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還不像後世那樣,可以輕易說愛,也可以輕易分開。


    這個時代,愛情在很多人的心中,隻是一個美好的向往。


    尤其對於女子來說,情愛大多時候都是不能宣之於口的。


    守家的大戶人家小姐更是如此。


    不說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能見到外男的機會也是極為有限。


    對於她們來說,愛情更多的是存在於小說和戲曲之中。


    即使少女懷春,也會隨著定親,出嫁,永遠埋藏在心底。


    更多的女子囿於時代的限製,或被迫,或理智的選擇封閉自己。


    她們不會將這份美好隨意揮霍,而是暗暗寄托在將來的夫君身上。


    可湘雲卻是例外。


    她對愛情從不報以任何希望,卻對自由充滿了渴望。


    對於定親的衛家,她並沒有什麽美好的寄托。


    在她看來,許給衛家不過是叔叔嬸嬸為了更方便照顧她。


    或者說,將她留在眼皮底下更方便控製。


    在她看來,因為她父親為家族的貢獻,讓叔叔嬸嬸披上道德的枷鎖,不得不對她格外的關愛。


    可正是這樣的關愛,對她來說,就好像一層又一層的衣服,讓她感覺快要窒息。


    她不想嫁到衛家的原因就無關其他,單純就是不想繼續活在這樣的關愛下。


    但身處這樣的社會中,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


    沒有父母的她,就要聽從叔叔嬸嬸的安排。


    哪怕為她定親衛家,也隻是通知她一個結果。


    她除了默默相對,無法對自己的婚事發表任何意見。


    好在沒了父母的她,從小就明白,自己沒有任性的資本。


    她能做的,也隻是趁著還未出嫁,和姐妹們肆意玩耍,盡情享受為數不多的美好。


    婚後,她就要收斂自己,做一個世人眼中的賢妻良母,渾渾噩噩的度過餘生。


    本來快要認命的時候,命運卻和她開了一個玩笑。


    她成了望門寡,就連原本的安排都成了奢望。


    這讓她本就灰暗的未來,更變得漆黑一片。


    嫁不了好人家,也逃不了二嬸娘的壓力。


    她真的不知道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就在她苦悶不已的時候,二嬸娘帶來了馮一博的提議。


    這個提議就如一道救星劃破黑夜,讓湘雲想要不顧一切的抓住它。


    哪怕隻有一絲光亮,也足夠指明一個新的方向。


    不管東海郡好不好,東海郡王怎麽樣。


    至少可以逃離史家的視線,脫離讓人窒息的關愛。


    “我知道二嬸娘待我極好,也一定會和叔父一起再想辦法,可我也知道,以我如今的名聲,想要再找正經人家怕是很難。”


    湘雲一臉堅定的看著二嬸娘,又有些急迫的道:


    “與其讓叔父和二嬸娘為難,不如幹脆讓我去東海郡,至少郡王的側妃不會丟了史家的體麵。”


    她以為這是站在史家的立場,殊不知這樣的話卻刺痛了衛夫人的心。


    她皺起眉頭,審視湘雲半晌,才不滿的道:


    “這事八字還沒一撇,等你二叔迴來,先想辦法在都中為你另覓良人,若真沒有合適人選,就迴一趟金陵老家,在一眾老親之中選個才俊不難,至於東海郡那種不毛之地,哪裏能讓你嫁過去受苦?”


    本來,衛夫人對馮一博這個提議是有些心動的。


    可聽到湘雲似乎有犧牲自己,成全史家的意思,她立刻就否定了這個打算。


    湘雲的父親死於救駕,也因此為史家穩固並延續了權勢。


    因為他的犧牲,才讓史家一躍成為一門兩侯的頂級勳貴。


    正因如此,整個史家都要念他的好。


    衛夫人如何能讓他唯一的女兒湘雲再犧牲一次?


    真要那樣做了,她還不被人戳脊梁骨?


    “我曾聽姐妹們說過東海郡的事,那裏雖然孤懸海外,卻也並非不毛之地,不僅貫通東西,海上貿易興盛,而且多是大魏的還在移民,風俗與大魏相差無幾。”


    湘雲反應過來,忙放緩自己的語氣。


    她試圖讓衛夫人相信,東海郡沒有那麽差。


    “不然以東海郡王的身份,早就在都中享福,況且此去還有賈家的三姑娘為伴,彼此也有照應!”


    很可惜,這樣的補救在衛夫人這裏毫無說服力。


    “那也不行!”


    她一口否定了湘雲的說辭,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嚴厲。


    壓了壓心中的煩躁,又柔聲勸慰道:


    “還是在都中或者迴金陵給你找個人家,再怎麽說你也是侯府嫡女,還怕找不到合適的婆家?”


    若是平時,衛夫人在家說一不二,湘雲又向來乖巧懂事。


    說到這裏,兩人的談話就該結束了。


    可今日的湘雲,卻不想再懂事了!


    她不想窒息,就隻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湘雲抿了抿唇,又咽了口水,才終於鼓起勇氣,一臉哀求的道:


    “二嬸娘,這些年我什麽都聽您的,您就讓我自己選擇一次行嗎?”


    “湘雲!你在胡說什麽?”


    衛夫人一臉驚詫的看著湘雲,又失笑道:


    “我也是發了昏,這事和你二叔商量就好,竟和你一個姑娘家說起胡話,實在是說不著。”


    說著,她擺了擺手,示意湘雲下去。


    若是平時,湘雲就該從善如流,迴自己房裏反省。


    可今日,她卻一反常態,沒有再聽從她的意思。


    而是直挺挺的現在那裏,像是一根釘子。


    屋裏的氣氛變得玄妙起來。


    衛夫人微微皺眉,剛要開口,卻聽湘雲搶先道:


    “從小,府裏人就都在說您的好,說我沒有父母,幸好有您在。”


    這語氣沒有絲毫感情,卻讓衛夫人微微一愣,以為湘雲要打感情牌。


    可剛擠出一個笑容,想要勸慰兩句,卻聽湘雲繼續道:


    “從小,您沒說吃飯我就不敢動快,哪怕再餓也不敢伸手,您讓我吃光我就吃光,哪怕再撐也不敢放下。”


    寄人籬下,年幼的湘雲生怕惹得衛夫人不高興了就沒飯吃。


    她不懂什麽是規矩,卻已經學會了看人臉色。


    這種寄人籬下的敏感難以言說,也隻有親曆者才能明白。


    “從小,您讓我穿衣我就穿衣,哪怕再緊再熱也不敢在您麵前表現分毫。”


    麵對讓人窒息的關心,她不敢有絲毫不滿。


    隻敢在衛夫人看不見的地方鬆快一下。


    每每從榮府迴來之前,她都會叮囑寶玉過陣子再來接她。


    “從小,您讓我讀書我就死命讀書,為了能表現的好,我連做夢都在背書。”


    正是多年的努力,才練就了一身捷才。


    可午夜夢迴,卻絲毫沒有學習的喜悅。


    都是背不下來會讓嬸娘不開心的恐懼。


    “從小,您讓我做女紅我就做女紅,哪怕三更半夜,眼睛都睜不開了,我也不敢停下。”


    年幼的湘雲十分貪睡,喝點酒在花蔭下都能睡著。


    卻在衛夫人的以身作則下,絲毫不敢偷懶。


    即使是去榮府,也要把女紅的作業帶著。


    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榮府的丫鬟和姐妹們看她可憐,會幫幫她。


    “後來,您讓我許給衛家就許給衛家,即使我不想嫁,因為我知道嫁過去就再也脫離不了您的掌控,永遠活在您的規矩之下,可即使如此,我卻也從沒想過違逆您分毫。”


    聽著這層層遞進的怨氣,衛夫人已經懵了。


    她一直覺得,自己對湘雲比對自己女兒還嚴格些,那都是為了她好。


    湘雲在她麵前的乖巧懂事,也讓她更加認定自己是對的。


    可如今聽著,怎麽像是自己苛待她似的?


    她覺得讓湘雲嫁給自己娘家,更是為了她好。


    她侄子衛若蘭,在年輕一代的勳親貴戚之中,也是出類拔萃的那個。


    若非她這個姑母力主,根本輪不到湘雲。


    可如今聽著,怎麽像是衛家占了便宜似的?


    衛夫人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湘雲。


    可她微微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而湘雲的控訴。卻還在繼續。


    “如今,我該聽的話也都已經聽過了,既然上天讓我做了望門寡,給了我第二次機會,我就想自己做主一次,行嗎?二嬸娘?”


    這是她眼中那個乖巧懂事,知書達禮的湘雲嗎?


    一個尚在閨閣女子,哪怕是望門寡,又如何敢對她自己的婚姻指手畫腳?


    這是當我和你叔叔死了嗎?


    此時,衛夫人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含辛茹苦,如親女一般養大的湘雲竟對她有如此怨氣?


    這讓還沒從娘家的事走出來的衛夫人,心中的委屈一下爆發。


    她眼睛通紅,強忍著淚珠在眼中打轉,委屈的道:


    “湘雲!你在說什麽?你說的這些,哪樣不是為了你好?讓你吃飯,讓你穿衣,讓你讀書,讓你做女紅,這等事怎麽在你眼裏都成了苛待?若非是我親耳所聞,還以為是哪個十惡不赦的罪人虐待你了呢!”


    衛夫人聲如泣血,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


    說到這裏,她的眼淚也再忍不住,哭著質問道:


    “你摸著良心說,我這些年是不是把你當做親生的一般,可曾有絲毫苛待於你?”


    湘雲見此,習慣性的就想服軟。


    可她傷人的話已出口,又如何再收迴來?


    她幹脆地上一跪,一臉懇切的道:


    “我知道二嬸娘您是為了我好,我也承您多年養育之恩,教導之情,可是二嬸娘,我也是個人啊!”


    事已至此,湘雲的情緒也爆發出來。


    隨著眼淚撲簌簌落下,她又哭著道:


    “我不是沒感情的木凋泥塑,也不是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我不想被人供在那裏,當成我父母的靈位!”


    這話一出,衛夫人猶如彈黃一樣跳了起來。


    “啪!”


    她一巴掌打在湘雲的臉上,又指著她,哆哆嗦嗦的道:


    “你你你!”


    湘雲搬出父母,頓時讓衛夫人暴跳如雷。


    她這些年謹言慎行,生怕被人挑出一點錯處。


    可外人無不誇讚,當事人卻毫不領情。


    一直引以為傲的東西,瞬間被湘雲擊得粉碎。


    這讓她心中如何能接受得了?


    衛夫人也是第一次打湘雲,打完之後不由有些後悔。


    可長輩尊嚴又讓她沒有後悔這個選項。


    她的手僵在空中,臉色來迴變換幾次。


    最後,整個人有些頹然的跌坐迴去,口味喃喃道:


    “好好好!我管不了你,枉我這些年的一片真心,到頭來卻換來你鬧心的怨懟,若是早知如此,我的心寧願喂狗,也不該用來管你!”


    見湘雲被打之後反而不哭了,還一臉倔強的看著她。


    衛夫人心中頓時忿恚再起,怒道:


    “你給我滾!你的事我不會再管,讓你叔叔管吧!”


    說著,她忽地捂著心口往炕上一歪。


    “哎喲~哎喲!”


    湘雲一見,頓時顧不得再分辯。


    她甚至來不及起身,忙挪膝前行,連滾帶爬的到炕邊探視。


    一邊伸手拉著衛夫人,一邊焦急的問道:


    “二嬸娘?二嬸娘?你怎麽樣?”


    衛夫人閉著眼睛,喘著粗氣,吐出一個字:


    “滾!”


    見她並無大礙,湘雲微微放下心來。


    “對不起,二嬸娘的養育之恩我銘記於心,這些年二嬸娘對我的好,我也都知道,是我不識好歹,是我少不更事,可……我也是真的不自在,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必然百倍迴報二嬸娘的養育之恩!”


    衛夫人問聲,緩緩睜開眼睛,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我這是一片真心養出孽來了!我可受不起你的迴報!”


    湘雲見她睜眼,便不再言語。


    當即默默磕了幾個頭,便垂首退了出去。


    屋裏隻剩衛夫人一個,兩眼空洞的看著天棚。


    也不知是在自省,還是在惱恨,又或者自怨自艾。


    而出來的湘雲卻長長的舒了口氣,似乎卸下來什麽重擔。


    不管能不能去東海郡,自己也不用再偽裝了吧?


    另一邊,馮一博主動爭取了一下之後,就將此事暫時拋在了腦後。


    新年即將到來,他正忙得不可開交。


    這次的新年,不僅有例行的各種儀禮要忙,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屆時,整個大魏有名有姓的貴人們,都要齊聚都中。


    禮部這邊的工作更是重中之重。


    因為景順十五年馬上就要過去。


    大魏,即將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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