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請。”


    麵色冷肅的小宛王,帶著幾位侍從,被黃朗引導著,往驛站的深處走。


    竇憲早已經在最裏麵的房間內等他了。見房門被打開,他站起身,行了個小宛的禮節,笑道,“王上。”


    小宛王理也不理,便麵色冷沉地打算進去。卻被守在門口的竇武攔住,“請王上的隨從們止步。”


    小宛王蔑然地看著他,“小小童子,本王麵前,哪有你發言之地?”


    竇武的臉漲紅了,卻持劍擋著人,堅持說,“請王上孤身入內,侍從止步。”


    眼見小宛王毫無讓步的意思,竇憲慢悠悠地笑,“此地並無埋伏,在下手中也無兵器,王上盡可大膽直入。”


    小宛王指著他道,“你不必激本王!”昂著頭說,“也罷,本王也沒什麽好怕的。”囑咐了身後的幾個侍從一聲,就進了門。竇武在後將門關上。


    而小宛王進來了,並無坐下的意思,開門見山便說,“你見本王,所為何事,直說吧。”


    竇憲斟了一盞茶給他,“王上別急,有話坐下來,慢慢說。”


    對方冷笑,“罷了,你的話我可不敢聽。有什麽要說的,講吧!”


    竇憲放下茶盞,看著他,“在下知道,王上是怨我數年前欺騙了您。”他神色自若地說,“可是詐屬常謀,難道不是嗎?王上是一國之王,總這麽揪著過去的事,可怎麽去得到更大的東西呢?”


    小宛王聽的心裏一動,目光銳利地看向他。


    他直接地說,“在下今次,是與王上商議借道之事。”


    小宛王想了一瞬,冷笑,“你要從我們小宛伏兵,去突襲匈奴?”


    “是。”


    小宛王坐了下來,從鼻間哼道,“隻是此事,對我們小宛又有什麽益處?何況...你這個人,說話做事詭詐,說實話,我不信你。”


    竇憲微微笑道,“王上不過與在下交往過一次罷了。人之長短,難道可以隻以一事論嗎?要察其大觀,方可下定論啊。”他這樣說著,從袖間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小宛王沒拿,先問,“這是?”


    “割讓土地的契約書。”


    小宛王一驚,忙拿過了細看。那竟是割讓整個河西走廊的契約書。他脫口問,“你怎麽肯?”


    “怎麽不肯?”竇憲反問,“那地方貧瘠,常年靠著其他郡縣的賦稅供養。留著它,真不如作為向您借道的報酬。”他自負地說,“反正一旦打下匈奴,那河西走廊那塊窮地沒了,也不算什麽了。”


    小宛王懷疑地看著他,“這麽大的事,你能做主?”


    竇憲不假思索地說當然,並有些慍怒,“那小皇帝都要叫我一聲舅舅呢,我有什麽做不了主的?!”


    小宛王看他這樣爽快,總覺得哪裏有問題,遲遲沒有答應。


    竇憲道,“在下有過欺騙您的經曆,王上不信也是該的。這樣,在下在五日內,先割讓小半土地,奉送王上如何?”


    小宛王意動,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下來,“若能如此,我倒是能信一信你的誠意。”


    竇憲爽快地說好,“那就請王上拭目以待吧。”


    到了第三日上,竇憲果然依照約定,把河西走廊東邊的原住民都遣開,空地以獻小宛。


    小宛王本怕他隨口說了誆騙自己,但見此,不由地大釋了疑心。又想,當年之事,換成自己隻怕也是一樣。——外交上麽,有所欺騙也是有的。召集了大臣們,打算借道給竇憲,去換取河西走廊剩下的大半土地。


    不想大臣們聽了,都不答應,“那竇伯度為人陰險狡詐,王上不可與這樣的人合作!”


    但小宛王白白地拿了許多土地,正在高興的時分,聽了,不悅極了,“詐屬常謀,這也不算什麽。”


    但大臣們堅不肯從,紛紛道,“無故之大利為害啊!”


    小宛王聽了不痛快,嗬斥道,“什麽無故之利?說好了是交換。那竇伯度樂意以大國之尊,拱手相讓土地,咱們何樂而不為?”


    大臣們堅持,“可是漢軍強大,而小宛僻弱,到了事成,竇伯度真能拱手交出那大半土地麽?王上不要被他騙了啊。”


    太子又道,“興許他就是故意給了咱們土地,以期讓西域其他國家眼紅咱們呢?總之此事甚怪,不如務受。”


    小宛王聽大臣與兒子都這麽說,不由地沉吟了起來。又在邊境處與竇憲約見了一麵,表達了上述疑問。


    他爽快地說,“在下底子不幹淨,也難怪小宛諸臣不信。”欣然地答應,一旦與小宛正式定盟,便再劃出小半土地。另外小半,在事成後即刻割讓。還應允簽下署約,迴朝後奏請皇帝,封小宛王為西域之王,統領他國。


    小宛王見此,再無疑問,當即與他定下了盟約。而竇憲也爽快地於次日就交割了答應給的土地。


    匈奴那裏呢,經由黃朗的特意宣揚,已有幾個小貴族內心不穩,想要降漢。不料事泄,被唿屠得知,大為震怒,當眾將他們五馬分屍。


    一切都順著竇憲預設的軌道而進行著,他內心不由地鬆了口氣:接下來,隻需要等待時機就好。隻是不知如今的京中,究竟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夜色深沉。昏暗的房間內,女人沉默地係著衣服上的盤扣。


    身後的男子看著她身上的婢女服飾,歎了口氣,“不倫不類的,你不是穿這種衣服的人。”


    女人苦笑,“這些年,不倫不類的日子,我過的還少嗎?”說著,推門打算出去。


    男子在身後問,“你真要去嗎?”


    “當然。都已經同大長公主說好了。”女人說完,毫不猶豫地出去了。踏著一地的清輝,來到家門前。那裏早有個女人等著了,見她過來,上下審視了她幾眼,道,“上車吧。”為她掀起了車簾。


    女人道了謝,弓著身體鑽了進去。


    沁水大長公主正抱著一個手爐,閉眼取著暖。


    女人低低地說,“參見公主。”


    沁水眼睛也不睜地“嗯”了聲,“待會兒去了福寧宮,小心說話。”


    女人答應著是。馬車慢悠悠地駛了起來。


    很快就到了宮門口,女人迅速地改換了奴婢應有的謹小慎微模樣,下了車,將手搭給沁水。對方讚賞地看了一眼,扶著她的手下車了。


    駐守宮門的方毅早就知道沁水今天遞了牌子,會過來。當下沒多想,開了宮門,就請她進去。沁水點點頭,帶著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去了福寧宮。


    小皇帝劉肇正在百無聊賴地練著字,聽蔡倫傳,沁水大長公主來了,一下子開心了起來,放下筆去門口迎她。


    沁水很快就到了,半蹲在侄子麵前,輕言細語地和他說著話,擁著他往裏走。但幾句寒暄的話之後,很快她就切入了正題:兒子快要到入學的年紀了,可惜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先生。丈夫又不管,新納了個小妾,懇請陛下下一道旨幫幫她......


    蔡倫在旁聽著,都覺尷尬。不知這位公主為何這樣不要麵皮,每每進宮,都對著年幼的侄子說這些家長裏短。即便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在,也毫不避忌。發起懶來,又聽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耐不住了,尿遁出去了。


    殿門被關上,沁水喋喋不休的抱怨也止住了。劉肇同樣如此。下了座位,急急地扯著她的袖子問,“姑母,你上次說的人,帶到了嗎?”


    沁水把手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指著穿著婢女服的女人道,“陛下交代,我怎麽敢遲疑?今天就帶她過來了。”


    劉肇連聲地說著好。學著大人的樣子,故意地威嚴地問女人,“你叫什麽?抬起頭來。”


    女人順從地抬起了頭,卻又目光微微下垂,顯見的深諳宮廷禮儀。


    “妾竇芷,參見陛下。”她這樣說。


    “什麽?他處死了誰?”壽康宮裏,履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竹茹鼓足勇氣地又說了一遍,“...鄧將軍處死了新陽侯。”


    新陽侯,那是光烈陰皇後的母族後代。孝明皇帝的表哥,也是他第一任皇後的兄長。就連先帝見了,都必須尊稱一聲舅舅。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被鄧疊處死了?


    履霜急切地問,“那原因呢?”


    “鄧將軍說,新陽侯擅射皇家獵場裏的禦鹿,這是大不敬,所以應當處死。”


    “胡鬧!天家的親眷,什麽時候輪得到他來指手畫腳?”


    竹茹無奈地悄聲道,“況且奴婢聽說,實情是新陽侯不滿鄧將軍如今專權,在酒樓內出語不遜,諷刺侯爺不在,他占山為王。又譏笑他的寒門出身,所以鄧將軍這樣做。”


    “我想也是。”履霜慍怒地說,“鄧疊那裏,誰給過他旨意?你去宣他過來!”


    鄧疊很快就奉召過來了。


    履霜見他進門,先忍著氣說了聲“賜座”。他拱手謝過,坐了下來。


    履霜斟酌著語句,“本宮聽說,新陽侯......”


    她剛開了個頭,鄧疊就截斷了,“新陽侯辱及太後同陛下,所以臣鬥膽,處置了他。”


    履霜再想不到他會用自己做擋箭牌,怒極反笑,“辱及本宮?”


    鄧疊自然地說是,“汙穢之語,恐擾殿下清聽,就不說了。”


    “好,好。”履霜冷笑了起來,“將軍既然是這個態度,那麽就請出去,不要再在本宮麵前放肆!”


    鄧疊平淡道,“臣過來,原本也不是聆聽太後教誨的。——恭請太後下旨,陰家諸人,因陰淑之死而身懷怨望,以不敬賜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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