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熙皇帝端坐在紗簾之後,孫福站在紗簾外麵,看著跪在麵前的黑衣人首領。


    黑衣人首領此時已被揭去麵罩,露出一張國字臉,看上去有三十多歲,鼻直口闊,看上去不像一個心機深沉之輩,以孫福的識人經驗,這種人屬於最好騙的那類人。


    孫福雖然是個太監,可膽量並不小,他直接走到這人麵前,將這人的手掌握在手中仔細觀察,用力捏了捏,發現此掌骨粗壯有力,指節處皆是老蠶。


    黑衣人首領不是不想反抗,可是在他直覺中,那道紗簾後麵有兩道讓他心悸的殺意,他不知道為什麽有這種感覺,隻是覺得若是敢輕舉妄動會被格殺在當場。


    “你從過軍?還是現在仍舊在軍中任職?”孫福扭頭看眼紗簾,見重熙皇帝沒有任何表示,於是替皇帝向這中年漢子問道。


    黑衣首領垂頭不語,不發一言,孫福知道,人知必死時,很難從他嘴裏問出真話。


    孫福皺眉再次問道:“你是死士?影龍衛的人沒在你身上搜出任何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想是有了底氣吧。”


    黑衣首領繼續沉默,紗簾中傳出重熙皇帝疲憊的聲音,“你知道這是哪麽?在你麵的人又是誰?”


    黑人首領跪在地上想搖頭,可又反應不對,他重重把頭磕在地上,口中惶恐說道:“草民自知犯下彌天大罪,不敢救陛下饒命,隻求速死。”


    他說完又連連磕頭,將偏殿地上的方磚磕的噔噔響,隻是幾下,額頭上便已青紫一片,滲出細密的血珠。


    孫福時刻注意著紗簾那邊的動靜,見重熙皇帝正了下身子又向後靠了靠,知道皇帝心中有些不耐煩。


    孫福鄙夷的對黑衣首領笑道:“好了,打住吧,磕來磕去的讓人心煩。犯下如此大罪,你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你什麽都不說是想保護家人?你在賭老夫查不出是你是誰?”


    黑衣首領以頭搶地,並不答話,他的確在賭孫福查不出他的真實身份,因為從十多年前,他就已經是個死人。


    他帶領突襲肖華飛的那些人馬,沒有人真正認識他,全是上麵臨時拚湊給他統領的棋子。


    參於夜襲的隊伍屬於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所以才讓肖華飛帶人鑽了空子,給他來個反殺生擒,如果用他曾經的部屬,人員戰力上不會出現這種強烈的反差。


    孫福假裝歎口氣,繼續對黑衣人首領勸道:“你肯定是活不成了,不過你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吧。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的人頭這邊掛上城頭,那邊你的家人,今天就會一起陪著你下去。為了保護他們自己的安全,你身後那些人也不會放過他們!老夫想想都替你開心,一天之內全家死光光,你下去後注定不孤單。”


    黑衣首領心裏開始發虛,明顯被孫福的威脅打動,他背後的主子是否會殺他家人滅口,此時他已沒有那麽多的底氣,常言道,人心隔肚皮,孫福所說的可能性正無限變大。


    重熙皇帝終於等得不耐煩,開口淡淡說道:“說吧,你是穀王的人,還是齊王的人,或者是哪個大家族的人。若你說實話,朕會放過你的血親,饒他們一命。”


    黑衣人首領明顯一愣,沒想到皇帝真會赦免他的親人,原本視死如歸的心思更加動搖。他背後的人曾經許諾會善待他的家小,但事敗之後,就像孫福所說,全家被滅口的幾率極大。


    陰謀奪權者本就不仁,重熙皇帝親口發話後,黑衣人有些躊躇起來。


    孫福本想再勸,但聽到皇帝的話語,便不敢再多說什麽,他曾有過同樣的懷疑,但他卻不敢像重熙皇帝那樣直接問出口。


    能在京畿附近調動人手攻擊皇差的勢力不會太多,一定是位高權重者才有能力實行這樣的大膽的計劃,算來算去有能力做這些事的人,整個京城也就那麽幾位。


    常言道疏不間親,何況穀王、齊王那兩位殿下,均是有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這時話說多了,過後皇帝處罰過皇子,他不會怪自己心狠,會怪在旁邊說話的人。


    孫福雖然隻忠誠於重熙皇帝,但他更喜歡新皇登基後派他去守皇陵,而不是跟著大行皇帝一起殉葬。


    黑衣人首領猶豫片刻,將頭抬起明顯有要開口的衝動,孫福此刻已退迴到紗簾邊上,若不是身份所限,此時他想跑出這間偏殿。


    他在內心祈求上天保佑,不要從黑衣人首領口中說出什麽不該聽到的話。


    重熙皇帝沒再開口,天子金口玉言,一事不說兩次。


    黑衣首領的唿吸變得粗重起來,向著紗簾又磕了一個頭,把心一橫開口說道:“小人本是十多年前盛大帥麾下校尉,名為王正山,關外兵敗後逃迴江北老家,本想守著妻兒了此殘生,不想五年前被人發現,對方用小人全家性命威脅,逼迫小人為之效力,小人也是走投無路,才迫不得已....”


    “朕時間不多,不想聽這些,等會你把老家籍貫報給孫福,自有人安排你的家小換個地方生活。朕隻想聽那人是誰?”


    “是......是,是穀王府。”黑衣人仿佛用盡的全身力氣,終於將背後之人供出。


    孫福怒喝道:“住嘴,無恥逃卒怎敢攀咬親王!”


    重熙皇帝不知是被氣得,還是身體不佳,喘著粗氣連咳幾聲,開口對孫福罵道:“閉嘴!輪不到你個奴才說話。”,說完重熙皇帝再次咳起來,一聲大過一聲,好像要把肺葉咳出來一般。


    孫福連忙端來茶水鑽入紗簾,黑衣首領以頭觸著地不敢抬頭,耳中隻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音響起。


    隨著皇帝的咳嗽聲漸漸平複,偏殿中陷入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重熙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到過穀王府?見過穀王?”


    黑衣首領惶恐迴道:“小人不曾見過穀王陛下,但小人去過京城中一所大宅,聽說那裏應該是穀王的產業。平時裏吩咐小人做事的是一個王府的太監,約有五十歲上下,小人聽到宅中管事叫他楚公公。”


    紗簾內的重熙皇帝看眼孫福,孫福弓著腰思慮片刻,謹慎的搖頭,表示沒聽過此人。


    “朕問你,那宅子在哪你說得上來嗎?”


    黑衣人絲毫沒有隱瞞,直接迴道:“就離著皇城不遠,西直街從右邊數第三間大院。”


    孫福衝皇帝點點頭,表示知道那裏。


    重熙皇帝麵色一寒,繼續問道:“你可知道那個姓楚的太監叫什麽,再見此人能不能認出來?”


    黑衣首領連忙答道:“小人僅知道他是姓楚,至於名字到底叫什麽,小人沒敢打聽。”


    重熙皇帝不再發問,讓人將黑衣首領帶走。


    等偏殿內隻剩下孫福,重熙皇帝用冷若寒冰的語氣吩咐道:“讓馮克明派人去把那宅子封了,不許走脫一人,給朕裏外仔細的查!把兩座王府裏五十到六十歲的太監不管姓什麽,全都帶進宮來,讓那逃兵指認,不管能不能認出來,這些人均不可再出宮,不許有一絲風聲傳出去。”


    這件事太大了,事涉親王,孫福甚至沒法勸解,抓來的那些太監,留給他們的也隻有一條絕路可走,皇家無情莫過如此。


    孫福跪下領旨,同時在心裏生起一種兔死狐悲之感,他明白皇帝的想法,不管那些太監裏,有沒有那個黑衣首領所說的楚太監,這些人全都要死,不為別的隻為不走露風聲。


    他恍惚覺得重熙皇帝不隻是懷疑穀王,連帶著齊王一起被懷疑,否則皇帝不會讓捉拿兩座王府中的太監。


    不過這裏麵的事,孫福不願往深想,他此時隻想遵照聖旨把差事辦完,用不了多久,他還要陪著皇帝召開午朝,到時又是一堆麻煩。


    這就是做奴才的悲哀,可是孫福沒有時間替同行惋惜,還有不到兩個時辰便會到午時,所以這些事他需要盡快做好。


    孫福剛要行禮離開,重熙皇帝再次說道:“那人籍貫與家小弄清楚後,你知道怎麽辦吧。”


    孫福謹慎迴道:“老奴不會讓人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再不會有人見到他的家人。”


    重熙皇帝深吸口氣,臉上難掩倦容,衝孫福擺了下手,孫福領旨離開。


    肖華飛此時已迴到家中,見到了杜金等一眾兄弟,同他們簡單交待了下保寧縣那裏的經過,由於身體過於疲憊,他對於無名山包被圍的事說得也不多。


    杜金等人雖有擔心,但見肖華飛平安歸來且疲憊不堪,不好追著再問,等他休息好以後再細聊。


    肖華飛安排好吳苟道的房間,又囑咐杜金守好門戶,哪怕馮克明親自來也不見,然後一頭栽倒在床上唿唿大睡。


    吳苟道本想好好睡一覺,卻被杜金等人硬捅起來,開始逼著他講這幾天的經過。


    杜金是肖華飛的舅兄,吳苟道心裏再不高興,也得強打精神將前後的經過講給幾人聽。


    幾人聽到山包殺敵那刻,全跟著緊張萬分,王老虎更是直接發瘋要找肖華飛評理,這麽有意思的事沒有帶他去,讓王老虎心中很是不甘。


    張信費了好大勁都沒勸住王老虎,直到杜金發力踢了王老虎一下,他才老實下來,但還是嘟囔著等肖華飛睡醒後,再去講道理。


    李雷始終繃著臉,細聽吳苟道的陣述,他不在乎上陣殺敵,但肖華飛身處險境時,他沒有跟在身邊,這讓李雷心中十分鬱悶。


    吳苟道無奈隻能幫著肖華飛解釋,卓尚書的事情出得太突然,根本沒有給大家反應的時間。


    馮克明當時命令肖華飛立即離京,直接出發去往保寧縣辦差,中間還要去京營接出鄒通等人,所以沒有時間再迴家一趟。


    至於這個解釋通不通,吳苟道已經沒有心情理會,放鬆下來後,他的腦子早就成了漿糊,開始前言不搭後語。


    杜金對於發生在山包的血戰,倒是不以為然,加一起不到四百人的廝殺能有什麽意思,隻要妹妹沒成寡婦就好。


    吳苟道為幾人解說足有一個時辰,感覺嗓子都啞了,才把杜金幾人打發走。


    麵對肖華飛這幾個親信,他實在難以冷著臉,現在覺得比上陣殺打一仗還要累,關上房門,頭剛粘上枕頭便已睡得人事不醒。


    孫福很快帶著兩座王府裏姓楚的太監迴到皇宮,可讓黑衣首領逐一指認過後,卻沒有發現那個楚姓老太監。


    重熙皇帝得知後,不知為何長出口氣,向孫福詢問起那座宅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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