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匹棗紅馬已經累得口吐白沫,騎士卻依舊不停地用馬鞭抽打催促馬匹前行。


    京城的大門已經遙遙在望,八百裏加急的緊急軍情,騎士根本沒心情記住已經死掉幾匹驛馬。


    急促的馬蹄聲踏過長街,直接來到通政司大門前。


    “報,有八百裏緊急軍情!東蠻發兵五萬陳兵東陽關。”


    大晉近十年來沒有大規模對外動過刀兵,北方最強大的鄰居北周因常年互市多有和解,兩國目前走得比較近。


    東蠻已成為大晉身上血流不止的傷口,時常犯邊劫掠糧食與人口,但前幾年規模都不大,屬於占點便宜就收手。


    雖然朝廷對東關的事情都清楚,可因為國庫空虛隻能固守,君臣對此倒也上下一心全當看不到。


    東蠻卻從未有過兵鋒直指重要關隘的過往,對大晉朝廷來說這次的事情恐怕會有些麻煩。


    丞相收到軍報後不敢耽擱,第一時間拿著軍報求見重熙皇帝。


    皇帝新建成的白玉閣外表看去極為淡雅,但裏麵擺放的南海明珠,海外購得的犀角,都隻配嵌在牆上當普通飾物。


    單是閣中供奉的一座等身玉質神像,便足足花掉白銀三百萬兩,整個白玉閣怕是得千萬兩白銀的花銷才能打得住。


    閣中依舊檀香縈繞,盧丞相無聲地站在玉階下麵盡力減少唿吸的次數,省得被香氣勾出噴嚏來。


    孫福走過去歉意的衝丞相大人搖搖頭,接過軍情急報看過後微微皺眉。


    抬眼看下緊緊閉合的帷幔,孫福不敢出聲驚擾正在打坐入定的皇帝,隻能雙手捧著軍報重新走迴玉階下方站好,閉目養起神來。


    “何事。”重熙皇帝淡漠的聲音傳出帷幔。


    孫福輕聲迴道:“盧老丞相帶著東麵的軍情麵見陛下。”


    從今天早上起重熙皇帝就覺得心神不寧難以入定,剛才外麵的聲響其實已經被他察覺,既然無法入定,索性主動出言相問。


    “呈上來吧。”


    孫福輕輕掀起帷幔一角,將軍報呈上。


    一隻蒼白的手接過軍報,帷幔再次閉合,皇帝依舊沒有露麵。


    不多時帷幔之中響起打碎東西的聲音,盧丞相和孫福不約而同地一起跪倒在玉階之下。


    “老臣有罪,請陛下息怒。”


    “老奴有罪,請陛下息怒。”


    盧丞相其實心中並不害怕,他之所以能做這麽久的丞相,其實對重熙皇帝的脾氣早就摸透。


    這位陛下如果遇到不開心的事摔摔打打,反而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最怕皇帝有時深藏不露,凡事一言不發讓臣子們去猜著辦,猜對無獎,猜錯必罰。


    盧丞相正是憑著對皇帝心思的清晰揣摩,才能官運亨通位極人臣。


    果然過了不到半盞茶時間,重熙皇帝情緒漸漸平複,淡淡說道:“盧先生認為東蠻兵擾東關出於何意?”


    盧丞相已上年紀腿跪得有些麻,強咬牙堅持說道:“想是朝廷沒讓蠻子使者入京覲見,所以他們一氣之下跑到東陽關那裏嘩眾取寵,以此搏得陛下注視。”


    重熙皇帝感到一陣氣悶,鏡泊之役大晉最精銳的軍隊變成滋養敵人的養份,如今已經尾大不掉之勢。


    這一切該怪誰?怪已被殺頭抄家的盛鵬舉?還是怪那些臨敵掣肘的文官?


    還是怪...?


    重熙皇帝隻明白一點,他這個皇帝不會錯,也不能錯,有些事退後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他現在就像輸光家產的賭徒,已經到了押上性命搏個未來的最後階段。


    隻要修仙有成,則萬事都好捋順,若是不成,一切都是天意。


    他這個皇帝要是死了,江山的事自然會有後人處理。


    “該如何處置,朕不會見蠻子的使者。”皇帝將軍報放到身後,再次在帷幔中合上眼,等著丞相給他一個答複。


    盧丞相看看孫福,隻見這個老滑頭把腦袋緊緊貼在台階上,屁都不肯放一個。


    看來在這個白玉閣中他根本沒有隊友,盧丞相微微一頓隻好說出剛才在路上想到的辦法。


    “先令東陽關守軍嚴防蠻子攻城,不準出城浪戰,朝廷再湊出二萬守軍盡快趕到東陽關協同駐守。”


    直到盧丞相覺得膝蓋都要碎掉,玉階上才傳來皇帝的聲音,“給朕把蠻子的使者逐出關去。”


    “老臣迴去就給守軍下令,讓東陽關守軍照辦。不過老臣建議守軍不可對使者施虐,免得有失天朝上國的體麵。”


    盧丞相怕不這麽提一句,皇帝會私下裏給守軍送出密旨羞辱對方使者造成更大的事端。


    “先生可還有事?朕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


    “老臣無事,正要請退。”


    “那一切都有勞先生,孫福去把仙長剛給朕煉成的升仙丸拿來,給先生進一粒。希望先生能夠延年益壽,替朕分憂為國效力。”


    孫福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一個紫檀木架子邊,從一個玳瑁盒子裏拿出一個拇指大的金色藥丸,並貼心地為盧丞相端來無根水。


    盧丞相感激涕零毫不猶豫一口吞下藥丸,再次叩謝天恩。


    盧丞相走後,重熙皇帝才命孫福拉開帷幔。


    皇帝癱坐在蒲團之上,已經沒了打坐的心思。


    他的麵色顯得有些青灰,原本半白的頭發已經全部變白,瞳孔上也有說不清顏色的斑點。


    所以他剛才沒有讓孫福拉開帷幔,不想以這個模樣麵見帝國的丞相兼老師。


    孫福私下裏偷偷問過為皇帝看病得太醫,皇帝現在的模樣乃因丹毒深入骨髓,已經無藥可醫。


    太醫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孫福心裏感到深深的惶恐。


    他沒敢問皇帝還能活多久,不是怕將來要給皇帝陪葬,而是怕萬一有風聲傳出去會天下大亂。


    陛下一直不肯立太子,誰現在關心皇帝還能活多久,誰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孫福自幼便跟在重熙皇帝身邊,見證過皇帝登基為帝,革除弊政征服四方,也眼看著皇帝沉迷修仙不理朝政。


    他並不覺得重熙皇帝有什麽錯,皇帝要是少吃些丹藥就可稱完美。


    錯的是朝廷上那些文官,錯的是邊關的那些武將。


    “你說咱們這位丞相大人,是不是忠臣。”重熙皇帝突然問向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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