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賽婭隻顧描眉,並未看來人:“姑母如此匆忙,可是又探到哪國的大事了?”


    艾西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大喝一口道:“這次可是關於古虞國的大事兒。”


    阿賽婭聽她提前古虞國,猛地轉過頭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充滿了期待之色。


    艾西帶笑看她,接著道:“巡路兵士來迴,在城中見到了蕭惜陌。”


    蕭惜陌是古虞侯的貼身侍衛,從不曾離術離左右。


    阿賽婭好半天才迴過神來,嘴角笑開,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如此說,他有可能來了赤泉?”


    話剛說完,神色又暗了下來,看著艾西,著急問道:“我雖高興,但他若真是不請自來,怕那些士老們又是一頓好說好防?”


    艾西爽聲一笑:“侯爺不必憂心,屬下已探查清楚,古虞侯是為尋彩藤而來,因中了埋伏受傷,不得已才進的赤泉。”


    阿賽婭大眼微瞪,自前次暮月再見,她的一顆芳心早係在了溫文若玉、公子無雙的古虞侯身上,此時聽他受傷,心中又著急起來。


    阿賽婭急急問道:“受傷?可有大礙?”


    艾西打趣道:“哈哈,我們的小侯爺可真是芳心大動囉。若真要關心他的傷勢,侯爺可親去瞧瞧。或是相請他來,這侯府裏可有能治病養顏的幻泉池,對療傷恢複最有裨益。”


    阿賽婭心早飛了出去,別後已過數月,原以為與他一朝相思難相付,相見無期裏漸漸冷了心意漸冷,誰知那念想中的人卻身在咫尺,這好容易平靜的心如今又被勾了起來。


    赤泉侯前來相請時,術離與伯弈正在陽光之下、花草之邊、幻彩河旁悠閑對棋。


    對赤泉侯的誠意邀請和古虞侯的順水推舟,伯弈實在意料之中,蕭惜陌既能毫不掩飾顯形人前,這古虞侯便是打定主意要進侯府的,他此來必有圖謀,隻是他就一點不怕這赤泉侯府進去容易出去難?


    還是他早有完全之策,從而有十足全身而退的把握。


    對於入侯府的事,無憂和包子滿是期待,正愁苦如何摸進去找晶石,沒想到機會卻自個撞了上來。二人相視嘿嘿一笑,大有了然之意。


    誰想伯弈卻推說不慣侯門禮節,淡淡地拒絕了。


    赤泉侯意在術離,對伯弈師徒去不去並不強求,隻虛套了幾句,倒是艾西將軍顯了些失望之色。


    術離不知因何也未做勉強,一副尊重伯弈決定的模樣。


    待術離幾人跟著阿賽婭去後,無憂和包子生起了悶氣,大好機會白白放過,真是想不明伯弈的心思,哎,想不到這男人善變起來竟比女人還難捉摸!


    哎,二人仰頭望天,哀歎不止。


    當夜,無憂又夢見了在貝都壁畫中見到的女子。


    在夢裏,女子經受著痛苦與悔恨的折磨,先是如往日般不停地喃喃自語,嚷嚷著讓她報仇,後又撲過來在她麵前一點點地碎裂消散。


    無憂在夢魘中驚醒,頭上浮起了一層汗珠。


    驚魂未定,卻見得床前立了一人,那人背著光,高大身子遮擋了月的光影,看不清是誰?


    無憂張口欲叫,那人搶先開口,竟是伯弈:“如此驚慌,可是做了噩夢?”


    “師父!”無憂大驚失色,不知伯弈來了多久?是否聽到她與夢中女子的對話?


    她近日裏忐忑不安,生了許多莫名的恐懼。


    她不明白為何在貝都看見壁畫的事,包子全然不記得,而她卻時時會想起。在夢裏見到那女子越發的頻繁,女子的話也越來越多。


    空中似乎傳來伯弈微微的歎息聲。過了一會兒,伯弈方又緩緩道:“萬法唯心,心外無法,離一切諸相。修道千年,憂兒可悟得?”


    無憂聽伯弈如此說,更覺驚出一身冷汗,相由心生,自己如此浮躁,師父必然是察覺到了什麽?


    無憂突然意識到事情或許比想象的嚴重,如那畫壁中的女子所言,她到底是誰,又曾經負了誰,為何一千年修不得仙身卻又可如仙人一般不老?


    無憂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跪伏地上,恭敬說道:“無憂的心唯敬師敬道。”


    伯弈摸摸她的秀發,話語輕柔,充滿憐愛之意:“起吧,為師並無他意,憂兒勿需多想。”


    伯弈扶起無憂,見她垂手乖巧立於一旁,素日無憂的臉上竟有些愁容。


    伯弈想起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事兒,淺笑道:“為師來,是想問你可願隨我去赤泉侯府一探?”


    啊,正中下懷,無憂到底小孩心性,當即將心事放下,雙眼發出褶褶光芒,愁容頓消,趕緊應好。


    “那為師在外院等你,收拾妥當便趕緊出來。”伯弈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無憂心中微暖,師父雖表麵冷淡,心卻極細極軟,以師父的道行一人去探更加容易,因知她所想不忍使她失望,才刻意來找她。


    如今又見她穿著單薄,又留時間給她添衣,自己則在外耐心等待。


    一時又想到,這世間最難得有一人溫柔待之。


    若師父這般的男子,真有了一人,必然會待她極好,隻是這世上誰人能配得他懂得他,心中五味雜陳,又酸又澀,暗暗下定決心,師父會有一人,也隻能是自己。


    無憂一邊胡思,一邊換了短衣大褲,披了緊身外衣,又俯身將熟睡的包子撈起來揣在袖中。


    伯弈在月色中靜靜等待,待無憂來後,師徒二人便趕緊向赤泉城高處的殿宇掠去。


    伯弈帶著無憂,並未直接入侯府,而是去了懸在侯府上方的朝霞處。


    飛得近了,見得一卷幻泉自七彩朝霞中流出,泉水晶瑩,散發著甜甜的香氣。


    無憂看得稀奇,輕聲道:“師父,這朝霞竟在夜晚也不散不褪。”


    伯弈用手探了探那霞彩,又仔細查看了泉水的源頭,不知發現了什麽,眉頭輕皺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常色,帶著無憂朝侯府去。


    雖是夜晚,但侯府在朝霞的映照下,仍是華光溢彩、美輪美奐。


    這侯府花草絢爛,外殿金石為妝,內裏珠簾做飾,處處顯露著女兒家的心思和喜好。


    然這赤泉侯府看似溫柔鄉一般,其布防戒備倒也極嚴,二人所過處皆有重兵巡邏把守,幸得兩人飛簷走壁,倒無被發現之虞。


    伯弈與無憂駐步,靜立殿頂。一殿房內,燃著燭火,一著甲帶鎧的女子恭敬相問:“將軍,屬下不明,明知侯爺傾心那古虞侯,卻為何不阻反幫。”


    殿內另一女子就是白日見過的內侍將軍艾西。艾西此時已著了長裙,一卷長發隻以錦帕相係,英氣中添了些女兒的柔美。


    隻聽那艾西迴道:“古虞侯本也算一人物,隻可惜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他為了取七彩藤救夫人竟不惜以身犯險,如此深情,我又怎能不成全他。沒有羽翼的老鷹,如何能飛出獵者的圍欄。他即來了,我還能使他輕易出去?”


    女子道:“但以侯爺對他的心思,恐怕不會過多為難他。”艾西瞪女子一眼,緩緩道:“士族閣老還在,侯爺又能如何。再說,若留下古虞侯能全了侯爺的心思,侯爺會不甘願?”


    那女子露出敬色,接道:“還是將軍思慮周詳,若將古虞侯□□起來,其國內必會混亂,如此,赤泉也算少了一個威脅。”


    原來,這赤泉國與古虞國雖相隔了金鳳國,但由於金鳳國轄域極北,又在深山之中,因此赤泉國與古虞國便有不少城池接壤,也算得互有威脅。


    無憂看向伯弈,傳音道:“師父,赤泉的盤算得去說與古虞侯。”


    伯弈搖頭,傳音迴道:“深通帝王權術之人,又怎會輕易掉進陷阱。古虞侯既有心來,必有策對之法。權爭之事,你我不便插手。”


    殿中,艾西又道:“唯有一事麻煩。”


    女子請意:“將軍說的是?”


    艾西眼露精光:“跟古虞侯同來的兩人,正是在暮月大宴中顯露本事的人,如今放他們在外是一大隱患。”


    女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將軍之意,可是要除?”無憂聽見他們竟然議論起自己和師父,立即豎起了耳朵。


    艾西微做沉吟,擺手道:“先不要魯莽,靜觀再說。如今最要緊的還是四日後的溯緣節,一應事情可出不得岔子。”


    女子看著艾西道:“將軍,屬下有一事欲言。”


    艾西揚了揚手,示意她說下去。


    那女子道:“為換水源,之前與那人的約定隻是送上天定之人,但自履約開始,落選者就沒見迴來。皆是赤泉子民,我隻擔心,那些落選者的安危。”


    艾西聽了,臉上竟露出些厭惡之色:“肮髒的男人而已,除了□□繁殖,還有何用?此事以後不準再提。”


    聽艾西的語氣對男子有極深的成見,失蹤的人或者與她也脫不了幹係。


    女子聽罷,不再說話,背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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