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各方消息迴傳的時間,肖華飛伏在書案小睡片刻。


    半夢半醒間,恍惚有一個老人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桌邊望著他。


    他用盡全力未能看清老人的麵孔,老人身穿青衣,發髻高高梳起,頜下長須隨著嘴巴開合間抖動不止。


    老人好像要說什麽,可是肖華飛根本聽不見他發出任何聲音,老人似乎很著急伸出一隻蒼白的手伸向肖華飛。手上每根手指細長幹瘦,骨節突起,皮膚青灰,指甲尖銳足有半尺多長。仿佛隻消輕輕一遞,便能洞穿肖華飛的咽喉。


    猛然間有冰冷的寒風吹過肖華飛的脖頸,肖華飛嚇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左右觀望並沒有發現有任何人。


    肖華飛自從穿越到大晉,有些事不能說相信,也不敢說不信。世事玄妙,非人力可以全部解讀。


    他沒有見過卓尚書的樣貌,不知剛才那老人是否是卓尚書的冤魂。心中暗自慶幸,陰陽相隔乃是天道,肖華飛並不想探究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馬遠與米富貴來報,卓尚書的棺槨與相關人員已帶迴官驛,而且米富貴已經查驗過屍身。


    米富貴詢問肖華飛是否有興趣再跟著他去查看一番,他好向肖華飛展示一下驗屍的手藝。


    肖華飛表示感謝米富貴的祖宗,並且表示非常相信米富貴的專業程度。至於看一具老人的屍體,肖華飛表示自己並不感興趣。


    米富貴開始詳細稟報卓尚書的死因,經他查驗能夠斷定卓尚書是中毒身亡無疑,但不解剖屍體無法驗明卓尚書所中何毒。


    米富貴過來的目的就是想向肖華飛請示,是否可以解剖卓尚書遺體,以便查明卓尚書所中何毒。


    雖然目前不知道是何種毒物,但米富貴很確定卓尚書死得很痛苦而且死亡過程很長,甚至還有相當長的時間意識十分清醒。


    肖華飛眉頭皺得更深,一個用毒的行家都看不出來卓尚書所中何毒,這又是疑點之一。


    但目前肖華飛不敢答應讓米富貴動刀解剖一個老尚書,哪怕他死得有些蹊蹺。


    肖華飛還不想被全天下的文官當成死敵,米富貴見肖華飛不答話,便也再不提起解剖的想法。


    三人開始在房中討論目前掌握的線索。


    按理說以卓尚書的權勢,的確能搞到許多市麵上找不見的稀罕毒物,可是真的有這種必要嗎?


    把一切搞得如此複雜,就是為了死得漫長而痛苦,這不是一個正常人會有的思維方式。


    肖華飛向米富貴問道:“你確定不會看錯?卓尚書或許是攝入毒素較少,所以才造成這種情況,無意中延長了死亡時間?”


    米富貴白了肖華飛一眼,說道:“大人會不會把一個醜陋壯漢看成絕世美女。”


    肖華飛下意識答道:“本官閱人無數,心中已然脫離低級趣味,自然不會看錯。”


    米富貴雖然沒有完全聽明白,但也聽懂了肖華飛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很自信說道:“屬下鑽研毒物很多年,在人與牲畜身上試驗過無數次。雖然尚未提取死者胃內之物,但症狀表現不至於看錯。屬下料定卓尚書死亡過程至少有半個時辰之久,而且他在這個過程中極其恐懼與痛苦。於其說是中毒,不如說是他自己主動停止了唿吸。”


    肖華飛好像想起些什麽,但頭腦到現在還不太清醒。有個念頭開始在腦海盤旋,就是抓不住。


    時間緊迫,肖華飛先將這事放下,讓人將卓家老仆帶過來。希望能從卓尚書的貼身老仆那裏找到些線索。


    老仆帶到後,肖華飛客氣的請老仆坐下說話。


    他仔細觀察老仆麵相,這位老仆至少有六十多歲,臉上神情灰敗,頭發淩亂,眼中悲切之情揮之不去。


    肖華飛打算先穩定一下老人的情緒,聊聊家常,於是溫和說道:“老人家跟著尚書大人許多年了吧。”


    老仆道:“小老兒自小便跟著我家老爺,當年他進京趕考就是我一路相伴,如今已有五十餘載。沒想老爺竟不明不白的沒了,這讓小老兒如何向京裏的少爺交待。”說罷老仆開始落淚。


    肖華飛勸慰半天,老仆才停止哭泣,勉強可以對話。


    肖華飛又閑聊幾句主仆二人在京城時的情況,老仆均配合迴話沒有隱瞞。


    當肖華飛問及卓尚書出京前都有什麽人登府拜訪時,老仆開始有些言辭閃爍,左顧而言他。


    肖華飛沒有繼續逼迫,轉而問卓尚書離京路上情緒如何。


    老仆肯定答道:“老爺初離京時確有一絲惆悵,這是人之常情。離開生活幾十年的地界,難免心有不舍。不過等出城三十裏後,老爺漸漸已經放下,一路上還經常與我迴憶當年趕考路上發生的趣事。”


    肖華飛道:“老人家與卓尚書之間,主仆情義定然深厚。幾十年相處下來,說是親人也不為過。卓尚書能得老人家一路追隨,亦是福氣。”


    肖華飛不停地煽情,喚醒老仆的迴憶。希望借此打開老仆的心防,探查更多細節真相。


    老仆再次落淚,心中充滿自責,一個勁地說自己沒有照顧好卓尚書。


    肖華飛從袖中掏出手帕遞給老仆,心中感歎可惜沒有煙袋,否則遞上一根也許能事半功倍。


    老仆知曉分寸推辭不受,不過心中對肖華飛的抵觸漸少,話也多起來。


    肖華飛從卓尚書離京後的日常起居,一直問到卓尚書的腸胃是否通暢,老仆均認真做答。


    馬遠則在邊上將老仆所言形成筆錄,以備將來迴京時當成書麵證據使用。


    米富貴不願意聽肖華飛與老仆聊家長裏短,悄悄退出房間去尋找吳苟道。


    吳苟道那邊對米富貴的吸引力更大,他最近正在研製幾種麻藥,可以讓人在清醒狀態下被鋸掉手腳都不會覺得疼痛。


    米富貴打算在齊大月身上試一試,因為大晉官員們的神經總要比普通人強悍上不少。


    單看他們貪了那麽多銀子,還能在衙門裏滿口仁義道德,便能知道他們有著多麽強大的靈魂。


    況且米富貴聽說近來京中官場中,流行一款叫浮生醉的烈酒。


    很多官老爺喝上一二斤以後,依舊臉不紅心不跳,可見身體耐受力超群。


    很多青樓姑娘說,浮生醉還有固本培元之效,可讓男子雄風不倒。官老爺們一致說好,她們也跟著說好,恐怕這也是官員們追捧此酒的重要原因。


    米富貴喝過一迴浮生醉,不到三兩酒下肚便人事不醒,所以深知此酒的厲害。


    這恰是大晉官員們身體硬朗,精神強悍的鐵證。


    如果正在研製的麻藥連官員都能麻倒,米富貴才會相信,當今天下沒有人能扛得住他的麻藥。


    肖華飛終於轉向正題,開始詢問卓尚書死亡當日的情況。


    老仆此時情緒已經穩定,向肖華飛複述起當日的情況。


    卓尚書是應邀參加的縣衙午宴,從卓尚書到達保寧縣,保寧縣衙便給予熱情的招待。


    這種宴會並不是一兩次,所以午宴並不顯得刻意與突兀。


    下級官員殷勤伺候一位退休高官,其中好處不用多講,肖華飛對此表示理解。


    卓尚書在京中人脈深厚,若是能替鄭俊懷修書一封,抵得上鄭俊懷在地方苦熬十年。


    這樣看縣衙午宴是正常的官場應酬行為,老仆繼續講述整個宴會過程。


    鄭俊懷同時邀請了當地的士紳名流一同作陪,午宴上並不是隻有鄭俊懷與老尚書二人用餐。


    肖華飛覺得此項也沒有任何問題,這本是大晉官場應酬常態,為得是顯得熱情與敬重。


    另外一個層麵,鄭俊懷可能想顯得自己並無私人要求,讓卓尚書能夠放心用餐。


    老仆對鄭俊懷的熱情招待也顯得很是認可,他還說到鄭俊懷特意叫人從冰湖中撈了一條紅鯉魚做為主菜款待老尚書。


    那條鯉魚足有二十斤重,魚唇上的龍須都有兩三寸長。老仆雖然見過世麵,可這樣品相的紅鯉他也沒見過。


    卓尚書對此魚讚不絕口,連連稱讚鄭俊懷有心了。整個酒宴過程,老仆全程站在卓尚書身後,並未發現酒宴中有任何異狀。


    酒宴期間大家的興致很好,老尚書還現場賦詩一首,得到滿堂喝彩。


    肖華飛聞言問道:“這麽說老尚書在酒宴時心情顯然不錯,可為何宴會後迴到房中卻...”


    老仆道:“小老兒苦思兩日,依然想不明白老爺為何如此。老爺素來穩重,就算有天大的事情發生,仍能保持麵容不改。若說老爺在酒宴時是逢場做戲,假裝開懷卻也不像。此時小老兒隻覺天已經塌了,整個人渾渾噩噩分不清東南西北。求大人讓我迴去為老爺守靈,不要再問。”


    肖華飛道:“老人家堅持一下,我隻再問幾句話。是何人判定老尚書是自盡身亡,那毒物又是從何而來?”


    老仆迴憶道:“那時已快到晚飯時間,老爺依舊沒有起床走出房間。鄭大人又來到官驛,說是請老爺到官衙赴晚宴。小老兒便去敲門,可房內許久沒有應答。於是我告罪後推門而入,卻發現老爺躺在床上已經氣絕身亡。鄭大人是隨著小老兒一起進的房間,是他讓人找醫生前來查看,醫生說老爺是服毒自盡。”


    “有何為證?總不能看一眼就說是服毒自盡吧。”肖華飛連忙問道。


    “鄭縣令讓人仔細查驗過老爺房內的物件,說是桌上茶杯裏發現毒茶殘留。縣裏仵作驗看後,稱就是這杯毒茶要了老爺的命。小老兒在此地誰都不認識,自然他們怎麽說我就得怎麽聽。後來縣衙派人收斂好老爺屍身,來人說官驛裏停放屍身不吉利,便將我們送到了城外的寺廟中。”


    肖華飛搓著拇指,大腦飛快運轉起來。


    見肖華飛不說話,馬遠便問道:“老人家為什麽留在廟裏不走呢?按理不是該扶靈迴鄉,或是重新迴京讓卓府公子處理老尚書喪事才對嗎?”


    老仆氣憤說道:“小老兒當時也這樣說,可是縣衙不許我們離開。小老兒又指派不動京營護軍,隻能聽保寧縣的意思呆在此處。鄭大人說老爺身份尊貴,他隻是一個縣令擔不起如此幹係。老爺後事容他先稟報朝廷,等朝廷迴文後,方能決定該如何處置。”


    肖華飛讓馬遠將老仆送走休息,並再次叮囑馬遠,一定讓雲鋪衛的兵士保護好老仆。


    吳苟道見老仆出來後,敲門進入肖華飛房間。


    吳苟道臉上滿是憂慮,他向肖華飛稟報,雖已用過刑,可齊大月什麽都不肯說。


    吳苟道有些擔心,對齊大月已然用刑,可過了這麽久什麽都沒有問出來。他擔心自己會給肖華飛惹出不小麻煩。


    萬一齊大月是清白之人,事情鬧大之後,齊大月與他背後的靠山不會善罷甘休。


    肖華飛很可能會被皇帝送給百官當出氣筒,這種可能性極大。


    肖華飛安慰道:“這點小事根本不必擔心,因為大晉基本沒有幾個好官。就算齊大月沒有參與謀害卓尚書,他早上跳出來,就是他的錯。你記住,愛裝大尾巴狼的家夥,肯定不是好人。把他們隔一個砍一個,至少漏掉一多半。”


    肖華飛覺得口渴拿起杯茶剛要喝,轉眼間又放迴桌上。卓尚書的死,讓他對整個保寧縣都沒有一絲好印象。


    如果卓尚書是死於非命,那整個縣衙裏的人,誰都可能有問題,到底還能剩下幾個好人?


    肖華飛思考片刻對吳苟道吩咐道:“通知保寧縣的影龍衛所屬,將縣衙仵作給我暗中抓來。如果他們放跑這人,提頭來見。”


    吳苟道小聲說道:“大人在擔心咱們自己人中有內鬼?”


    肖華飛苦笑道:“馮克明那老狐狸連京城裏的人手都不讓我帶來,可見這件事情上背後勢力錯綜複雜,牽扯極廣。天知道保寧縣的影龍衛到底忠於誰,就用那仵作試一試吧。裏外不過一個小角色,也許能驗證一些我的猜想。”


    吳苟道聞言沉重地點點頭,轉身到官驛外勾劃起新的暗記。


    齊大月勉強熬過了吳苟道的水刑,卻將迎來米富貴的熱情款待。


    米富貴將一瓶黑乎乎的藥劑強行灌入齊大月口中,然後便沒了新的動作,隻是坐在一邊靜靜地看著齊大月傻笑。


    齊大月掙紮叫罵,米富貴均不為所動,他隻在心中默數著數字,用以計算時間。


    對待獵物與毒藥,米百戶向來嚴謹且認真。此時在這方天地之中,他便是世間唯一的死神。


    齊大月漸漸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眼皮漸漸下垂,可他並沒有睡著,眼球正在眼框裏不停地顫抖。


    米富貴一拍額頭,責怪自己忙記了重要的事情。他從一個小匣子裏拿出兩個小鐵絲製成的精巧圓環,輕輕地將齊大月的眼皮強行撐開。


    米富貴看著齊大月那雙驚恐亂轉的眼睛,滿意地點點頭,拿出銀針往齊大月身上亂紮。


    齊大月覺得身上有些癢,四肢不受控製地抽動幾下,米富貴見齊大月還有反應,轉身迴到椅子上再次默數計時。


    從米富貴進入房間,一句話沒有說過。他什麽也不問,隻是不停的地試驗著麻藥的藥效。


    齊大月此時已經無法控製喉嚨說話,嘴裏隻能發出無意義的雜音。


    查夠五百個數以後,米富貴站起來興奮地搓搓手,從匣子裏拿出更多的器具。


    兩把精致的小銀刀,十幾根銀簽,小鐵勾,手搖鑽,還有紗布與傷藥。這些東西被米富貴排成一列,整齊的擺在齊大月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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