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京營出動一隊兵士將趙杞夏在西直街的宅子團團圍住。


    不多時院中便響起哭嚎之聲,一個小太監在趙家門外等得漸不耐煩。


    小太監在兵士的護衛下走進趙家,看著滿院的狼藉皺眉不已,趙家人還沒有把東西收拾好。


    小太監叫來帶隊的百戶,陰陽怪氣地說道:“馬百戶昨個兒陛下可是有旨意,讓咱們今天必須把宅子給小肖大人倒出來。你看這...”


    這百戶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陪孫喜去過姚安縣公幹的馬遠。


    自從他迴到京城因功得到褒獎,領了影龍衛裏專職抄沒家產的差事。對馬遠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肥差,其中的油水與好處不言自明。


    因為今天是“幫助”原影龍衛副指揮使趙杞夏搬家,所以馬遠思考半夜從京營借調一隊兵士,而沒有讓影龍衛的人員過來參與,以免大家顏麵上不好看。


    馬遠對小太監雖然客氣但並不畏懼,淡然說道:“事發突然,趙大人家裏收拾不及情有可原,有勞小公公多等些時間,讓他們把東西收好再走不遲。”


    趙杞夏從內院走出,看到馬遠與小太監都站在院子當中,二人身邊跟著高大的京營士兵。


    趙杞夏悲從中來,他不理宮裏來的小太監,記憶裏第一次衝馬遠抱了下拳,陰鬱說道:“馬兄弟今天是來送老哥呢,還是來趕老哥?”


    馬遠性格豪爽又久曆風雨,雖然聽出趙杞夏言語中的譏諷之意,卻依舊如以往般躬身抱拳行禮。


    馬遠臉上有七分惋惜三分歉意,謹慎說道:“指揮使大人得皇恩歸鄉,兄弟不過是奉旨相送。宮中貴人還等著這位小公公迴稟消息,大人是不是讓貴眷屬多收拾些細軟,快些啟程。”


    馬遠已經在話中提醒趙杞夏,不要在沒法挽迴的事情上再得罪孫福,宮中貴人就是在點明命令乃是孫福所下。


    小太監聽後馬上用尖銳的聲音說道:“我來前老祖宗可說了,這宅裏的家什器物不許動半分。陛下已經答應賞給小肖大人一座好宅子,真要全搬空了你們自己向老祖宗求饒去。”


    趙杞夏怒從心起,昨夜他才給孫福的外宅送去五萬兩。本以為就算不能再當官,保個平安落地總還有把握。


    哪想孫福根本不念他這些年鞍前馬後的伺候,全然不念舊情,天剛亮就要趕他出京。


    趙杞夏說道:“人走茶涼不過如此,趙某的今日,未必不是爾等的明日。”


    馬遠急道:“平安就是福氣,大人慎言...”


    小太監陰惻惻一笑,露出嘴角白花花的小尖牙,既然趙杞夏敬酒不吃吃罰酒,他身為宮裏人也不再給外人麵子。


    他不再理會馬遠與趙杞夏,轉頭對京營兵士喊道:“京營兵士聽令!奉旨,一柱香內清空宅內無關人等,不許超過臉盆大小的物件出院!”


    趙杞夏呆若木雞,隻能眼睜睜看著如狼似虎的京營兵士衝進院中,開始驅趕他的家眷。


    馬遠歉意的一拱手,也不再多說。


    趙杞夏的夫人與小妾披頭散發地跑到他身前,哭訴著京營兵士的粗暴,她們又有多少細軟沒有帶出來。


    馬遠善意提醒道:“請大人約束好家人,天命不可違,當謹言慎行不可有怨懟之言。”


    趙杞夏猛得打個激靈,衝著老婆和小妾罵道:“要是不想死就都給我閉嘴,往日穿金戴銀未曾虧欠過你們。老爺身為四品京官歸鄉養老,依舊可以保你們錦衣玉食。”


    馬遠心中替趙杞夏歎息,此人當初靠逢迎上位,卻從不知深淺進退。


    今日所說所做之種種,他日恐難有善終。


    京營兵士在某些事上執行能力極強,如然不到一柱香,趙家男女老少已被趕出家門來到長街之上。


    寒風幹燥凜冽,趙家人有的扛著小包袱,有的隻空著兩手,在京營的護送下亦步亦趨向城外行去。


    曾經在京城風光一時的影龍衛副指揮使,徹底消失在京城官場的記憶中。


    小太監在城樓上看著趙家人的背影越來越遠,衝馬遠抱下拳轉身下城迴宮。


    馬遠繼續站在城頭遠眺心中唏噓不已,一代新人換舊人,任誰也擋不住老天爺的腳步。


    孫喜此時站在皇城中的修身館外,等著自己的新主子下課。


    一個小太監在柱子後麵探出頭向著他這裏張望,孫喜看眼館內讀書的穀王世子正在捧書讀經,於是輕手輕腳地向小太監走去。


    小太監見孫喜過來連忙點頭哈腰臉帶恭敬之色,在孫喜耳邊說道:“您老交待的事奴婢已經辦完,保管小肖大人進住新宅順心順意。”


    孫喜笑著從袖中抽出一張百兩銀票往小太監手中塞,笑著說道:“都是替陛下和老祖分憂。本來是老祖指給我的差事,可你看這裏我也走不開偏勞你跑上一趟。”


    小太監受寵若驚慌忙推讓,嘴裏說道:“您老人家眼看著前程萬裏,奴婢以後還望公公多照應便是。此等小事就是跑趟腿的功夫,這銀子著實不敢收。”


    孫喜作色道:“一碼歸一碼,這個就當我家大哥賞你的辛苦錢。再若推辭以後旦有好事,可別說咱家不找你了。”


    小太監連忙道謝接過,嘴裏對孫喜千恩萬謝。


    宮中太監對權力的變化最是機敏,紛紛開始對未來押寶,凡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那些有背景有前途的高階太監,自然就會有伶俐人上趕著來燒香,在宮裏討生活多條後路總是沒錯。


    孫喜有孫福當靠山,又有肖華飛的財力支持,近來倒是頗受在宮中根基較淺的小太監支持。


    孫喜又請小太監過幾日到城中接一個孩子去見肖華飛,小太監連聲答應收好銀票領命離去。


    小太監已經走遠,孫喜再次迴到修身館門邊靜候世子下課。


    孫喜這輩子注定身處宮中,就算再風光也是孤家寡人一個。


    他心中唯一在乎的就是同胞妹妹小芹,隻要小芹在肖家能過得開心如意,此生便了無牽掛。


    修身館內傳來出一個蒼老的聲音,“先賢有雲,聖天子在位,則天下興。為人君者當親賢能,遠奸佞,此乃盛世大同之根基。今冬久旱無雪,全因百姓民不聊生所致,正應天人感應之理...”


    孫喜若是換成父母健在時肯定會把這些話奉為圭臬,畢竟講課的人是當今的禮部卓尚書,此人代表著大晉最高的道德標準。


    臨近中午卓尚書結束今日授課,他還需要趕迴禮部,安排北周正使明日麵君事宜。


    修身館大門打開,孫喜連忙低頭讓路。


    卓尚書目不斜視從館內走出,對門口的幾位小太監說道:“爾等皆是王公世子的大伴,每日在門外聆聽聖人大道是你們天大的福份。須記恪守本分,他日不可惑主弄權,否則你們主子護著你們但上天不會護著你們。”


    門口幾個小太監包括孫喜在內都躬身稱是,沒辦法這老頭在皇帝麵前也是這副德性,區區幾個內侍伴當誰又敢惹這老頭。


    卓尚書言罷衝孫喜所在方向擺下袍袖揚長而去。


    孫喜低頭瞥著卓尚書的背影,感覺剛才的話隻是針對他一人所講,心中自然很不舒服。


    這時穀王世子焯走出書館,向孫喜微一點頭,帶著他走向自己在宮中的房間。


    孫喜殷勤地幫世子端來熱水淨麵,而後又拿出孫福那裏搞來的極品好茶,為世子獻上香茗。


    世子焯今年已有十四,身材不像其他堂兄弟那樣癡肥,反而略顯清瘦。麵相上已有幾分青年男子氣象,長得劍眉星目,麵如冠玉。


    他緊皺的眉宇間依稀有幾分酷似重熙皇帝,茶香已從杯盞中彌漫整個房間,但世子焯並沒有去端茶品嚐。


    “孫伴如何看剛才卓尚書講得那些道理?”世子焯沉思良久開口問道。


    孫喜手裏正捧著禦膳房送來的上等糕點,他將糕點送到世子伸手便可拿到的位置,才謹慎說道:“奴婢讀書很少,學問淺薄,不敢亂說以免擾亂世子爺心境。卓老大人貴為禮部尚書,想必所講的道理都是天下至理。”


    “天下至理...那為什麽從古至今不管哪朝哪代,天下都未曾大治。”世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真的很認真在思考卓尚書剛才的話。


    孫喜緊張地看向房間外麵,打發走其他伺候的小太監,才小聲勸道:“世子爺還當謹慎,這裏可不比王府。哪怕就是王府裏,言語也當在意一二。齊王世子那裏一直在找世子爺的疏漏,奴婢在宮裏沒有大本事,耳目到是比王府過來那些太監靈光些。”


    世子焯嘴角露出笑意,對於年紀仿佛的孫喜很是親近,覺得孫喜在內心裏屬實向著他這邊。


    世子焯試探道:“其實大家都知道皇爺爺讓孤與堂兄進宮為何事,不過是外麵做外麵的事,孤在這裏做孤的事。天意為何,又有何人能夠猜到。再說孤還有幾個弟弟,是也好不是也罷,你說是不是都是命中注定?”


    這話裏好像什麽都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孫喜終於明白,皇帝家這塊田裏絕不會長出什麽老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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