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華飛還在和吳苟道商量,如何去王家把人弄出來時,守門力士來報,王尚書的管家,拉著一具渾身濕透的屍體上門了。


    吳苟道先一步問道:「屍體?可是姓金的?」


    力士點頭,「聽那管家說,正是大人要抓的那金姓商人。」


    吳苟道想要出去抓住王家這幾名下人,仔細審問一番,不想卻被肖華飛攔住。


    肖華飛嗬嗬一笑,「算了,讓他們把屍體留下,至於王公子就讓他領迴去吧。」


    吳苟道不甘的嘟囔道:「大人你難道沒看出來?他們分明是殺人滅口,看來這姓金的,所求之事小不了。」


    肖華飛對力士問道:「王家沒說人是怎麽死的?」


    力士抱拳答道:「迴大人話,屬下問了,那管家說此人是到井邊喝水,不幸失足落水而亡,要不要屬下叫衙裏的仵作去查看下。」


    肖華飛唿出一口氣,搖頭吩咐道:「不必了,單憑一具開不了口的死屍,根本奈何不了當朝尚書,把那具屍體暫時運到後院收好吧。」


    弄死一個王公子很簡單,但後續的麻煩就太大了,王尚書一定會把這事鬧上朝堂,那時肖華飛會相當被動。


    放王文喜迴家的事,自然有手下人去操辦。


    肖華飛不得不承認,在沒有太多憑據的情況下,王公子的衙內身份,還是給了此人強大的保護。


    大刑動不得,小來小去的,人家也不會張口。


    別看王公子好像說了什麽,其實等於什麽也沒說,這個小子還是很有小聰明,知道底線到底在哪。


    肖華飛猜測,把事情推到王尚書身上,都是這小子故意為之。


    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向來是戲文裏滿足人們美好希望的臆想。


    吳苟道靈機一動,有些興奮的提醒道:「吳榮還在咱們手裏,屬下可以帶著那商人的屍體,去會一會吳榮?說不定能有什麽收獲。」


    肖華飛哼了一聲,「你信不信,吳榮要是知道你帶具屍體,連個屁都不會放。再說馮克明讓咱們把吳榮抓起來,本來就不符合朝廷規矩,隻不過是那老幾位的私下謀劃,這事咱們扛不住,你派人把吳榮送到馮克明那裏,索性這事咱們不管了。」


    吳苟道反應了一會,也覺得肖華飛說的有道理,便趕快去安排親信手下去處置吳榮那些人。


    反正馮克明現在還沒把皇莊轉讓給肖華飛,那裏足夠安置下吳榮那些人。


    肖華飛在衙裏繼續忙了會公務,眼見天色還不太晚,就帶著吳苟道與幾名護衛,打算返迴家中休息。


    肖家在京城的這座宅子使用率極低,肖華飛自從進了京城,基本沒在這宅子裏住過幾天。


    幾人行至肖家附近街口時,吳苟道眼尖,見到街邊蜷縮著一個老乞丐。


    這人一看就上了年紀,頭發花白,整個人汙穢不堪,離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


    出於安全的考慮,吳苟道還是手扶著刀柄,先一步走上前去,打算把這人趕走。


    老乞丐聽到吳苟道趕人的喊聲,顫巍巍的從牆角爬起來,步履蹣跚的向巷子深處走去。


    肖華飛幾人也沒多想,以為老乞丐不過是想找個新地方睡覺,便任由此人自行離去。


    可等肖華飛他們迴到了家門口,卻發現老乞丐就蜷縮在肖華飛家的大門前,這就讓吳苟道臉上有些掛不住了。z.br>


    不過肖華飛向來不許他們欺負老百姓,吳苟道思考片刻,在懷裏摸出幾塊碎銀,打算扔給老乞丐,好叫這人換個地方存身。


    吳苟道一揚手,幾塊碎銀被扔在了老乞丐的腳邊,「老人家還是換個地方睡覺,若是腹中饑渴也可以拿著銀


    子去換些吃食,這裏不是你該呆的地方,別逼著小輩向你動粗。」


    老乞丐看都沒看那幾塊銀碎,低頭嘟囔道:「我孫子讓我來找個姓肖的貴人,說這人能養我的老。這裏到底是不是肖家,你休想用幾塊碎銀子就把老人家打發了。」


    吳苟道見過耍無賴的,還沒見過敢到影龍衛頭上耍無賴的,當下就要動手去拉老乞丐。


    肖華飛聽出了老乞丐的聲音,心下稍驚,一把拉住吳苟道,對身後幾名護衛說道:「本官已經到家了,你們各自迴家吧,明天到吳苟道那裏,每人領二十兩加班銀子,這幾天你們也辛苦了。」


    幾名護衛聽到明天有銀子可領,心中自然高興不已,眼前的事雖有蹊蹺,但有銀子封嘴在前,當下也不能多問,幾人一起行禮離去。


    肖華飛等幾人走遠後,才對老乞丐說道:「既然是您孫子讓您來的,那我這當大哥的也得認賬。如果您老信得過肖某,以後就在這裏養老吧。」


    吳苟道心中疑惑,但並未多問,隻要是肖華飛決定的事,吳苟道從不質疑。


    不多時,張信在裏麵打開大門,肖華飛請老乞丐跟自己一起進門。


    肖家前廳內燈火明亮,老乞丐也沒等人讓,走到屬於肖華飛的那把椅子上坐好,然後才對肖華飛說道:「可算到家了,肖大人就別跟老夫客氣了,自己找地方坐吧,還等著老人家給你搬椅子不成。」


    肖華飛嘿嘿一笑,隨便找了把椅子坐好,讓張信把從齊家弄來的好茶泡上一壺,然後在外麵把門關緊。


    等張信忙完後,肖華飛先給老人倒上一杯熱茶,看著老人喝了口茶水後,才小聲問道:「孫公公您這是唱得哪出戲啊,本來聽說您老人家在宮裏飲了鴆酒,已經隨先帝爺去了,怎麽又死而複生,跑到晚輩家裏來了。幸好晚輩膽子大,不信鬼神,要不還不讓您老人家嚇死。晚輩可還沒有兒子,這要是嚇壞了,找誰說理去。」


    孫福邊脫掉外麵罩著的的髒衣服,邊樂嗬嗬說道:「老夫在宮裏活了大半輩子,除非先帝有命,否則誰也不能讓老夫死在宮裏。不過如果肖大人不願意收留老夫,現在就給老夫一杯毒酒也是一樣。人活到老夫這年紀,該想開的早就想開了,等老夫一死,你讓人在後院挖個坑,把老夫往裏一埋,誰又能知道?辛焯那孩子,還能讓人來搜你的家不成。」


    肖華飛神情自若的說道:「看您老人家說的是哪的話,肖某自認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您老人家沒少幫襯晚輩,反噬恩人的事,晚輩做不出來。」


    但肖華飛不等孫福答話,又話風一轉,露出八顆整齊小白牙說道:「但如果您老人家不給晚輩一個托底的交待,晚輩也無法安心供養您終老不是,畢竟殿下早晚是要當皇帝的,晚輩還不想不明不白的,就得罪了未來的皇帝。」


    孫福毫不在意肖華飛話裏的威脅之意,用手指虛點了幾下肖華飛,「以前老夫就和馮克明說過,影龍衛裏就數你鬼精鬼精的,根本不像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人該有的模樣。」


    肖華飛笑而不答,又給孫福續上了茶水,有些事他必須知道,馮克明不肯明說,那就得指望眼前這位先帝的大總管交待清楚了。


    孫福將髒衣服扔得遠遠的,隻穿著內衣對肖華飛說道:「問吧,有些事能說的,老夫都會告訴你,誰讓老人家還指望你養老呢。」


    肖華飛先將自己的披風摘下,認真的給孫福蓋在身子上,才出言問道:「穀王到底是怎麽死的,不知這個能不能說。」


    孫福表情有些糾結,想了半晌,終於長長一歎,「第一個問題,你就問到了老夫不能說的,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你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肖華飛不為所動,一字一頓的說道:「不是先帝的意思吧。」


    孫福把玩著茶杯,眼神微眯,過了半天才開口道:「陛下有些事不會做,也不能做,老夫也不想做,但總會有人去做。大晉經不起亂了,小亂總比大亂好。」


    肖華飛皺眉道:「不破不立?」


    孫福搖頭道:「也不能叫破吧,分明是皇家一家的事,並沒有讓天下動蕩吧。」


    肖華飛也跟著長唿口氣,「您老的意思是一家亂,總比天下亂要強?若是晚輩猜的沒錯,您沒參於,但也沒阻止是吧。」


    孫福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反而聊起了四十多年前,重熙皇帝還在潛邸時候的一些小事。


    那時他不過是重熙皇帝身邊的跟班小太監,遠沒有大內總管的權勢,而馮克明也不過是個小小的新科進士,整個人充滿了書生意氣。


    他們對大晉有著自己的看法和想要改變一切的夢想,看不慣老一輩的固步自封,也看不慣那些貪官汙吏。


    不過人的想法,總會隨著時間與現實改變,當鏡泊湖大敗後,重熙皇帝不再信任他的朝臣們,轉而去追尋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不能不讓人唏噓不已。


    肖華飛安靜的聽了一個屠龍少年,變身為惡龍的故事,當然孫福還是盡量把重熙皇帝與他們幾人往好了美化。


    但還是改變不了,大晉如今變得國弱民貧,內憂外患的事實。


    肖華飛聽了一個老人對過往崢嶸歲月的迴憶,不忍出言打斷,終於等孫福講完了,肖華飛才總結道:「就算馮都尉血仍未冷,主導了一切,可盧丞相為何又會同意呢。」


    孫福帶著三分落寞,七分憤怒的說道:「姓盧的是文官!他不是一個人,身為文官的首腦,他代表著所有文官的共同心願,那就是頭上最好供著個好控製的皇帝,一個死水無波的大晉,那樣他們的家族才能繁榮興旺。有馮克明當刀,你如果姓盧,會怎麽選?等穀王迴來管兒子要皇位?還是那讓心狠寡情的齊王登基?」


    孫福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無力的說道:「那些都不是文官們想要的,所以事情就成了。否則你以為齊王會如此順利的進宮,又會如此順利的讓你和金家那小子趕走?不過是沒人和你們唱反調罷了。」


    肖華飛聽的後背發涼,對付一兩個尚書他不怕,但如果對整個文官集團開刀,就算肖華飛上學時,曆史常在及格線晃悠,他也知道這有多麽危險。


    死在文官手中的皇帝,遠比死在太監手裏和天下大亂時要多得多。


    皇帝尚且死得不明不白,何況他一個商賈出身的小人物。


    最是心狠的就是那些讀書人,有人用刀槍殺人,人家是用筆杆子就能殺人。


    孫福將手中的茶潑到地麵,玩味的對肖華飛說道:「齊家的茶是好喝,但你能喝上一迴,還能喝上無數迴?聽老夫一句勸,飯好吃,但也別吃的太飽,路好走,也別走到窮盡處。」


    肖華飛有些不甘的說道:「那就眼看著他們把國家搞壞,百姓流離失所,讓我和他們一起和光同塵?」


    孫福搖頭笑道:「老夫不知道,沒法替你出主意,反正老夫身殘體弱,再活不了幾年,等老夫見了先帝替你問問?」


    警告,還是警告!


    孫福還是勸肖華飛少管閑事,管的太多,就隻能去見先帝了。


    隻不過孫福是出於善意的規勸,希望肖華飛行事不要太衝,守好一世富貴即可,不必管以後的蒼生塗炭。


    曾幾何時,肖華飛還真是抱著這個想法在大晉廝混的,可是現實卻把他一步步推向既得利益集團的反麵。


    肖華飛不是沒想過和光同塵,但骨子裏的善惡認知,卻讓他丟不下良心,狠不下心腸。


    百姓得罪誰了?幹著最苦的工作,吃著最差的食物,


    連頭頂的天都跟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老百姓隻想憑本事,靠力氣苟活著,生養小的,供養老的,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怎麽就變成奢望了?


    肖華飛想不明白,也不願明白那些官老爺的邏輯,既然跪求不得,又何必向他們求。


    孫福見肖華飛時而目露迷惑,時而又目光猙獰,知道肖華飛陷入了和他以前一樣的掙紮。


    隻不過孫福老了,無力也無心再去改變什麽,他和那些文官們在本質上一樣,隻求大晉這艘船,不要在他們死前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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