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越在景順帝登極之後,就以帝師的身份入閣。


    景順三年,就成為內閣首輔。


    這十餘年裏,他們師徒同心協力。


    張鬆越一心以清除舊黨,穩固皇權為己任。


    可實際上,直到這兩年太上皇臥病不起。


    他們師徒才真正從太上皇的陰影中走出來。


    也終於將舊黨勢力連根拔出,徹底清出朝堂。


    而在那之前,隨著越發老邁。


    張鬆越其實已經多次感覺力不從心。


    也是在黨爭最為激烈的時候,他有了培養接班人的想法。


    以期自己堅持不住的時候,也能有人能接手。


    維護自己奮鬥多年的成果。


    一開始,他看中的是馮一博。


    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進士及第。


    放眼曆史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


    何況他的會試卷子驚才絕豔,讓張鬆越和景順帝都覺得受益良多。


    然而,他年輕氣盛,竟在會試前竟頂撞了賈府老太君。


    本來這樣的內宅之事也不算什麽大事,張鬆越隨手就能幫他解決。


    可在宮中憋悶已久的太上皇忽然插手,借機跳出來刷了一波存在感。


    按理說,馮一博被太上皇針對,從狀元變成探花,


    正是出手收服他的好機會。


    可當時正忙於打壓舊黨的張鬆越,卻不想因為這點事兒,招惹太上皇這尊大佛。


    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招惹得太上皇插手朝爭。


    那對張鬆越和景順帝來說,實在就是得不償失的事了。


    再加上,為了收攏江南士子。


    李守中入京也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


    而馮一博和李守中的關係,卻極為親密。


    他一個座師,又如何能拉攏人家的衣缽傳人?


    說白了,你認個幹兒子,能和人家親父子比?


    衣缽弟子,可不比親兒子稍差。


    不然,李守中也不會心安理得的讓馮一博養老了。


    最終,為了朝堂大局。


    張鬆越才會這件事不聞不問。


    隻在恩榮宴的時候,隨口安慰了馮一博幾句。


    而頂上來的劉正,則成了他培養的接班人選。


    好在,劉正也確實是個可造之材。


    文采過人不說,說話辦事也都是一點就透。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方正。


    可這樣的人,張鬆越自覺已經見多了。


    都是讀了半輩子書,剛剛中了進士的。


    自命不凡者有之,不忘初心者也不少。


    像劉正這樣的謙謙君子,其實在新科進士中也不在少數。


    但無論是哪一種,終究都會被磨平棱角。


    在官場這個大染缸裏,被各種顏色浸透、腐蝕。


    最後,爛成一攤臭泥。


    而張鬆越要做的,就是將其棱角打磨光滑的同時,避免他被侵蝕太過。


    可沒想到,不知是不是附在他羽翼下,保護太好的緣故。


    這兩年下來,劉正不僅沒被侵蝕,也一樣沒被磨去棱角。


    一直保持初心,潔身自好。


    唯一的一次“汙點”,就是幫馮一博求情的那一次。


    張鬆越以為那隻是個開始。


    不曾想,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如既往。


    凡事皆公事公辦,一心都為國為民。


    這讓張鬆越對這個精心培養的弟子,真是又愛又恨。


    正人君子人人都愛,可油鹽不進又著實棘手。


    現在,馮一博說要聯合自己的接班人,對付自己。


    甚至聽著還要推翻新黨?


    即使張鬆越知道,馮一博很大可能,隻是因為自己利用劉正的事怒氣未消,才會故意這麽說。


    卻也依然讓他如臨大敵。


    因為他知道,劉正的“棱角”還未打磨掉。


    真的可能會被馮一博的“花言巧語”所迷,以為自己做的是有利於國家的事。


    比如,今日他就是為了“大義”,才答應把馮一博騙過來。


    “我勸你別打這個主意。”


    張鬆越冷笑著警告了一句。


    隨後擺了擺手,將話題繞迴來,道:


    “還是說說賠款的事吧。”


    今日的目的,就是想要談賠款利益如何重新劃分。


    先前,他是想安撫一下馮一博的情緒再談。


    可現在形勢有變,他也不能任由對方把話題帶偏。


    尤其是當著劉正的麵,他還要保留自己的師道威嚴。


    因此就更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個沒完。


    “還不是老師先打的主意?”


    馮一博隨口醒了一句。


    張鬆越讓劉正騙他過來,他就一直憋著口氣。


    現在算是以牙還牙,用劉正扳迴一局。


    見張鬆越顯然有些急了,他的心裏也終於舒坦了些。


    “議和條款的內容,就是我斡旋再三之後最好的結果,為了促成這事,我已經竭盡全力了。”


    雖然心裏舒坦了些,但在條款的事上,馮一博還是擺出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


    而張鬆越本來就有些惱了,此時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由也被激起了火氣。


    他麵上再無沒半點笑容留存,冷冷道:


    “你真以為我收不迴遼東那邊的利益?”


    說來說去,遼東畢竟是大魏的邊地。


    隻要手段強硬些,倒也不是壓不下來。


    “嗬!可老師你收不迴東海郡的!”


    聽到對方話裏充滿了威脅之意,馮一博卻麵露不屑,又哂笑道:


    “如果先收了遼東的,最後收不迴東海郡的,遼東那邊會不會還有反複?老師不也是因為這個才來找我嗎?”


    遼東你說的算,東海郡我說了算。


    很多東西,不是你強壓了就算結束的。


    隻要東海郡不同意,遼東那邊自然無法放平心態。


    張鬆越到底是內閣首輔,城府深不可測。


    剛剛還十分惱怒,可兩句話功夫就已經平複了心中的火氣。


    但怒氣雖然已經平複,他卻依舊麵無表情,冷聲冷氣的道:


    “這樣的牽製就是你聯合兩方的原因?”


    既然無法安撫馮一博,那張鬆越就順勢,用自己在朝中積累的威勢,給馮一博製造些壓力。


    可惜,他的不怒自威,在這裏卻沒什麽太大的作用。


    隻見馮一博聞言搖了搖頭,絲毫沒受他的威勢影響不說,還嬉皮笑臉的道:


    “當然不止,我就是要讓人知道,開拓是有紅利的。”


    張鬆越聽他又提起此事,眼中精光一閃。


    又連忙眯了眯眼,避免被對方看出心中所想。


    隨後,他輕輕一拍桌子,繼續以勢壓人。


    “你可知,這是禍國殃民之道!”


    馮一博也坐直身子,霸氣的正麵迴應道:


    “我這是要讓大魏人人如龍,將來日月所照,皆為大魏國土!”


    這話聽著讓人熱血沸騰,可張鬆越卻感覺到一絲冷意。


    在他想來,若大魏人人奮進,全都在利益的驅使下,去海外開拓。


    那朝廷還如何牧民?


    別說什麽皆為國土,不紛紛自立就不錯了!


    可沒等他再出聲,就有人先擊節叫好。


    “好一個人人如龍!好一個日月所照皆為國土!”


    旁邊一直處於愧疚的劉正,忽然聲援了兩句。


    這讓兩人之間有些凝重的氣氛,也被打破了一絲。


    說起劉正,他從答應幫忙開始就一直陷於內心的拷問之中。


    之前,張鬆越想和馮一博私下談談,又不想大張旗鼓。


    就先讓人送了帖子過去。


    可得到的迴複卻是馮府閉門謝客,馮一博在家養病。


    他當然不會相信這樣的借口,卻也明白對方有意迴避的原因。


    從現在的朝堂局勢來看,各方勉強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


    可拖的越久,大魏朝廷就越是被動。


    如果第一筆賠款抵達之前,還沒一個結果。


    那就相當於默認了條款的內容。


    那時,再想有什麽反複就難了。


    張鬆越自然不能再拖下去。


    思來想去,他就想到了劉正。


    他這個弟子這些年一直滿懷報國之心。


    可他偏偏為人方正,不想靠著自己的關係以勢壓人。


    對於馮一博這位為國為民,屢立奇功的好友。


    他是打心眼裏佩服的。


    卻也因此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和其別一別苗頭。


    證明自己並不比馮一博稍差。


    可惜的是,劉正很快發現。


    若隻靠自己,竟什麽也做不了。


    這次馮一博得勝還朝,為其高興的同時。


    也對自己的境遇更加感到憋悶。


    所以,張鬆越找到他,說要他為國家做點事。


    劉正想都沒想就先應下了。


    可答應後卻發現,老師是讓他約馮一博見麵。


    劉正其實也知道,這一定是要談議和條款的事。


    可在他心中,若能收迴龐大的利益,確實也對大魏有著天大的好處。


    即使他和馮一博一樣,不想利用兩人的情誼。


    但在大義麵前,劉正又答應在前。


    最終的選擇可想而知。


    等將馮一博騙過來後,他就自覺無顏麵對這個朋友。


    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是,馮一博卻又提議讓他旁聽。


    正在他滿心愧疚的時候,就聽到了馮一博的主張。


    劉正頓時忍不住出聲。


    馮一博說的,正是他所向往的。


    人人如龍的這個“龍”,出自《周易》。


    《周易》有雲:君子如龍。


    這個龍,正代指君子!


    “一博,很多人說我從你那裏撿了個便宜狀元,但我一直頗為自負,從沒把這些話當迴事。”


    劉正先聲援一句,又一臉愧疚的說起了前事,


    他滿腔的歉意已經無法言說,才會重頭說起。


    可眼下的情形又不容他多說。


    最後,他的千言萬語化作一歎,道:


    “今日聽你所言,我方知自己和你的差距。”


    這番話,代表他認輸了。


    麵對馮一博這位摯友,他以前一直想證明自己。


    可現在,無論是大義,還是小節。


    他都輸得很徹底!


    他心中有大義,卻未做出什麽真正利於國家的事。


    還為了這一次的“大義”,失去了他僅有的“小節”。


    這一刻,劉正隻覺得自己已經沒臉再和馮一博做朋友了。


    而馮一博朝他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顯然是在示意他,不必介懷這些。


    而另一邊,看著徒弟聲援時神采奕奕,現在又垂頭喪氣的模樣。


    張鬆越心中頓感煩躁不已。


    感覺好像自己養的好白菜,被豬拱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似乎動了真怒。


    “你要興公羊?”


    “是,也不是。”


    馮一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還道:


    “程朱也好,公羊也罷,於我來說沒什麽兩樣,都是聖人之言的一種解讀罷了。”


    “程朱”自然指的就是程頤和朱熹為代表的理學。


    而公羊學派則是儒家的一個分支,其代表人物為漢代的董仲舒。


    核心思想之一就是“尊王攘夷”。


    馮一博所作所為,還有剛剛所言。


    都充斥著“攘夷”二字。


    很多人以為,漢代尊的儒和之後的儒是一樣的。


    實際上,漢代獨尊儒術,尊的可不是程朱理學。


    而是最為鐵血的公羊學派。


    宋代才出現的程朱理學,在它麵前就是孫子輩的。


    但時移世易,公羊學派漸漸式微。


    大魏如今官方考試,考的都是朱子批注的經典。


    如:《四書章句集注》。


    可見程朱理學在大魏的地位。


    此時聽到馮一博竟敢點評程朱,張鬆越真的怒了。


    “胡說八道!”


    他“啪”的一拍桌子,怒斥一聲,又道:


    “不尊程朱,不屑聖人之言,你這是要離經叛道嗎?”


    這樣的帽子一旦扣上,永世不得翻身。


    “老師息怒,其實我也不是離經叛道,反而尊儒重道。”


    馮一博聞言,卻不由哂笑,又道:


    “隻是,孔聖人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又所著經典無數,都是微言大義,隨便一句就包羅萬象,實在不該以一言而蔽之,而是應該全方位思考。”


    張鬆越一聽,對方並非不遵儒術,而是要廣納儒門之言?


    這涉及的可就太多了!


    隻正統儒門,就有八派之分!


    不對!


    他反應過來,皺眉道:


    “儒家八派,並無公羊!”


    孔子死後,門下眾多弟子分為了八派。


    其中不少還都已經失傳。


    還在流傳的,也是流傳最廣的,主要有兩個。


    一個是“以仁為本”的孟氏之儒,代表人物是亞聖孟子。


    很大程度上,宋以後的儒家多是他的傳人。


    另一個則是“禮法並治”孫氏之儒,代表人物是荀子。


    他的思想,在秦朝時期最為盛行。


    韓非和李斯都算是他的傳人,隻是這兩人並非儒家。


    和儒家正統的八派比起來,公羊學派隻是一個小分支。


    並非這八派的任何一派。


    但是……


    “可儒家興盛,始於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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