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冬泉不見秀


    眼見著白一被自己的師傅帶走,白泉秀懷中一空,手指不自覺蜷曲起來。


    秦月心收了劍,麵若冰霜,看不慣他這樣若有所失的樣子,道:“你要是舍不得,大可直接說出來。每次都這樣吞吞吐吐,看著都煩。”


    白泉秀知道她在說什麽,依舊盤腿坐在地上不起,單手撐著頭苦笑:“你何必此次抓著一件事來嘲諷我,好歹是救了你一命的,對待恩人就這般態度麽。”


    秦月心道:“別好笑了,什麽恩人,欠你的,我早就還清了。”


    兩人所指幻山一行,蕭涼一但知自己衝破幻境後看到的是在煦煥煥威脅下,秦月心護著白泉秀和甄林林一幕,卻不知煦煥煥原本要對付的人就是貌美的秦月心,因為總在耳邊聽到門派弟子對秦月心大加讚賞,煦煥煥嫉妒心甚重,便一心想著除掉她。在幻山中帶著數名師兄先後耗盡秦月心的靈力,欲要派人羞辱她時,白泉秀攜甄林林出現,煦煥煥又看到一名心頭大恨,自然不會放過,白泉秀本不想管秦月心,卻因為藥山師尊的親妹被盯上,不得不出手。


    蕭涼一隻看到後半段,不知前因往事,也不知秦月心曾經差點因為白泉秀的袖手旁觀而恨意滔天,即使後者陰差陽錯救了她,秦月心也從不給白泉秀好臉色看,並且想盡辦法還了人情。


    石洞陰冷,甄林林看兩人針鋒相對跺腳道:“你們別在這瞪眼啦,我們趕緊出去吧!”


    白泉秀於是站起來,溫笑道:“此地的確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秦月心走在最前麵,丟下一句“奉承精”後揚長離去。


    甄林林作為那匹“馬”,臉色也不好看,她收了人前討喜的麵貌,團子一般可愛的臉有些陰沉,啐了一句“怪人”。


    這三人的關係旁人看來或許不錯,然而隻是在別人眼裏或者白一麵前。


    秦月心不喜與人結交,隻因白一三番四次幫助她,並且知道了她的秘密也未有別樣顏色,她願意與其一同走一路;甄林林有個好哥哥,眾人捧她藥山真人卻不溺愛她,加上有顆玲瓏心,能識百草自然也能認百變人心,好接觸卻也不好接觸;而白泉秀,旁人隻當他好說話又正直,不愧是主峰門下弟子,卻不知他這好好先生是真麵團,別人扔的髒陷他全數吞下,隻求息事寧人。大師尊身體不好,主峰人經常往藥山跑,他觀念中就是要與藥山的人打好關係,所以在換上中,秦月心可以出事,他可以出事,甄林林,卻決不能出事。


    白泉秀這樣的行事,一貫高冷的秦月心自然看不上,說他奉承一點也沒有違背心意,隻是實話實說。


    甄林林跟著離開,白泉秀卻忽然頭疼,強撐著岩壁,那先前被白一壓抑住的玄火又自他的指尖燃起,並且逐漸脫離了他的身體,在白泉秀麵前幻化出一個和他一模一樣,卻穿著黑衣黑衫的男人,並不是實體,而且像火種的幻像一般,隨輕微的穿堂風而身形稍顯扭曲。


    白泉秀立刻拔劍警惕:“你是誰?!”


    黑衣男人笑眯一雙鳳眼道:“看著還不明白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奇怪,明明是一樣的容貌,連鬢邊細細的一條青筋都分毫不差,可這黑衣男人卻一反白泉秀的溫文氣質,一團黑火中,一身黑衣中,邪透了。


    白泉秀道:“怎麽可能……啊,你是之前在我意識中說小一壞話的人?”


    對方道:“怎麽是你的意識呢?那是我們的意識呀。而且那也不是壞話,本就是事實,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正直好心的人存在的。你看,剛剛那兩人不也是一樣嗎?總是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隻不過你的小一,要遠比常人惡毒千百倍罷了。”


    無論別人怎麽說他,白泉秀都不會生氣,唯一的軟肋,隻有白一!


    他持劍斬斷黑火所化幻象,喝道:“我不許你這麽說他!”


    火種不滅,男人自然不會受到傷害,他隻是低低笑了幾聲,重新迴到白泉秀身體中,道:“我說了,你就是我,我知道你是個不見真相不願清醒的傻子,既然如此,便證明給你看好了。”


    語畢,幻象全部消失,指尖玄火也不見了,洞外隻有甄林林的大聲詢問:“師兄,你怎麽還不出來?!”


    他斂了心神,步出洞外,心中強壓不安,卻決意要將這件事告訴白一與師傅,讓他們幫助自己去除邪祟。


    因為心中壓著事,他在秘境中曆練時總心不在焉,一方麵擔心白一的身體,一方麵想師傅是什麽時候與弟弟關係變得這樣好,甚至壓製修為進入秘境,還帶走了白一。


    這樣的結果就是一頭本來能捕捉到的兇獸在他的晃神下逃迴老巢,巢穴陷阱太多,好不容易引出來的兇獸短時間必不會再出來,進去又太兇險,所耗一天一夜,一無所獲。


    秦月心本來就冷若冰霜的臉更加凍寒,幹脆收了劍,靠著一顆樹不再作為。


    甄林林也知道今天不會有什麽收獲了,掐了一個火訣升起火堆,防止野獸的靠近。看白泉秀失魂落魄的樣子,以為他在自責,便安慰道:“師兄也是累了,白日遇見的那東西不知道是什麽,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戰!”


    白泉秀點頭,三人相安無事地度過一夜。


    待到快要破曉時,離他們很遠,並始終不言不語的秦月心忽然站起,指尖夾著一張黑符,低低說著什麽。


    白泉秀心中一動,猜到黑符對麵的人是誰,連忙走了過去問:“是小一嗎?”


    黑紗遮擋的麵容看不清秦月心的表情,不過她的眼中卻有一絲藏不住的笑意,她道:“嗯,他要過來尋我們。”


    “是、是麽。”他看到那點愉悅,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最小一最親近的人應該是他,可是帶走他的,是大師尊,而白一最先聯係的,也不是他,而是秦月心。


    感受到那微弱的嫉妒,盡管白泉秀隨即就揮開了,並且自責自己為何會有這些奇怪的揣度,卻也瞞不過藏在他身裏的東西,那東西對這樣的情緒又新奇又厭惡,新奇於自己活了無數時光也沒有這樣的情感,又本能地厭惡造成這樣情緒的源頭,是自己最不恥的小人白一。


    三人在原地等待,果然不到一會兒,白一就禦劍而來,他與大師尊共乘一柄仙劍,而後者出於愛護之意,一隻手牢牢地圈住他的腰身。


    兩人落地,白一腿軟了一下,白泉秀下意識想要去扶他,大師尊卻又搶先一步,並且總是冷淡的琥珀色雙眼閃過莫名神采。


    白一暗惱,往前走了一步,看著白泉秀道:“秀哥,我有要緊事與你說。”


    白泉秀見他直直朝著自己,眼中也都是自己,不知怎地,心中一些奇怪別扭的情緒全數消失,舒暢無比,道:“既然是要緊事,我們換個地方吧。”


    白一應允,隨他離開眾人視線,白泉秀打量一眼側邊的秦月心,見她臉色沉下來,心中更為快意。


    兩人步入一處崖壁,白泉秀迴頭,見白一正在細細打量他,不由問道:“怎麽這樣看著我?”


    白一鬆口氣道:“無事,隻是秀哥還是秀哥,高興罷了。”


    白泉秀不知他是什麽意思,見他笑了,自己也控製不住嘴角,不過他一向是不誤正事的人,問道:“你說找我有要緊事,何事?”


    白一道:“秀哥身上有邪祟,這東西雖然不好,但是大師尊拿它有用,我要取出它,不知道秀哥願不願意。”


    白泉秀想到自己身上的東西,立刻道:“這有什麽不可以的?莫說是邪祟,就算你要秀哥的命,秀哥也會給你。”


    “別胡說,小一怎麽會要秀哥的性命,小一的命都是娘親給的,我絕不會傷害秀哥!”


    冠、冕、堂、皇!


    白泉秀身體裏被兩人叫做邪祟的東西惱怒異常,他眼睜睜看著白一靠近,伸手欲捉他出來,暗恨“自己”不爭氣,被小人花言巧語迷惑,方寸大亂之時,“自己”的身體卻一僵,白泉秀反手將白一的手捉住。


    邪祟立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原來從上往下望,少年白皙的後頸之間有數點紅痕,那印記是如此繾綣,蜿蜒而下,不知衣物中又是怎樣風景。


    白泉秀心中驚駭:這、是什麽?!


    邪祟笑得打滾,又竄到他意識中道:你說這是什麽?早先就跟你說了這白一不是什麽好東西,我還納悶你我記憶為何不同,原來這醃漬玩意兒越過你爬上了你師傅的床,一步登天,自然不需要你做悲苦的踏腳石了哈哈哈哈哈!


    白一不解,被他抓著手,抬眼問:“秀哥,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我想要問你被怎麽了!


    捏他的人手中使力,白一眼中浮現痛色,卻不敢催促他,隻能忍痛。


    白泉秀似乎見到了他的痛苦,又被他後頸的□□震得心神恍惚,一瞬間整個人好像被撕裂成兩半,加之體內的邪祟不斷慫恿挑撥,靈力崩潰邊緣,幾乎控製不住。


    邪祟等了很久,此刻見著機會立馬取原靈識而代之,掌握身體的感覺太好,以至於他壓下白泉秀後忍不住長歎一聲,隨即鬆開抓著白一的手,像碰到什麽髒東西般還掏出手巾擦了擦。


    這樣的轉變太過突兀。白一一隻手捂住受傷的地方,警惕地問:“你不是秀哥?你是誰!”


    “白泉秀”眼睛一轉,頗感興趣地圍著他轉了一圈,道:“你還是這麽精明。不過不管我是誰,你想要的東西,都隻能讓我高興才能給。”


    白一:“……那你要如何才會高興?”


    “白泉秀”恨這世的自己不爭氣,被一個水性楊花的賤人迷得團團轉,可是最恨的還是白一這一世過得這麽好,他無論活了多久,那些曾經施加給他的羞辱都不能忘記,哪怕這一世白一並沒有做過對白泉秀不利之事,可他還是會遷怒,並且想讓其痛不欲生。


    於是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最講究公平了。你想要取走我的東西,就隻能拿東西來換,我滿意了,自然就能給你所想。”


    白一聽他說“最講公平”四字後似想到什麽,垂下手,道:“你說,隻要是我有的,我都給,隻要你將玄火與白泉秀還來。”


    “好大的口氣呀”對方麵閃不屑,取出不過茶壺大小的青銅鼎,不懷好意道:“不過你的確給得起,我隻要你親手煉製一枚融魂丹給我,當然,魂引隻能取你的用。”


    白一一怔,半晌沒有接過青銅鼎,他這副樣子被“白泉秀”看了,隻當他舍不得,膽小了,於是在心裏對被壓製的本尊道:你看吧,我說了他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一個人,絕不會為了他人而傷害自己。


    白泉秀想要奪迴身體的控製權,卻無計可施,他恨道:你這卑鄙的東西!融魂丹是什麽?誰能取出自己的魂作引?是你你肯嗎?!


    “白泉秀”心道:我可是為你好,想想,若是有了這枚融魂丹,我兩合一,你能得到至高的力量,還抱怨什麽。


    白泉秀卻不領情,喝道:你是為了我嗎?你分明是想用融魂丹融了我的魂魄,自己占據這副身體!


    詭計被拆穿,邪祟不惱,等著看好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白一的麵具被扯下,露出那一副自私嘴臉的醜態,也想見識原身被撕扯了固有的意識,被現世打擊得不得不丟開軟弱拚命成長的樣子。


    他要證明,在原身記憶中看到的一切美好記憶都是虛假的,輪迴千萬,人不會由惡變善,而他,不會是遇見了惡的唯一,而原身,不會是幸運地遇見善的唯一。


    顧名思義,邪祟說的融魂丹,乃是禁藥之一,它能將一個身體中碎裂不一的魂魄修補,彼此融合產生一個緊密的新魂,像許多癡傻或魂碎之人,尋不到一顆聚魂草,畢竟是神草,就隻能走歪門邪道去找融魂丹。


    這東西之所以歸為歪門邪道,是因為要煉製它,必須取他人魂魄作引,因此服用之人就算數魂歸一,也是用別人的魂魄治療自己,相當於以命換命。


    並且最邪的是,獻出魂魄之人必須心甘情願,寧願自己魂散或死去,也要煉成這枚丹藥。所以通常願意走這條歪路的,多半是至親至愛之人。


    損其自身,救其所愛。


    “白泉秀”自信他不會是白一所愛,料定這枚融魂丹無法煉成,畢竟從他活著到死去這漫長的歲月中,從來沒有融魂丹問世。


    唯一成功的,隻有多年前,巔仙山靜明真人的大徒弟為救師傅散魂,自甘取其魂魄煉成融魂丹,雖不知成功與否,但這唯一一點人性,也讓“白泉秀”羨慕不已,他羨慕世上真有這樣的感情,傾注一切不離不棄。


    前世,為了證明世上還有這樣的情感,他操控了無數的人來煉製融魂丹,有的是一對戀人,有的是一個家庭,有的是生死之交……雖然也有人甘願奉獻靈魂,不過他們都無法堅持煉製之苦,在青銅鼎中灰飛煙滅了。


    白一,嗬,白一,這個真小人,若是能煉製出融魂丹,那這個世界,必是虛假幻象!


    身著萬紫衣的少年卻在此時接過了青銅鼎,趴在他肩上的靈獸忽然飛起,擋在青銅鼎前方,似在阻止他。


    白一摸摸這隻似兔非兔的玩意,道:“他說的是一個好方法,我若取不出玄火,你代我將融魂丹給他,他恢複了,也能帶我離開。”


    “白泉秀”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不過那星子一般的黑眸漾漾一片溫柔,似下定決心般一把取過青銅鼎,後飛身離開,隻留下一句——


    “你若是想要融魂丹,便拖住安慈洲三日。”


    真正的白泉秀在身體中蜷縮一團,他奮力掙紮,卻還是不得出路,想到三日後可能發生的事,越發無助。


    記憶中白一對他的好對他的笑,猶如玄火,熾熱燃燒曆曆在目,卻更加冰冷蝕骨。


    邪祟受他影響,不自覺摸上心口,隻覺得那一方,似隱隱作痛。


    ……


    安慈洲果然不好擋,巔仙山的掌門發怒起來整個秘境動蕩,“白泉秀”吐出一口血,隱了身形藏好,一方麵慶幸這是在秘境中,安慈洲的修為被強行壓製,若是在現世中來一迴,他現在的能力恐怕撐不了一炷香。


    另一方麵又在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白一的當,畢竟對方的小人行為讓他永世難忘,自己也是著了魔才會守諾三日。


    好在今天就是第三日。


    隱身的結界很快被安慈洲找到,對方沉著臉劈開,從來雅致溫柔的麵孔仿佛獰鬼,也不像前兩日會追問他將白一藏到哪裏,而是持劍相逼。


    “白泉秀”狼狽不堪,暗恨自己若是有前世一身魔修,怎會落到如此地步!


    他邊吃力挑開這致命一劍邊滾下一處坡地,一身白衣早就又破又損,不想此時,一道泛著冰霜的劍意落下,他轉頭看,驚道:“月心?!”


    秦月心用劍指著他,喝道:“我與你並沒有以名字相稱的交情,說,你將他藏到哪裏?!”


    “白泉秀”這才反應過來,秦月心不是上一世的秦月心,他們沒有生死之交,他也沒有幫他改造身體,恩情尚無。


    可昔日情人變敵人讓他難以接受,他問道:“一個二個的,怎麽都為了白一那個小人賣命?”


    秦月心:“你怎有資格叫他小人?!”


    安慈洲的耐心已經花光,擔心蕭涼一讓他本就不穩的神魂幾欲脫離,靈魂撕裂之痛讓他想要崩潰,他舉著劍朝白泉秀的後背刺去。


    劍但入一分,血意彌漫,他卻不動了。


    一隻翩躚的紫蝶落在冰冷的劍身上,仿若天地間唯一豔色,羽翅透明,孱弱不堪,這樣柔弱的小物卻阻擋了他一身殺意。


    白一的靈獸姍姍來遲,那隻似兔非兔的東西飛到受了重傷的“白泉秀”麵前,一雙紅色眼睛緊緊盯著他,隨後將合攏的兩隻掌打開,一枚紫色靈丹顯現,仿佛地獄花的果實。


    “白泉秀”單膝跪在地上,喃喃道:“騙人的吧,他怎麽可能煉製成功……”


    他堅信白一是用假丹藥騙他,伸手欲奪,靈獸卻忽然退後,那樣子很明顯就是在說:不要忘記你答應過他什麽!


    那枚丹藥就在十尺之外,“白泉秀”反手拔出安慈洲的本命劍,不顧疼痛站起來,朝靈獸逼近,道:“……若是他騙我……若是他再騙我……”


    玄火自左手匯聚指尖,隨他每走一步,逐漸凝成黑得可怕的一滴液體,仿佛油墨,滴落在地上,離體的一瞬間,又變成了一顆黑色的珠子。


    就在他即將碰觸到融魂丹時,安慈洲卻忽然掠了過來,不僅取走那玄火珠,還要取走他麵前的融魂丹!


    白泉秀瘋叫一聲,使出全身靈力劈向安慈洲一記暴擊!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贖他尋找了無數年的融魂丹啊!


    隻要證明這是真的……隻要證明這是真的……


    安慈洲不想他到這個地步還能奮起一擊,側身揮劍擋開,不想暴擊中一小股靈力分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融魂丹上,瞬間一枚丹藥一分為二朝兩個方向飛去!


    安慈洲奪迴一半,看見白泉秀拿著另一半,眼中戾氣大升,不過靈獸卻緊緊拽住他,在他耳邊似說了什麽,安慈洲驚慌失措,顧不得其他,禦劍離開。


    不過“白泉秀”才不管其他人,他緊緊拽著那半枚融魂丹,即使氣血急速流失他也不在意,在秦月心如看邪祟的目光中,帶著瘋魔的表情吞下。


    他八分認定這是一枚毒丹,吞下可能修為全廢,剩餘歲月生不如死。


    一分認為就算這不是毒丹,也是尋常丹藥,毫無作用。


    而剩下的最後一分,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白一會真的心甘情願將魂魄取出。


    隻是,這幾日以來,折磨他的,除了恨意,還有真正的白泉秀無時無刻不再迴想白一的美好記憶。


    那些都是他不曾遇見過的,從稚嫩兩人踏上漫長石階,天真孩童緊握住他的手不放,一路相伴相慰開始,有什麽就不相同了。


    那些求道過程中,不似作偽的件件書信。


    那些被辱的責罵之中,唯一人從不看輕,從不讓他放棄,送來的貼心至極的藥物與衣物,在寒冬中讓他有所掛念,並生出支撐的勇氣。


    還有那些,相逢後,從不問原由的出手相助。


    ……


    點點滴滴,他盡力避免承認,卻有惡在前對比,反而愈加鮮明。


    所以,當他吞下融魂丹,看到白一的前塵往事時,他寧願這是一枚真正的□□。


    原來,你願貢獻魂魄之人,非我。


    那些相處幾世的,與名為“陸相生”的男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在比他活得更為漫長的歲月中,他們剖白心意,直至情深,就連這一世陸相生失去記憶,化為靈魂不齊的安慈洲,你也願一生守護,不離不棄。


    原來,他所恨之人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人,名叫蕭涼一。


    真正的容顏毫無豔色,也無豔骨,是白一,也是靜明真人,那個他前世讓人掘遍巔仙山每一寸土地也想獲悉的人,他和安慈的故事,是唯一支撐他不落無望深淵的希望。


    半顆融魂丹原本不足以將體內兩魂融合,不過白泉秀感受到邪祟一瞬間的虛弱,掙紮著出頭將其壓下,而那人沒有絲毫抵抗,仿佛受傷的小獸,將自己抱住,任由主魂將自己吞噬,隻在最後,從白泉秀的眼角,落下一滴滾燙的淚水。


    秦月心站在一旁看人又瘋又叫,最後還滿臉淚痕,見對方似乎冷靜下來,才上前一步,驚疑不定地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白泉秀將淚水擦淨,留下一句“抱歉”後,拖著疲憊的身體踏上靈劍,尋安慈洲所離之路而去。


    秦月心不知短短幾日究竟發生了什麽,擔心白泉秀再發瘋,也隻好跟上。


    隻是兩人最後落到一處崖底,舊人氣息似乎還在,卻隻有被雲紋劍壓住的兩條淺紫綬帶,隨著崖風寂寞飄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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