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嫁入榮府多年,卻隻生了個大姐兒。


    這讓她心中如何能不急?


    以她強勢的性格,這種危機感都已經開始外顯了。


    而且外在表現極為強烈。


    那就是,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醋缸。


    這就相當於,她在不斷對外宣示著賈璉的主權。


    隻屬於她一個。


    在她沒有子嗣前,出現在賈璉身邊的任何女人。


    都是她的敵人!


    哪怕是從小跟著她的平兒,也不行。


    可惜的是,平兒懂她。


    但賈璉卻不懂。


    不僅不懂,還絲毫不顧忌她的感受。


    每每把她當作單純的妒婦母老虎。


    不時表現出,對不同女人的興趣。


    於是在濃烈的危機感之上,又讓王熙鳳的內心很沒有安全感。


    惡性循環之下,對賈璉隻能看得更緊。


    可是,有位先知說的好: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於是賈璉背著她,香的、臭的都要沾染一番。


    王熙鳳可不是聖母!


    她想要維護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必然要用些手段。


    若沒有幾分手段,才十八歲的她。


    如何能執掌一府之事?


    難道她是靠大房嫡媳的身份?


    若是沒幾分手段,身為大房媳婦的她。


    如何能讓王夫人放心?


    難道隻因她是王夫人侄女的關係?


    若沒幾分手段,身為王夫人的侄女。


    又如何能討得史老太君,及諸姐妹的一致歡心?


    難道靠的隻是阿諛諂媚?


    若沒幾分手段,隻靠這些主子的歡心。


    又如何讓闔府下人,對她又敬又怕?


    難道靠的是秉公明斷?


    都不是!


    王熙鳳素來不信什麽因果報應,也不會寄托鬼神。


    她相信的,隻有自己的手段!


    聽聞賈璉在外麵養了一個狐狸精,讓她如何能忍?


    她沒直接動手,而是先找了馮一博。


    這正是她手段的體現。


    她要先剝離賈璉的經濟來源,才能從根源解決賈璉養外室的問題。


    就算馮一博提醒賈璉,讓嬌蘭搬家也沒用。


    隻要知道賈璉有外室,那怎麽也能順藤摸瓜的找到。


    她並沒有直接殺死嬌蘭的想法,但更沒準備放過她。


    隻是手段不會這麽粗暴罷了。


    說來王熙鳳的手段,多以陽謀為主。


    讓人明知她在對付你,卻讓你無法抗拒。


    這種無力感,也是下麵人怕的她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才是她的狠辣。


    當然,若非嬌蘭不小心死了。


    王熙鳳還不知道她已經身懷有孕!


    若是知道,怕更不會輕易放過。


    因為隻是外室,她帶迴去養在院裏。


    還有收服的可能。


    但懷了賈璉的孩子,就再無和解的餘地。


    那是她的敵人!


    賈璉就是錯以為,王熙鳳就算性子再強。


    也是個十八歲的小婦人。


    他卻不知,自己對王熙鳳的了解。


    隻是冰山一角。


    身材性格都火辣,對下對外都潑辣,唯獨對敵極狠辣。


    這才是完全版的鳳辣子!


    就算嬌蘭沒死,在得知她懷孕的那一刻。


    她照樣也得死。


    不過是早晚罷了。


    王熙鳳對此事沒有一絲後悔。


    對賈璉小意溫存,想得到其諒解。


    也不過是個手段罷了!


    隻是,讓她有些意外的是。


    以她對賈璉的了解,本以為賈璉冷落她幾天。


    這事就算過去了。


    沒想到今兒個她卻得了信兒!


    說賈璉求了賈赦、邢夫人之後,又到了史老太君那裏。


    要求和離!


    得知這個消息,王熙鳳頓時就炸了。


    她連平兒都沒叫,就急匆匆的趕到史老太君的院子。


    剛到門口就聽見賈璉磕頭請求。


    “我不同意!”


    喊了一聲之後,也不等丫鬟挑簾,


    王熙鳳自己就闖了進去。


    先朝史老太君和王夫人福了一禮,見兩人微微點頭。


    才走到賈璉前麵。


    也不管他還在跪著,就這麽居高臨下的道:


    “你想和離不先找我商量,直接找長輩告狀,是想要我死嗎?”


    和離,指夫妻雙方和議後解除婚姻關係。


    而不是一紙休書那樣,單方麵宣布解除。


    和離和離,定然要以和為貴。


    大致就相當於現在的協議離婚。


    可賈璉現在說的是和離,做的卻像是起訴離婚。


    他沒和王熙鳳商議,直接找了長輩做主。


    這也隻比單方麵出具休書好了一絲。


    完全沒給王熙鳳留什麽麵子。


    若是史老太君等長輩真的已經同意,那王熙鳳就別無選擇。


    隻能離婚。


    那麽她除非一死,不然她的名聲。


    在老親之中,怕也要徹底的壞了。


    甚至可能讓家族蒙羞。


    正因此,她才有此一問。


    說到這裏,她也沒等賈璉迴應,直接冷哼一聲,道:


    “嗬,我偏不合你的意!”


    王熙鳳抱臂而立,斜睨著還跪著的賈璉,聲音冷厲。


    “我告訴你賈璉!我既不會死,也不會和離!”


    說著拿下手,朝史老太君和王夫人那邊微微一禮,繼續道:


    “我王熙鳳今日在老祖宗麵前也敢說,我沒有殺人!”


    見王熙鳳氣勢洶洶的進來,又在長輩麵前立誓。


    賈璉氣勢上立刻弱了幾分。


    但他想到馮一博的支持,幹脆不理她,還是堅持朝史老太君道:


    “請老太太、太太允我和離!”


    史老太君和王夫人稍一對視,都看出對方的為難。


    剛要開口勸說,就聽王熙鳳跳腳道:


    “和離和離,我不同意你離個屁!”


    她上前一把拉起賈璉,厲聲道:


    “要麽你今天就休妻,要麽你就跟我迴去!”


    說到這裏,她還低聲吼道:


    “別在老祖宗和太太麵前丟人現眼,又讓他們為難!”


    這又是她的一點小手段。


    一是提醒賈璉,在史老太君和王夫人麵前。


    要有所顧忌。


    二也是告訴他再繼續下去,除了讓長輩為難。


    再無別的好處。


    賈璉完全不理王熙鳳,隻盯著史老太君。


    等她發話。


    他覺得史老太君向來信佛,定然對這樣的事有所反感。


    “璉兒、鳳兒,夫妻之間以和為貴,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要離要休的!”


    史老太君還是不得不出聲。


    如果說,史老太君是董事長,王夫人是總裁。


    那王熙鳳就是賈府的ceo。


    而且是個很不錯的ceo。


    無論是辦事的利落,還是對內宅各處的周到。


    尤其是,事事以史老太君開心為重心,以史老太君順心為中心。


    這種處事風格,更是讓她十分滿意。


    在加上,兩人若是和離,對榮府的聲譽也有很壞的影響。


    因此史老太君定然不能坐視。


    至於死了一個外室,還是有身契的奴才。


    對她來說,對賈府來說。


    甚至對除了賈璉之外,賈府的任何人來說。


    確實也都是件小事。


    說到此,史老太君眉頭微皺,帶著一絲訓斥的味道,看著賈璉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榮府沒有規矩,也不要體麵呢!”


    賈璉一肚子的委屈,卻也不敢分辯。


    隻默不作聲,就算最激烈的反抗了。


    史老太君是他祖母。


    賈璉除了不說話,再沒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好在說完他,史老太君又說起王熙鳳,道:“我還沒說你!”


    她看著王熙鳳,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璉兒養幾個女人,算什麽要緊的事?”


    史老太君抬手一指賈璉,繼續道:


    “小孩子們年輕,饞嘴貓兒似的,哪裏生守得住呢?”


    這話說的賈璉有些不服,但也知道是在為他說話。


    可又何嚐不是在勸和?


    “府裏這些爺們,從小兒人人都打這麽過的,偏就你愛吃醋些個。”


    賈璉聽到這些,心中已經明白祖母的意思。


    再沒了剛才的堅定。


    但人還是在那咬牙堅持著。


    畢竟才剛被王熙鳳罵一頓。


    現在就走,臉上掛不住。


    而且,他也確實不想再和王熙鳳過下去了。


    還想再挺一挺,看看有沒有轉機。


    “按說你們才是夫妻,這是你們院裏的事,我本不該多嘴。”


    王夫人之前一直沒有出聲。


    畢竟對於賈璉來說,她隻是個嬸娘。


    可她又不得不尋機說上幾句。


    因為王熙鳳是她侄女,府裏也都知道王熙鳳是她的人。


    此時,見史老太君幾句話,把兩個小的都說得沒了脾氣。


    她也見縫插針的附和起來,又道:


    “但既然到了這屋,總不能讓老太太一個人為難,我這個做嬸娘的,也說兩句吧。”


    賈璉聞言連忙躬身道:“不敢,太太請講。”


    “鳳丫頭是我侄女,你也是我的侄兒,一樣的遠近,我也當做一樣的疼。”


    這就是都是虛套,賈璉當然不會當真。


    “看著你們小夫妻本來和和美美,卻因一個外室鬧得這般難看,真的值得嗎?”


    王夫人看似很為兩人著想的一問。


    卻絲毫沒把嬌蘭的命放下心上。


    “鳳丫頭肯定有錯,就算是奴才,我們賈府也沒有苛待的,何況涉及人命。”


    說到此話鋒一轉,又問道:


    “但璉兒你就沒錯嗎?”


    賈璉想要反駁,又沒法出口。


    不然隻會平白得罪了這位嬸娘。


    “若是你知道那丫頭有了身孕,不該接迴府中養著,有長輩在側,鳳丫頭還能把她如何?”


    這話就是事後諸葛。


    但王夫人就是在為王熙鳳張目,自然話裏話外都有偏向。


    正這時,平兒找王熙鳳不見,就找了過來。


    一進屋,默默站到王熙鳳身邊。


    賈母這時看了兩人一眼,就對賈璉問道:


    “鳳丫頭和平兒還不是個美人胎子?你還不足?”


    說到這裏一瞪眼,衝著賈璉冷哼一聲,道:


    “成日家偷雞摸狗,腥的臭的都拉了你屋裏去!”


    這是在警告賈璉。


    他的那些齷齪事,自己多少都有所聽聞。


    隻是懶得管罷了。


    “現在又學會在外麵養女人了,你還虧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


    這話就是純純的訓戒,賈璉、王熙鳳都得躬身聆訓。


    大家族從小養成的規矩,如何敢逾越半分?


    “我知你平日最是守禮重孝,你若眼睛裏還有我,就過來,乖乖拉了她迴屋,我就喜歡了。”


    賈母先給賈璉扣了個“守禮重孝”的帽子,又半帶威脅的道:


    “要不然,你隻管出去,我也不敢再受你的頭!”


    這話一出,賈璉再無一絲餘地。


    總不能不認祖母吧?


    他心中一歎,隻能乖乖聽話上前。


    一手拉著平兒,一手拉著王熙鳳,迴院了。


    路上,王熙鳳還委屈巴巴的看他。


    似在等他的道歉。


    賈璉心中冷冷的,雖絲毫沒表現出來。


    卻也沒多哪怕說一句。


    第二天晚上,馮一博又到了小花枝巷。


    這次沒了賈珍和馮紫英作陪,隻賈璉自己等著他。


    兩人一落座,賈璉就直入正題。


    “一博,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


    “怎麽了?”


    見賈璉一臉落寞,馮一博有些疑惑。


    “唉!”


    賈璉先歎了口氣,抬手把酒滿上。


    一口悶了之後,有些感慨的道:


    “上次隻你沒勸我,我就明白,所有人都不把嬌蘭的命當迴事,就隻有你能懂我幾分。”


    馮一博聞言恍然,卻也隻當他在緬懷嬌蘭。


    因此他賠了一杯,順著道:


    “璉二哥說笑了,嬌蘭小嫂子畢竟也是從江南一起迴來的,我自然做不到視若無睹。”


    言外之意,賈珍和馮紫英同嬌蘭不熟,所以才不在意。


    賈璉聽了,卻有另一番理解。


    “是啊!連你都不能視若無睹,我這個正主又怎麽會輕易忘懷?”


    說著,他把兩人就被斟滿。


    兩人邊喝著酒。


    賈璉就把昨日的事,整個同馮一博說了一遍。


    馮一博聽了也隻能沉默。


    宗法社會,“孝”字大於天。


    史老太君以身份壓人,賈璉毫無騰挪的餘地。


    甚至再和王熙鳳因為這事起齟齬,都算是不孝了。


    賈璉還能怎麽辦?


    他隻能再喝一杯,哀歎道:


    “想到嬌蘭母子,我連最後一眼都沒看到,就恨不得殺了那毒婦!”


    馮一博歎氣,舉杯和他碰了一下。


    一邊喝下杯中酒,一邊沉吟著道:


    “這事症結還在老太太身上,不若璉二哥私下和她老人家再說說。”


    賈璉苦笑著一飲而盡,斜睨他道:


    “還不都是老太太慣得,她才敢這麽張狂,殺人沒都無所顧忌了!”


    此時幾壺酒已經下肚,他的怨氣就湧了出來。


    說著,賈璉又恨聲問道:


    “一博,你說我若真殺了她,能怎麽樣?”


    馮一博聞言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勸道:


    “璉二哥你醉了,有這功夫不如……”


    “我說真的!”


    賈璉一聽馮一博說他醉了,臉上頓時漲得更紅。


    似乎為了顯示自己沒醉,口中還高聲道:


    “我就問你,我殺了她能怎麽樣?”


    “二嫂子殺了嬌蘭小嫂子,隻算以主殺仆,有賈府的權勢,罰金都已經是極限了。”


    馮一博還有一絲理智,聞言為他分析起來,又道:


    “但璉二哥若是殺了二嫂子,那就是殺妻,賈府也兜不住。”


    頓了頓,他又盯著賈璉,補充道:


    “何況,王家也不是吃素的。”


    賈璉聞言頓時頹喪的癱坐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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