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春秋沒有理睬林思辨,林思辨目視午門方向,先開口小聲說道:“齊兄還沒聽說嗎?”


    林思辨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齊春秋摸不到頭腦,用極小的聲音問道:“老夫一早便到了午門,該聽到什麽?”


    林思辨沒有計較齊春秋有些埋怨的語氣,緩緩說道:“宮裏剛傳出旨意,陛下派兵將兩位王爺的府邸封禁了,任何人不得出入,還有禮部接待使團的驛館,被影龍衛看守起來了,現在沒人能靠近那裏。”


    齊春秋聽過消息,愣了半晌,小聲喃喃道:“陛下這是要幹什麽?封使團駐地是為了臉麵?”


    林思辨冷冷瞥了一眼齊春秋,略帶嘲諷地問道:“齊家老尚書可曾預料到,天子會如此應對?陛下宮門緊閉,根本不理我們,反而封禁兩座王府。老夫還是那句話,要是這次的事連累了齊王,你我二人,包括你家老太爺都不會落好。”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那日在暖閣中林兄也是支持的,再說能有什麽大事,無論穀王,還是齊王都是陛下的兒子,虎毒尚不食子,他們不會有大事。事到如今我們還有退路嗎?要是能順手把穀王送走就蕃,反而是大好事,咱們還不如商量下,一會見到陛下時該怎麽說。”


    “但願一切順利吧,從今早開始老夫的右眼就總是跳,你們有沒有瞞著老夫幹下什麽不該幹的事?”


    “林兄這麽說話,老夫也無話可說,事情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大家商議著來的,我齊家一門兩尚書,秉持詩書傳家,對家裏晚輩一向嚴苛,能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林兄要是後悔,自行迴衙,不必跟著我們在這挨凍。”


    “萬一陛下執意不見,該怎麽辦?齊兄又有什麽辦法?還望一並告知。”


    “老夫沒有其它辦法,為國謀事不惜此身,想必陛下定會為吾等精誠打動。”


    林思辨不喜歡齊家這種皮裏陽秋的風格,可惜官場中的同盟關係達成,不依他的喜好決定,齊林兩家聯姻是對林家最好的利益選擇罷了。


    兩人交談間,在廣場跪著的那些官員們,終於感受到了寒冬的冷酷,雖然大家基本穿著厚冬裝,可還是有體弱的官員已經打起擺子。


    不過沒有一名官員起身退縮,那些身體稍弱的官員心中再不情願,隻好跟著硬挺。


    這時打退堂鼓,以後在所屬陣營中很難立足,不會得到上官的青睞,說不定終身難得寸進。


    齊大年跪在人群中間,可也擋不住多少寒風的侵蝕,畢竟官員們都要臉麵,不可能像那些京中流民一樣,人挨人擠在一起抱團取暖。


    齊大年舉目四望,果然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張景清這個土包子根本就沒來,如此罔顧師門恩義的王八蛋,齊大年決定今天的事情辦完之後,要代表師門清除這個敗類。


    齊大年覺得以他的家族勢力,人脈以及現今的人望,卓尚書那邊的同年都該以他為首,將張景清逐出師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齊老太爺已經暗示過齊大年,隻要今日事成,他將到太子府當差,做太子待講。


    那樣的從龍班底,對齊大年的仕途大有好處,一門三尚書,可謂是大晉的千古佳話。


    齊大年沉浸在希望中不可自拔,讓他覺得身子暖洋洋的,到那時他要把張景清這類寒門子弟全發配到邊疆去,那裏最適合土包子當差。


    午時剛過,再見不到一絲陽光,天空中的烏雲越積越厚,雲層低得好像就快要漫過午門上方的箭樓。


    不過寒風漸停,天氣終於有些沉悶的暖和,倒是幫了那些跪諫官員不小的忙,大家越發的精神起來,隻等著宮門開啟的那一刻。


    時間不斷流逝,可那緊閉的宮門與一臉寒霜的禦林軍兵士,始終一直未變,官員們望眼欲穿,還是等不到宮門開啟。


    幾個時辰前,京城幾十裏外的無名山包下,黑衣人吃飽喝足過後,組織起幾路隊伍到山腳下伐木砍柴,開始囤積放火之物。


    經過早上的慘敗,黑衣人的頭領見手下毫無鬥誌,覺得無法依靠強攻將肖華飛一眾人等拿下,終於放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肖華飛帶著鄒通等人站在山頂,臉上已有決然之色,大家商量著隻要對方剛一舉火,他們便要從山背麵衝出去,至於如何對付途中將要攔路的黑衣人,除了拚死一搏再無他法,就看誰的命更硬。


    肖華飛爬上一個大石頭,看向山包背麵,那裏沒什麽人影,隻需下得山後繞過腳下山包,跑上個四五裏便可到達官道,可是一切會這樣容易嗎?


    黑衣人頭領見山頂上的人開始集結,連忙催促手下加快砍柴進度,他在馬上對身邊幾名黑衣人吩咐幾句,那幾名黑衣人便轉身跑向山腳下的小樹林當中。


    肖華飛正看得納悶,卻見那幾個鑽入樹林的黑衣人,從樹林當中牽出三十多匹戰馬。


    這迴山上的眾人算是才明白過來,原來對方一直在等著他們下山逃命,所以沒有一上來便全員攻山。


    黑衣人們的打算很好,隻要肖華飛他們人心散亂,開始趁著黑衣人攻山逃命,那時才是黑衣人向他們發起絕殺的時刻。


    到時隻需黑衣人騎在馬上尾隨追殺,兩條腿的人終究無法跑得過馬匹,雲鋪衛的兵士就算拚死抵抗,也得在黑衣騎士的零敲碎剮下分崩離析。


    如今黑衣人那邊砍柴的依舊在砍柴,可有三十多名黑衣人已經騎上戰馬,黑衣人雪亮的鋼刀在肖華飛眼中連成白花花一小片,晃得讓人有些眼暈。


    鄒通、晉彪、吳苟道加上馬遠,此時都看向肖華飛等著他最後的決斷。


    肖華飛看向眼前的眾人,鄒通渾身是傷,至少有二十名兵士因為傷患,無法繼續戰鬥,整個隊伍的戰力還不足五十人。


    肖華飛又向山腳望了半天,指著山腳向所有人大聲說道:“山下敵方勢大,說心裏話,我原本想讓大家四散逃命,就算黑衣人前後圍堵,未必能將咱們趕盡殺絕,不過對方將這些馬匹拉出來,這種可能性已經為零。”


    鄒通沉不住氣,他在心裏還在惦記讓肖華飛先行離開,於是接口說道:“請將軍帶著犯官往南暫避,屬下自願帶人阻敵追擊,到時隻要將軍...”


    肖華飛先向鄒通溫和地笑一下,抬手阻止鄒通再多說什麽,鄒通急得直捅吳苟道,想讓吳苟道勸肖華飛先走。


    此時肖華飛目光已變堅毅,繼續對眾人說道:“今天我不打算逃,大家過來看看山下的那些戰馬,他們不會真讓我們逃出去,隻要把後背讓給他們,不過是早死一會,晚死片刻的差別。”


    雲鋪衛兵士們早就看到了那些戰馬,大家都當兵出身,雖然沒有打過幾仗,但多少對兵事還是了解一二,知道肖華飛所言不虛。


    肖華飛看眼北方,笑著對兵士們說道:“我想不和大夥講什麽天地有正氣,視死如歸這類大話,這些留給京裏那些大人們講吧。我隻想說,咱們兄弟還沒一起活夠,我還沒讓大家過上好日子,怎能束手就擒,讓山底下那些王八蛋砍了大好頭顱,稱了心意。”


    吳苟道用手拍著脖子,接口喊道:“想砍老子的頭,他們的刀還不夠快,就算他們想把咱們剁成肉沫,老子也得先崩壞他們那口爛牙。”


    晉彪四下轉頭看看,跟著喊道:“將軍帶我們向山下殺吧,砍死一個賺一個,對方有馬,光靠兩條腿逃是逃不掉的。”


    有兵士眼看著大家就要被黑衣人逼上絕路,心中顧忌便少了許多,開口附和起兩位百戶的話。


    “吳百戶說得好,村口王瞎子說我能活到八十,至少娶兩個婆姨,生三個兒子,老子今天肯定不會死在這。”


    “幹他娘的,誰怕誰啊,都是一個肚子頂個腦袋,剛才老子還幹死一個王八蛋,不差再砍兩個。”


    “說的就是,誰不是一條命,想要我的命,得多拿幾條命來換,誰怕誰。”


    “哪個要是後退,就是孬種!”


    肖華飛等眾人稍微安靜,開口繼續說道:“肖某自從做官以來,不管明槍暗箭,從未輕易服輸,東蠻的密諜我坑過,景石寨的山賊,咱們大夥一起砍過,朝廷好生招待的北周使者,咱們也罵過,就差還沒在京城搞點動靜出來。”


    兵士們聽到肖華飛半吹牛半自嘲的調侃,轟然笑出聲來,肖華飛在他們麵前不是一個有多少官威的上官,所以兵士們對他並不畏懼。


    許多兵士和肖華飛在一個火堆旁喝過酒,吃過肉,每一個人都親手從肖華飛手上接過軍餉,肖華飛在他們眼中,不是最稱職的將軍,卻是最好的上官,整個大晉再找不出一個肯這樣善待兵士的將軍。


    肖華飛從進軍營的那天起,就把他們當成一個真正的人來對待,兵士當中有十多歲的,有二三十歲的,更有幾名四十左右的老兵,全都莫明有一種肖華飛比他們還要年長的感覺。


    肖華飛看向他們的目光中,有一種洞悉他們心中所想的光芒,並且從未讓他們失望。


    大家在不經意間,認可了肖華飛這個將軍的領導地位,這絕不是出於對權力與官階的畏懼,反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服,覺得跟著肖華飛不會吃虧。


    肖華飛等大家笑夠了,繼續說道:“今天也許我們會死在這裏,但我會衝在你們前麵,不為別的,就為那些死難的兄弟能夠瞑目。”


    上山所有人向著肖華飛抱拳行禮,口中齊喝:“願為將軍效死。”


    肖華飛讓出唯一的那匹戰馬給鄒通,給了他一個最艱巨的任務。


    所有人衝到山下後,大家會掩護鄒通,騎馬直取黑衣人首領,無論是殺是擒,全憑鄒通相機而決。


    肖華飛抽出那柄裝飾作用大於實戰意義的寶劍,從衣擺上撕下布條把劍柄纏在右手上,希望從前世電影中學來的街頭招式能好用,不至於等會被人打飛長劍,讓他顯得太丟人。


    鄒通來到肖華飛身邊,在他麵前用手豎著向下一劈,撇嘴說道:“這樣纏劍柄沒有用,戰刀豎著一劈,劍身就會斷掉。將軍就是個少爺胚子,隻管在大家後麵壓陣便好。真讓人一刀放倒,軍心立馬就亂了,還打個屁仗。”


    肖華飛再沒忍住,衝著鄒通屁股就來一腳,原本胸中的豪情壯誌,視死如歸,被鄒通一句話就搞破防了。


    鄒通直愣愣說道:“將軍幹嘛踢我,屬下說得都是真的,這是儀劍,不是寶劍!將軍到山下隻要站後麵,用劍往前一指就好,千萬別往前衝。屬下可還想接老婆孩子到京城享福,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肖華飛疑惑道:“要是今天能活下來,你隻管接你老婆孩子,關我什麽事?”


    鄒通晃著小指,鬱悶迴道:“將軍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屬下聽京營裏的人說過,京城裏的宅子貴到沒王法。就屬下那點軍餉,殺敵一百年買不了一個屁大點兒的茅房,這不是還得指望將軍安排好住處嘛。”


    肖華飛讓鄒通這一打岔,緊張的心情舒緩了許多,笑罵道:“本將軍在京城已經有了兩進半的宅子,一會你好好表現,本將軍作主分你一間房子。”


    “那咱們可說好了,屬下隻要朝南向陽的,最差也要東廂房,陰麵的房子你分吳苟道,屬下這一身傷,需要朝陽的房養傷。”


    鄒通說完,緊一緊腰間戰帶,牽起唯一的戰馬,開始吹響竹哨,命令兵士們麵向山下整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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