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尚房中正氣凜然侃侃而談,吐沫星子就快噴到皇帝臉上。


    重熙皇帝心中冷笑,這些老學究一到他這裏最喜歡指點江山,時刻把自己放在道德的至高點上。


    但見了外人就比如剛才麵對乃朵不花的相逼,全然沒有半點維護國家尊嚴的心思。


    一遇大事,拆台屬清流最狠。


    卓尚書從曆代先帝之不易,一直講到國家現今的困境,好好給重熙皇帝上了堂生動的大晉愛國主義教育課。


    最後卓尚書話風一轉說道:“外族窺探中原皆因宗廟不靖,祖宗們都等著陛下早定嗣君。陛下還當以江山社稷為重,采納忠直良言以安朝中百官之心。”


    孫福把頭垂得更低,其他幾部尚書均做撚須沉思狀。


    重熙皇帝壓住心中火氣,淡淡問道:“老尚書一心為公,朕心甚慰。但眼下最急的是如何打發了北周使臣,立儲之事容後再議。”


    皇帝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按他向來的理政風格,喜歡溫水煮青蛙有賬慢慢算。


    如果朝會過後就對清流大打出手,恐遭物議。


    卓尚書好不容易見到皇帝,怎肯輕易退讓,他今日若什麽也沒得到就退出宮去,無法向那些清流交待。


    已經折了沈妙才,風波已起便有進無退,否則以後誰還敢為國出力?


    卓尚書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撩袍跪地,再次進言道:“若陛下不準老臣所請,老臣實在無顏麵對列祖列宗。懇請陛下準許臣告老迴鄉,耕讀度日打發殘生。”


    重熙皇帝覺得額頭青筋直跳,今天的朝會逼宮想必就是這個老匹夫私下竄聯。皇帝本想息事寧人慢慢來過。沒想卓龐然根本不給他機會。


    重熙皇帝冷笑道:“影龍衛來報,北周使團未進京時,就有說不清來路的人往迎接使秦實錄家裏送過重禮。他家夫人緊接著就買下一所大宅,新添了許多名貴家什又找新的傭人婆子,老尚書可知此事?”


    卓尚書心知完了,秦實錄這個敗類是他親點的迎接使,本想著事後能讓秦實錄領上一份功勞,積累資曆坐上侍郎的位置。


    隻是沒想到此人如此淺見,會收來路不明的銀子,現在說秦實錄不知道家中發生的事沒有人會信。


    使團進京已經好幾天,不見秦實錄據實稟奏,就很說明問題。


    世上不會有這麽湊巧的事,這錢是哪來的根本不需要證據,禦書房內隻需要心證即可。


    皇帝認為這錢不幹淨,其他大臣們也認為這錢不幹淨就夠了。


    清流們一旦失去道德的至高點,就像被抽去脊梁的敗犬。


    卓尚書強辯道:“許是他妻族那邊...”


    重熙皇帝向孫福一使眼色,孫福連忙從袖中找出本密奏遞給卓尚書,上麵明確調查了秦實錄的整個社會關係,沒有一種可能是他親屬提供了這筆銀錢。


    卓尚書心中一歎說道:“肯定陛下嚴懲此人,以證國法。”


    卓尚書其實也不想保秦實錄,可是這人是他的得意門生,將來或許還要接的他班在禮部站腳。


    平時兩家又走動太頻,經不起影龍衛的刨根問底。


    重熙皇帝氣極反笑,冷笑道:“卓尚書果然對門生照顧有佳,處理秦實錄很容易,是抓是殺當下可決。隻是朕還得顧著自家臉麵,就算朕的臉麵不值錢,可老尚書為國操勞數十年,朕還得顧著老臣子的臉麵不是。”


    卓尚書剛想謝恩,以為皇帝為把秦實錄的事情壓下來。


    卻聽重熙皇帝繼續說道:“但朕卻不能讓北周人小瞧了大晉朝廷,朕可以不深究他家銀子是哪裏得來,不過此人不可留在京中為官,否則天道不公,列祖列宗也會因為禮部出了這種人而蒙羞。”


    卓龐然身為禮部尚書被皇帝這話逼入了牆角,他心知自己已無顏在朝中指點江山。


    要不是卓尚書今日逼人太甚,給了台階都不肯下,皇帝不會動這麽大的肝火。


    加之重熙皇帝又懷疑是不是有人在私下裏圖謀皇位,便打算給朝臣們來點狠招,讓他們迴憶起曾經說一不二的大晉之君。


    自從重熙皇帝修長生以來,因為玄而又玄的原因很少嚴厲處置朝中大臣,以至讓有些人心中產生了錯覺,以為皇帝越年老越發心地良善。


    在座的幾位高官心生兔死狐悲之感,與卓尚書相熟的戶部尚書想要起身為盟友求情,被重熙皇帝陰著臉揮手打斷。


    “朕還沒有說完,自有時間給你們說個夠。”


    重熙皇帝對盧丞相說道:“盧先生向來為朕信重,但今日之事,先生貴為丞相有失察之責。罰俸一年,以示朕公正之心,先生可有異議。”


    盧丞相連忙起身拜謝認罰,口中說道:“老臣有罪,近來對朝中百官疏於管教。陛下寬仁實乃大晉聖主,老臣謝恩,領旨認罰。”


    盧丞相歸座後,重熙皇帝對孫福道:“擬旨,著禮部秦實錄,調任西北邊關教化鄉民沐浴皇恩,官降三級為教讀使。限一日內舉家前往,非召不迴。”


    至於這家人能否活著到達西北邊關,禦書房內幾人根本未曾考慮。


    重熙皇帝讓孫福扶起卓尚書,溫聲說道:“老尚書人品貴重,自是不會與秦某人勾連,朕念老尚書年老體弱,還請迴府中休養些時間,待身體痊愈再為國效力。朕不可一日無老尚以為如何?”


    天子一怒,血流千裏,如今重熙皇帝為了麵子強壓火氣沒有當場殺人,在他們看這算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麵。


    卓尚書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迴到府中後便需要馬上疏告老還鄉,皇帝再退還三次不許告老。


    經過幾個來迴卓尚書表現出退意已決,皇帝在半退半就下勉強恩準,這是皇帝給高級文官的最後體麵。


    又一個老對頭黯然退場,盧丞相心中並無高興之意,但他也不會心慈手軟。


    身處丞相這個位置,他有無數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政敵躲在暗處虎視眈眈,全都等著他退位的那刻。


    他也想像老對頭一樣瀟灑離去,但他不敢。今天讓手下在朝會時先一步大打出手,就是他對清流們竄聯的一種反製。


    看似誰都沒得到好處,但皇帝暫時解脫了,他也能跟著喘口氣。


    至於罰俸一年,大晉就算再窮,貴為帝國丞相依然不會在乎那點俸祿所得。


    見幾位高官對處置均無異議,重熙皇帝消了些氣。他讓各部尚書先一步迴衙處理政事,禦書房裏隻留盧丞相單獨敘話。


    而卓尚房不再與幾位同僚說半句話,直接寫好稱病奏折歸家,閉門不出告病休養。


    禦書房中重熙皇帝讓孫福為盧丞相看茶,君臣二人臉色淡然,仿佛剛才沒有任何發生。


    重熙皇帝很欣賞盧丞相的宰相氣度與智慧,總會在關鍵時刻為他分憂。


    “先生今天做得很好,讓朕省了許多口舌。”重熙皇帝雖然沉迷修仙,但不等於他看不透朝中詭譎。


    今天朝會清流剛向皇帝發難,便有人搶先出手將水攪渾。清流們沒了道德至高點,而皇帝又坐穩了裁判的位置,盧丞相對朝堂爭鬥火候拿捏得相當好。


    盧丞相持禮甚恭,謙虛迴道:“老臣還是老了,如果再小上幾歲定能凡事警醒些,那他們今日根本沒有向陛下鼓噪的機會。”


    重熙皇帝歎口氣,盯著盧丞相問道:“先生年華不再,朕時常也感困倦。朕問先生,朕是不是到了真該選立儲君的時候。”


    盧丞相並未考慮,直接說出準備好的答案,“陛下春秋正盛,大可不必介意幾個渾人的妄語。定立儲君是國之大事,陛下向來聖明,老臣相信陛下自有決斷。”


    盧丞相在朝中是最大一股派係,隻要這些人不聯合清流一起逼宮,重熙皇帝便不擔心皇位不穩。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重熙皇帝才漸漸放鬆起來。


    “朕想提拔一人,姓肖名華飛,想必先生知道此人。”


    盧丞相臉上露出思考之色,故作不熟悉這個名字,疑惑問道:“好像是雲鋪衛的一個指揮...老臣想起來就是他帶兵護送北周使臣進京。這孩子在碼頭還同那個乃朵不花吵過一架,為大晉爭了顏麵。”


    重熙皇帝點點頭,既然盧丞相不提肖華飛把王副指揮扔進大牢那件事,皇帝便也不提。


    “近來北周與東蠻小動作都很多,讓朕夜不能寐。先生可能還不知道,那肖華飛還是朕影龍衛的屬官,著實在平安州立下幾件大功勞。朕有意提拔於他,專門對付北周與東蠻的密諜,順道監察一下朝中百官。不知這小子能不能勝任,先生可有什麽看法?”


    皇帝給肖華飛指派的前一個差事,盧丞相心裏並不反對。


    這幾年大晉發生很多詭異的事都說不清楚,但總有外族密諜的身影在其中,基於這點他讚同皇帝的想法。


    但後一個由影龍衛監察朝中百官,就相當讓人心煩。


    如果他點頭同意等於給自己也套上枷鎖,還要麵臨朝中官員的非議與責難。


    過去二十年間,影龍衛在眾多文官以死抗爭下,早已被削弱得不顯於廟堂,幾乎沒有一點存在感。


    如今皇帝想把這陰暗的組織再次搬到台麵上來,盧丞相感到進退兩難,低頭觀茶久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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