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他們在靜默中繼續前行。離屍頭極近時,屍身明顯地抖了一下,可是神器在躁動?


    二人走到與屍頭近乎麵貼麵的距離方才停下了步子。醜陋的五官在他們的眼前被放得極大,無憂一直垂著眼不敢去看,伯奕借了力支撐著身體在軀體的腹部站了起來。


    狹長的鳳目細細地打量過刑天的屍頭,見伯弈看過來,小青龍突然撲閃著翅膀飛往了別處。


    一點幽綠的光散發出來,伯奕順著光源來處一瞧,就在小青龍讓出的地方,刑天光滑的頭頂上有一個幽綠色的印記。


    同一日,古虞國屬地屏城郊。恆玄騎在高大的駿馬上,右臂連著腰身綁縛著紮帶,他單手握住韁繩。身後是鎧甲明亮的千騎簇擁著一頂華美的鸞車。


    車儀緩緩駛過,流了一路珠玉相擊的清音。圍聚四周看熱鬧的百姓議論紛起:“到底是公主嫁儀,這陣勢比侯爺迎娶夫人時又隆重了不少。”


    “快看啊快看啊,那蘇簾內剛剛露了臉的女子,定是天子的姐姐昭華公主,竟也是不遜夫人的大美人兒。”


    “這般佳人,還不知咱們那如玉般的侯爺會怎生的疼愛。”


    恆玄聽著百姓們單純的議論,心中很是好笑,若術離會因公主的美貌就入了迷,那古虞國也沒什麽值得忌憚的了。


    他端坐馬背,遙遙地遠望到屏城,下令加快了行路的速度。


    他提心吊膽地行了二十多日,如今,總算是進入了古虞國的地界。


    依照嫁儀當下的速度,兩刻鍾內必然是能入城的,一旦將嫁儀交托給古虞國的迎使官,他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


    恆玄略略鬆了口氣。便在這時,地麵突然震蕩起來,兩側山坡上出現了一排排身著黑色盔甲的兵士,恆玄心中猛地一跳,意識到大事不妙,難道真的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劫人?


    未等他反應,山上的騎兵已揮著馬刀呐喊著衝泄而下。


    恆玄握緊手中韁繩,身體緊繃,他眯眼看了看已近的屏城,城門緊閉,城頭上未見迎親的錦旗。


    他決斷極快,趕緊下令車馬調頭,往來處速馳折迴。


    身後戰鼓喧天,馬蹄陣陣。恆玄疾奔了一陣,心中疑惑更盛,如此陣仗,屏城卻無半點動靜,古虞侯究竟何意?


    端坐著的美人兒因車鸞發狂地奔跑早失了顏色,一雙纖手緊抓著華麗的蘇簾,一對美目惶恐地盯著窗外。


    急速奔馳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後路截斷、前路被擋、兩麵被圍,嫁儀再無去路,恆玄急令衛隊結成圓陣,將嫁儀護在中間,很快,追兵就將他們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雙方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


    同一日,丹朱神廟外。眾仙相談甚歡,都待一睹神器現世的奇觀;天帝和月執子麵朝大海、並肩而立;冥王七夜靜默地站於一角,他不想因自己的出現引來眾仙的嘩然。


    此時,天帝遙望著遠方,眸子裏血色漸深。月執子察覺異常,側目看他,驚疑大作,低聲喝道:“你,究竟是誰?”


    他終於發現了?天帝徐徐轉身,臉上帶著捉狹的戲謔:“我,當然是你的師兄,仙界的帝君極淵啊。”


    血眸,隻有魔才會有的血眸,月執子大退一步,冷冷喝道:“不,你不是我的師兄,你是魔!”


    天帝深笑,血眸殘酷地凝注著眼前失措的月執子:“誰說魔就不能是你的師兄了?”


    天帝的話,讓月執子大驚失色。他怔愣了良久,眸子裏如盛著寒冰,他喃喃地道:“是你占了極淵的屍體。師父也根本沒有避世,你殺了他?隻因為他發現你為魔的秘密,要阻止你的陰謀,你搶先下了毒手?”


    天帝輕蔑地道:“師弟你未免太遲鈍了,枉費老頭如此器重你,你竟到此時才悟得。”


    未料天帝全然沒有隱瞞,月執子強作鎮定地道:“既是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你為何故意讓我發現?”


    天帝的眸子漸漸恢複了墨色:“因為,你的驚慌失措讓我很開心;因為,你即便知道了也無能為力;因為,你的好徒弟伯弈,很快就能幫我完成我想要做卻做不到的事。”


    天帝靠在月執子耳邊,聲音極低地說了一句話。月執子情緒很是激動,他連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閉上了眼。


    天帝的話撥開了他心中的迷霧,讓他終於明白了,尋找神器穩固封印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騙局。


    聖帝的避世、極淵的登位、欽賜的六界書、伯弈的曆劫,極淵苦心維持了數萬年的假象,隻為讓所有的人輕易掉入他編織的陷阱。


    怵目驚心的認知,讓月執子徹底亂了起來,他之前的推斷全然錯了,自以為巧妙的布局已然無用了,他掉在別人的謀算裏,他親手推動了悲劇的發生。


    救世之舉換來亂世之果,麵對六界眾生、麵對因他而累的伯弈、麵對即將會來的災難,他還能做什麽呢?又有力做什麽呢?


    天帝好笑地看著月執子,欣賞著他臉上五顏六色的變化,看著他懊惱、恐懼、悔恨、憤怒各種情緒交織湧現,這就是自以為超脫世外的仙界之尊,哈哈哈!多有趣呀。


    可是,天帝很快就覺得無趣了,因為月執子的窘迫一閃而過。看著逐漸平靜的他,天帝忍不住嘲弄道:“師弟、仙尊、戰神?至高無上的你怎能坦然麵對即來的結果?你在我的麵前,就無謂強撐著佯裝淡然了。”


    月執子迴視著他,厭惡與鄙夷浮現臉上。


    天帝的臉霎時陰沉了下來。月執子冷笑道:“我輸了,麵對你苦心的布局,我已然掙脫不去。可是,你贏得了我又如何呢?你終究是贏不了他!”


    天帝笑道:“我贏不了他?你以為他是誰?不過一個乳臭未幹的仙界小兒,有何所懼?”


    月執子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無盡的悲憫,那是讓極淵最為憎恨厭惡的表情。


    月執子淡淡地道:“他是誰,你為何要來問我?你若不懼他,為何要處心積慮引他為惡?你若不懼他,為何諸多小動作逼他沒有立錐之地?你若不懼他,為何會親帶著金甲兵在此地駐守?”


    血眸漸顯,天帝陰沉地看著月執子。


    月執子繼續道:“極淵,不,該叫你魔王嗎?我活了八萬多年,早已活得無欲無求、無爭無愛,但如今你卻再次激起了我的鬥誌。自今日起,無論是為了蒼生大義還是我渺小不甘的心,月執子這條命就隻為護他安然而存,這一身並不強大的力量也隻為助他而用。你以為有他在,你會贏、又能贏嗎?”


    月執子每說一句,天帝的臉就黑了一分。當他痛快說完,天帝大笑著道:“你就如此信得過他?你並沒猜到他的身份,就敢放出如此的大話。你以為當他打開魔界的門,破壞掉真神的封印,喚醒你們口中最邪惡的魔,他還能有翻身的機會?你以為在你帶著這麽多仙者來見證他的罪禍以後,他還能活到可以對付我的哪一天?”


    月執子深吸口氣,定然地道:“拭目以待!”


    天帝眯起了陰冷的眸子,難道,還有什麽在他的算計之外?


    魔王殿裏。無憂壯著膽子,湊近屍頭,喃喃著道:“師父,這怪物頭頂的形狀好像你掌心的印記。”


    伯弈未答,他當然知道刑天屍頭上的記號與自己手上的印記一致,但他卻想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巧合?


    無憂隨口歎道:“難怪連天帝欽賜的六界書都喻示師父是尋找神器的有緣人,如今看來果然有些道理。”


    一句說者無心的話卻使伯弈頓時釋懷了。


    既是有緣人,必然會有這諸多的巧合,都到了最後的時刻,他為何還這般的糾結不放?


    伯弈輕輕地笑了笑,他徐徐地攤開手掌,掌心裏果然有一個形若五芒的極為淺淡印記。


    盯著掌心,在短暫的猶豫後,他毅然翻過了掌,使掌心朝下,對著屍頭的印記輕輕地覆貼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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