憑我們給出的租車金額,全市的貨運企業都會爭著來臨平縣拉煤。第五,縣委將成立工作組,進駐煤炭公司,指導煤炭公司,依法依規處理好這件事。第六啊,大家要隻做不說,控製影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總之都是咱們煤炭公司的內部問題,咱們內部解決。好吧,以上六點指示,一定要抓好工作落實。從地裏挖出的煤都賺不到錢,還不如留給子孫後代,是不是。”說完之後,張慶合目光轉向煤炭公司班子成員,輕聲問道:“煤炭公司班子的同誌都在吧,大家還有沒有要補充的啊?”


    何厚土心中忐忑,七上八下。他看了看王振,王振忙說道:“何廠長,何經理啊,我這個書記配合您抓好隊伍穩定和思想工作,您是煤炭公司第一責任人,隻有您能代表煤炭公司表態,我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何厚土明白此時已避無可避,聽到縣委將派工作組,心裏才稍稍踏實了些。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目光中帶著一絲決然:“張書記,煤炭公司全體上下,堅決擁護縣委的決策部署。這是一次徹底整治公司積弊的絕佳契機,如今縣委大力整頓,我們不遺餘力積極配合,在縣工作組的指導之下,完成所有工作。”


    張慶合聽完何厚土的表態,微微一笑,說道:“厚土同誌,把你放在這個位置,是給你一個機會。此事若能辦好,便是對縣委、縣政府和全縣人民群眾最好的迴饋,組織不會虧待在關鍵時刻發揮關鍵作用的幹部。”言罷,張慶合又到幾個辦公室轉了轉,一行三人也就離開煤炭公司。


    撕毀合同,追繳運費,這消息如同核彈爆炸一般,以煤炭公司為中心迅速擴散裂變。當天晚上,全縣無數餐桌的話題都聚焦在張慶合在煤炭公司的講話上。


    在煤炭賓館的包間裏,燈光昏暗,煙霧繚繞。鄒鏡池坐在中間,縣人大主任萬慶峰和十多個人圍坐一旁,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對縣委書記張慶合的表態極為不滿。


    鄒鏡池皺著眉頭,側身對老萬說道:“萬主任啊,您是在職的正縣級幹部,縣人大主任,您得代表大家表個態呀。之前縣政府的會議紀要,說否定就否定了,這還有沒有規矩?還有沒有王法?”鄒鏡池的臉漲得通紅,眼睛裏滿是憤懣,雙手緊緊握拳砸著桌子,似乎隨時準備與張慶合幹架理論。


    旁邊一人附和道:“鄒老說得對,以前羅正財縣長代表縣政府開的專題會,會議紀要把租車方式和付款明細寫得明明白白。張慶合這樣猖狂,這是斷了大家的活路,我們直接到省委去舉報張慶合。”這人情緒激動,聲音高亢,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跟著震動起來。


    “對對,我們舉報他,舉報他。”眾人紛紛響應附和。


    老萬眉頭緊鎖,表情凝重。他緩緩開口道:“張慶合平日也算個聰明人,我實在想不通,連李學武都不敢碰的煤炭運輸的事,真是狗坐轎子不識抬舉。之前他修鐵路,我還以為是想在煤炭運輸上分一杯羹,如今看來,他就是要徹底斷了大家的生路啊。”說完之後也是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擔憂與不解,輕輕歎了口氣。


    這時,旁邊一人用力一拍桌子,大聲說道:“張慶合這算法,幹了這麽多年,我們不僅沒掙到錢,還倒欠縣裏的錢。租的是我們的車,又不是租的我們的人,油錢也是為拉煤花的,車輛不保養出故障不還是耽誤煤炭公司的事?怎能把這筆錢都算在我們賬上?”這人滿臉怒容,額頭上青筋暴起,唾沫星子在空中飛濺。


    其實眾人心裏都清楚,買車的錢當初是從煤炭公司賬戶借的,掙了錢後才歸還。而煤炭公司當初定的運價本就包含了所有費用。這些貨車出去時拉煤,迴來時還順帶拉些其他貨物,畢竟車是私人的,煤炭公司也難以管控。所以,他們這些年除了從煤炭公司獲利,還從市場上撈了不少油水。眾人雖義憤填膺,情緒激動,但在這看似同仇敵愾的表象下,實則各懷心思,都想著讓別人出頭,自己坐享其成,更是生怕縣委真的較真,收拾到了自己頭上。


    鄒鏡池見眾人吵吵嚷嚷,亂成一團,便伸手示意大家安靜:“大家先靜一靜,讓小萬把煤炭公司傳達的精神詳細說一遍。”


    小萬名叫萬文勇,是縣人大主任萬慶峰的兒子,在煤炭公司生產調度科擔任科長。在煤炭公司,他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隻要他請個假,煤炭的生產和運輸便會陷入停滯。就連一向強勢的林華北在小萬麵前也是禮讓三分。


    萬文勇將張慶合在煤炭公司的要求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然後說道:“大家別想著靠停運來威脅縣裏,這不現實。如今縣運輸公司有幾十台貨車,煤炭公司也有二三十台自有的貨車。眼下煤炭銷售進入淡季,運輸量不大,隻要抓緊些,完全能夠保證運轉。所以,停運這招根本威脅不了煤炭公司。”萬文勇表情嚴肅,眼神堅定,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以增強話語的說服力。


    萬慶峰手裏捧著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淡淡地說:“這個張慶合時間選得巧啊,從現在到入秋,煤炭都是淡季,算下來有半年時間。他能耗得起,我們可耗不起。”


    鄒鏡池看著萬慶峰,說道:“老萬,我看現在你得出麵給縣委做做工作呀,我們這些退休老頭,還不好直接去找張慶合。”


    萬慶峰雙手捧著茶杯,苦笑著說:“我以什麽理由、什麽名義去和張慶合談呢?在煤炭公司運輸科貨車台賬上,可沒有一台貨車屬於我萬慶峰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萬慶峰所言不虛,不僅他的名字不在台賬上,鄒鏡池的名字也未出現,在座眾人中也鮮有人的名字登記在冊。此舉,便是為了防止日後被查出領導幹部參與貨車經營多些口舌去解釋。


    旁邊一人問道:“萬主任,依您之見,這合同咱們是非簽不可了?”


    萬慶峰放下茶杯,緩緩說道:“哎,怎麽能說簽就簽呢?簽了之後,咱們在座的諸位退休後可都得喝西北風了。咱們鏡池主任,以後恐怕也隻能投靠子女了。”


    鄒鏡池說道:“這煤炭是臨平大家的,也不知道他老張一個人,操的什麽心。這樣,萬主任,您給大家拿個主意吧。”


    萬慶峰沉思片刻,一臉淡定地說:“我看大家也不必過於沮喪,至少有三條路可走。其一,告。大家找人去告張慶合,他不是在市委有關係嗎?我們把信寫到省委,理由很簡單,之前縣政府基於當時的情況所做的決策完全合規合法,張慶合憑什麽否定?其二,鬧。我們不出麵,找些人去縣委鬧,就問他們還讓不讓大家活了。其三,找。鏡池的兄弟在省政協身居要職,咱們臨平縣也出了不少在省市的領導幹部,我們不便出麵,他們總可以吧。變相給張慶合施壓,他一個縣委書記,既未經過縣委常委會,也未經過縣政府常務會,就擅自否定之前的決定,這難道不違規?”


    眾人聽完,紛紛點頭稱是。鄒鏡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端起杯子笑道:“老夥計們,為啥咱老萬同誌能當主任?這就是水平啊!來,大家舉杯,為萬主任的高見幹杯。喝了這杯酒,大家各司其職,誰去告,誰去鬧,誰去找要說清楚,我先表個態,這事我去找鏡堂,請他給縣裏施壓,三管齊下,齊心協力最好把張慶合調離臨平。”


    月色朦朧,似一層薄紗,為夜晚的武裝部院子裏的一切都鍍上了淡淡的銀輝。樹木的枝丫在夜空中勾勒出斑駁的剪影,新抽出的嫩葉在微風中帶來了春的味道,喚醒了角落裏不知名的蟲鳴鳥啼。遠處住宿樓的窗戶裏,透出星星點點的光亮。


    我和曉陽陪著張叔、香梅縣長在大院裏散步。張慶合步伐穩健,雙手有節奏地前後擺動,每一步都走得從容而淡定。不時微微仰頭,唿吸著帶著春天氣息的清新空氣,臉上露出一絲愜意。


    吳香梅步態輕盈,走路很快,目光溫柔地掃視著四周,欣賞著這美好的夜色。


    吳香梅輕聲說道:“書記啊,現在我估計全縣不少同誌都在議論煤炭公司運輸的事啊。”


    張慶合微微點頭,說道:“就是要讓大家議論,讓大家評判這件事縣委做得對不對,公道自在人心嘛。朝陽啊,這件事情,你的功勞不小,抓到了關鍵證據。有這個證據在,縣委便掌握了主動權。我啊現在反倒擔心他們不把事情鬧大。”


    香梅縣長看著張叔,問道:“張書記啊,我看接下來壓力會很大,要不要我們縣政府先開個常務會,把事情布置下去,先給大家敲敲鍾,免得被動?”


    張慶合擺了擺手,說道:“香梅啊,有些事要大事化小,有些事則要小事化大。我們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醜不外揚。但此事我認為反其道而行之效果更佳,先給大家吹吹風,看看情況再說。”接著,張叔轉頭對曉陽說:“曉陽啊,等我把這筆錢湊齊了,我就有資格和紅旗書記坐在一張桌子上談啤酒廠的事了。”


    曉陽有些擔憂地說:“張叔啊,真的要幹啤酒廠啊,這事難度可不小。按照之前的測算,恐怕臨平縣出 600 萬,平安縣出 400 萬,我怕這錢你們還沒要迴來。張雲飛掛職已結束迴省城了。”


    張慶合說道:“曉陽啊,所以你要多和紅旗書記溝通,咋說也要讓他把張雲飛留在平安。張雲飛在省城的企業家人脈和資源而言真是咱們最需要的,這樣的資源,無論是放在我們臨平還是平安,對整個東原都是大有裨益的。”


    晚飯後散步已成為一種習慣。此時,鍾瀟虹正在廚房裏與張嬸一起洗刷餐具。待大家在武裝部轉了一兩圈後,張嬸和鍾瀟虹收拾完畢,也加入了散步的隊伍。眾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已到九點多鍾,平日裏大家都多有接待任務,難得像今天這般清閑,聊得盡興,直至十點鍾才各自迴房休息。


    迴到家中,我滿心疑惑地問曉陽:“曉陽啊,你說啊,為什麽張叔說這事鬧大了反而有利呢?”


    曉陽想了想,解釋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參與煤炭運輸之事的多是本土幹部,無論是縣委還是縣政府,一旦開會討論,便是明麵上與他們作對,阻力必然極大。給大家的感覺就是,縣委對著他們來的。而張叔如今隻是輕描淡寫地拋出話題,若他們鬧事,張叔便有了光明正大收拾他們,解決問題的理由。”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張叔確實隻帶了縣委辦梁滿倉主任一人去煤炭公司開會,到現在,縣裏常委會和縣政府的辦公會、常務會都還未提及此事。”


    曉陽笑著說:“三傻子啊,好好跟著張叔學吧,等你學成大聰明了,你就算出師了。”


    我滿不在乎地說:“三聰明三傻子,我倒不在意,反正大家都喊我李局長 。隻是咱們公安局經費緊張,按照何浩的說法,把萬公子抓了,公安局基層派出所的裝備問題就能全部解決了。你說這萬公子到底貪了多少錢?”


    曉陽無奈地搖搖頭,說道:“你別管他貪了多少。你隻需記住,不該拿的錢,咱一分都不能拿。你要是缺錢,跟姐說,在錢上麵姐不會虧待你。”


    我眼珠一轉,笑著說:“曉陽,你這麽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能不能以後我的工資就不上交了?”


    曉陽一聽,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頭:“你呀,就知道惦記那點工資。你的那點工資,姐還看不上。姐幫你存著,是為了給你娶媳婦。”


    我急忙說道:“算了算了,我有一個媳婦就夠了。多了,腰疼。”


    曉陽笑著說:“你這孩子,倒是會在意自己?姐管得緊是為你好,你看二哥,或者你看爸,人家誰張口提錢,閉口提票子的,庸俗。男人要把心思放在事業上,別總盯著那點小錢。再說你的存量也不大,關鍵在增量,好好幹工作,組織還會給你漲工資的。三傻子,張叔說了,公安機關掌握了關鍵證據,這才讓張叔下定決心整治此事。所以,今天姐要好好犒勞你。”


    我眼睛一亮,說道:“曉陽,我想換一種犒勞方式,能不能從經濟上補償我一下?”


    曉陽白了我一眼,說道:“從經濟上補償你?原則上也可以,但姐更想從精神上和物質上對你進行獎勵。被子抓這麽緊幹啥,還不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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