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月不怕辯論,他是正經的三甲進士出身,雖然文采比不上前兩榜進士,但也要比普人強上許多。


    肖華飛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這讓他有些茫然無措,對方分明就是在罵人啊。難道他堂堂進士官員,還能與肖華飛當街對罵,問候對方親屬不成。


    吳苟道一向有做為狗腿子的自覺,他連忙向肖華飛豎起大拇指,自家大人對付文官的功力日漸精進。


    三兩句話就把一個文官教育的無地自容,證明肖華飛已經充分掌握與文官相處的基本規則。就是不要跟著對方的思路走,而是走對方的路讓對方無路可走。


    官驛裏的文官們此時約束住家仆,其實是凡能當上官,就沒有幾個糊塗蛋。官員們眼見肖華飛軟硬不吃,又何必做些出格的事讓對方立馬打臉。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肖華飛,而是打算等離開官驛後,再向朝廷告狀。


    當麵對抗與背後捅刀,大晉文官們顯然更擅長後者。


    肖華飛見暫時壓住反對聲音,不敢耽擱,直接對官驛裏麵的官員們說道:“請在官驛中住宿的列位大人暫且歸房,然後由影龍衛的人逐一登記問話。若各位與那件事情沒什麽關聯,則不會耽擱各位大人多少時間,本官保證立即賠禮放行。”


    齊大月此時已反應過來,衝肖華飛冷笑道:“你現在手中可有皇命聖旨,若無聖旨為憑,本官現在就要迴京告你!”


    齊大月冷靜下來後,自認抓到了肖華飛的破綻。因為肖華飛封住官驛前,並沒有第一時間拿出朝廷命令或是聖旨。


    他見肖華飛默不作聲,接著說道:“影龍衛此乃假傳聖命,卓尚書剛剛自盡,朝廷和陛下縱使遣人查驗,也不會如此之快。你等不過是仗著手中鋼刀,無故阻斷我等公務行程,實乃禍國殃民,其罪當誅!”


    肖華飛眼神瞬間變冷,臉上卻掛上意味深長的微笑。


    肖華飛道:“齊大人屬實好口才,但你家大人有沒有沒教過你,所謂言多必失?本官到此所為何事,你是如何知曉?莫非齊大人還會卜卦算命之術?本官自從抵達官驛可從沒說過是來辦何種差事...若是齊大人不能給本官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就算你不想迴京,也不行了!隻不過是你自己走迴去,還是坐囚車迴去,就要看齊大人是否真像自己口中那樣正義凜然嘍。”


    齊大月強辯道:“本官身為一府通判,自然有最基本的推斷能力。想要猜出你們這幫奸佞來幹什麽,對本官來說根本不是難事。你等無非是想顛倒黑...”


    肖華飛並不搭話,反而笑著看向馬遠。


    馬遠看到肖華飛的眼神,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他不等齊大月將“白”字說出口,便揮起刀鞘拍在齊大月嘴上。


    不過馬遠最終還是收了力道,並沒有拍掉齊大月的門牙。隻是將對方嘴唇打破,不讓齊大月繼續煽動官員們的情緒。


    馬遠猜測這樣做無法讓肖華飛滿意,他猶如抓小雞一般提起齊大月,邁步走進官驛,將齊大月扔到官驛大廳中的地麵之上。


    眾官員見狀紛紛後退閃避,生怕落得和齊大月一樣的下場。


    馬遠喝道:“影龍衛奉命辦差,所有官吏皆應配合!若有不服,待案情查明後,自行向朝廷紛說。所有人不管官居幾品,馬上迴房待查!拒不配合者,一律先行拿下,再行訊問。”說著馬遠將腰刀向外抽出一寸,虎視眈眈望向門口的那些官員與家仆。


    馬遠知道這樣做過之後,就等於把身家性命押給肖華飛,自此隻能跟著肖華飛一條道跑到黑。


    堵在門口的兵士,隨著肖華飛的手勢齊齊向官驛大門邁進一步,作勢動武拿人。


    本來還在觀望的官員們瞬間帶著家仆離開官驛大門,返迴到各自房中。


    齊大月用手捂著嘴從地上爬起來,怨毒地看了肖華一眼,轉身想要跟著那些官員往官驛裏麵走。


    肖華飛衝吳苟道努努嘴,吳苟道會意搓著手快步上前,伸出胳膊攔住齊大月的去路。


    肖華飛已經懶得再和齊大月說什麽,直接衝吳苟道吩咐道:“我要知道他都知道什麽,不要假話,不要見傷。去吧。”


    吳苟道明白肖華飛的意思,忙道:“大人請放心,狗子這就帶他找個安靜的地方樂一樂。保管讓咱們齊大人連偷看他姨娘洗澡的事,都會一五一十交待出來。要是大人覺得不過癮,我就讓他畫出來,留著大人以後慢慢欣賞。”


    肖華飛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身上不覺惡寒,齊大月他爹怕不是得有六十好幾了,那他姨娘...


    肖華飛連忙晃晃腦袋,將不友好的畫麵趕出腦海,揮手讓吳苟道帶走齊大月。


    米富貴擠到近前,看著齊大月踉蹌的背影,眼中似有灼熱的期盼。


    米富貴先將一張折好的紙遞給肖華飛,隨後說道:“屬下已將縣衙裏的喪報抄來,原件已放迴信使身上,他最快得今天午夜才能繼續趕路。大人要是沒什麽事,我想去吳兄弟那裏幫幫忙。他太年輕,屬下怕他手底下沒輕沒重,弄傷了這麽一朵嬌花。”


    肖華飛暗歎自己手下幾人中,唯有馬遠還算個正常人,說話做事尚有分寸。至於剩下的人嘛,隻能說是一言難盡。


    米富貴說完不等肖華飛點頭同意,便馬上追著齊大月的背影而去。


    肖華飛對馬遠說道:“你先去打聽卓尚書的遺體停放在哪,再把卓尚書的老仆找到,嚴密控製起來不許任何人接觸,要全力保證此人性命無礙。找找陛下派給卓尚書的京營護軍在哪,一並扣起來。”


    隨行護送卓尚書的京營護軍,先不說有多大罪責,但肖華飛覺得他們或許知道些什麽隱情。


    隻是到驛站以來,還沒有發現那些護軍的蹤跡,官驛裏除了趕路住宿的官員,與卓尚書有關的人員全已不在其中。


    肖華飛決定所有可能發生問題的環節,先控製起來再說,包括官驛裏的驛卒,也不許再離開官驛半步。一切等查明事態真相後,再作處置。


    肖華飛因連夜趕路,眼睛有些發酸,強打精神繼續吩咐道:“等前麵的件事辦好,你和其他人再把那些官員每個盤問一下,不要錯過任何細節。看看他們與卓尚書在官驛的時間是否有重疊。然後記得拿他們的證詞與官驛裏的登記賬薄比對一下,不要讓人鑽了漏洞。”


    馬遠領命而去,肖華飛讓驛卒幫自己找一間幹淨的客房,暫且充當臨時公房。


    肖華飛此時感到有些頭昏眼花,這一路上趕路太急,根本沒有休息過。


    四名兵土站在房外守好房門,肖華飛先用冷水洗把臉,等頭腦清醒些,才將米富貴取來的喪報副本展開。


    鄭俊懷在喪報上所寫事情經過較為粗略,卓尚書自從進入保寧後便鬱鬱寡歡,縱使縣衙置辦了美酒佳肴,依然不能讓老尚書有一絲歡顏。


    保寧縣主持接待期間,老尚書多次向鄭俊懷吐露對朝廷政局的擔憂,深感朝廷言路阻塞,忠臣之誌不得伸展。


    老尚書對無法繼續報效朝廷而深感自責,並且在席間多次落淚。縱使鄭俊懷良言開解,老尚書依然難掩憂心之色。老尚書於午宴後屏退眾人獨自迴到房中休息,不想竟服毒自盡,此乃大晉朝廷天大的損失。


    鄭俊懷猜測老尚書之所以沒有留下遺書,恐怕是因為老尚書對朝局過於失望,已經深感無力迴天。


    其餘的內容肖華飛未再細看,無非是鄭俊懷聲稱自己失職,沒有照看好老尚書雲雲。


    看過保寧縣令鄭俊懷所上報給朝廷的喪報,肖華飛意識到事態的嚴重與可怕,仿佛有一塊巨石壓在心頭。


    這就是一場陰謀,隻不過肖華飛尚不能判斷出這場陰謀到底是針對誰。卓尚書的死,不過是一場大戲的藥引子。


    這份喪報一旦到京,定會在朝堂中掀起滔天巨浪,清流們會咬住重熙皇帝死不鬆口。


    至於陰謀的主使者是皇帝,還是其他人,肖華飛尚無法判斷。皇帝派人除掉卓尚書也不是沒可能,朝堂鬥爭向來殘酷而黑暗。


    肖華飛眉頭緊鎖,覺得這份喪報言盡不實,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據趙先生前日所言,卓尚書離京時心情還算過得去,而且沒有當著張景清表達過心中不滿。


    卓尚書對自己的學生不說,反而對一個保寧縣令說一大堆憤懣之言,這不符合一個老牌政治家的行事風格。


    按道理一個禮部尚書,多年宦海沉浮,心態當是堅韌不拔。他親身經過朝中無數風浪,起起伏伏早已習以為常,說是已經鍛煉出鐵一般的神經都不為過。


    卓尚書出京時心態平和,不許任何人相送,顯然他已放下許多心結,不再追求官場虛名。


    可他為什麽離京百裏後,到了保寧縣才開始鬱鬱不樂?就算想要以死勸諫,死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選擇,那樣才能真正觸動皇帝。


    肖華飛心中苦笑,雖然重熙皇帝一向沒什麽底線,但至少他老人家還要麵子,真會做出卸磨殺驢的事情來?


    這件事說不通的地方太多,而且肖華飛相信,人是越老越怕死。特別是位一直享受著世間頂級榮華富貴的老人。


    反正肖華飛不知道別人,若是換成他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向天再借個十年八年壽數,以便更好地為大晉百姓鞠躬盡瘁。


    常言道老而不死為賊,至少這個賊,隻要是官都想當,何況一個心機深沉的老尚書。


    肖華飛沒敢吃官驛裏準備的早飯,他打發幾個小旗到街上多買些吃食,好讓大家一起用餐。


    馬遠來報,卓尚書的遺體已被縣衙收斂,此時正停放在城外的一座寺廟之中。卓家老仆與京營的隨行護軍一同在那裏看守棺槨,等待朝廷下一步命令。


    肖華飛讓馬遠先放下其他事,馬上帶人去把卓尚書棺槨與老仆等人押來驛站。勿使一人走脫,更不許一人死掉。


    馬遠帶人離去,吳苟道那邊針對齊大月的訊問尚沒有結果。


    肖華飛覺得困意不斷上湧,卻不敢上床睡覺,生怕錯過重要消息。


    此時守門兵士來報,說門外有一人持影龍衛腰牌求見,來人自稱是保寧縣影龍衛百戶。


    肖華飛讓兵士傳此人進來,相對於自稱的影龍衛百戶,雲鋪衛出身的兵士更為肖華飛信任。


    此人進屋時肖華飛身邊站立兩名雲鋪衛兵士,充作臨時護衛,李雷與王老虎被肖華飛留在京中,以防萬一。


    若是京中有任何不對的苗頭,他們會連夜趕來保寧縣接肖華飛返迴黃石寨,全當是肖華飛狡兔三窟的無奈之舉。


    京城中朝局詭異多變,肖華飛隻能小心再小心,隨時準備跑路。他甚至做好重熙皇帝突然駕崩,影龍衛集體遭到清洗的打算。


    肖華飛向來人詳細詢問卓尚書進城後的情況,經過了解沒有發現有不妥之處,縣衙也的確接連擺了幾場宴席殷勤招待卓尚書。


    肖華飛又打聽卓尚書進城後的心情如何,百戶迴報沒有機會親眼見到卓尚書,所以不敢保證卓尚書的精神狀況。


    不過從縣衙中的坐探得知,老尚書似乎並沒有不妥之處,每次宴席均降尊參加,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


    這與保寧縣知縣鄭俊懷的上報言辭有很大出入,若眼前這名百戶所說屬實,則表明鄭俊懷在說謊。


    可鄭俊懷為什麽說謊,難道說他心中有鬼?事有反常必為妖,看來需要會一會這個保寧縣地頭蛇才是。


    肖華飛打定主意後,讓百戶先行離去,繼續讓縣內影龍衛的兄弟們打探縣衙動靜,看看是否有反常的事情發生。


    鄭俊懷在喪報中措辭可謂暗藏心機,就差說是重熙皇帝逼死老尚書,這等於給了朝中文官集團絕妙的進攻武器。


    他們一向喜歡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否定一切反對派。隻要與他們政見相左,便扣上個違背聖人教諱,離經叛道的大帽子。


    這一招在這個時代屬於老生常談,但是特別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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