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出身江南官宦世家,對江南風物與朝中秩事都很熟悉,在等待張知縣午睡的時間裏,他陪著肖華飛聊了許多趣事,這也讓肖華飛對大晉的人文風貌增進了解。


    在交談中二人談及科舉,趙先生不免唏噓,多次力勸肖華飛珍惜自己才華,趁年輕尚輕專心學業,將來或許可以在舉業上有所收獲。


    肖華飛隻是笑著推脫自己無心官場,隻想一心振興家族生意,其實是他對自己的學問底子有很清醒的認知。


    他除了會抄一些前世的詩詞,對大晉現在主流的學問體係可謂一竅不通。


    如果穿越時才五六歲啟蒙的年紀,說不定他還想試一試。


    可是現在肖華飛已經十七歲,過了最佳的進學年紀,他估計就是從此刻開始努力,沒個十幾年苦功,可能連考個舉人都沒希望。


    不如利用他遠超時代的生意理念與市場操作手段,認真經營生意,也許過個十幾二十年後,他就是大晉最有錢的隱形富豪。


    二人又聊了半時辰左右,肖華飛正聽著趙先生講他在京中時的文壇秩事,外麵有縣衙的下人過來通報,說張縣令已經午睡完畢,約摸過一柱香左右便會過來。


    不多時,一位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口,此人身著常服,行走間風度超然,舉止優雅。


    張縣令就像肖華飛上大學時見過的中年教授,同想象中的官老爺有很大的差異,在他身上那種讀書人的氣質更多過官員的威嚴。


    肖華飛連忙起身,在趙先生的引見下向張縣令見禮,肖華飛打聽過秀才功名以上見官才可以不跪,他雖然不是秀才但也不想給別人跪下。


    於是他整理了下身上的長衫,便以讀書人的禮節向張縣令深深作了一揖,張縣令並未與他深究,反而很和藹虛撫一下,請他落座。


    肖華飛謝座後,快速打量下已坐在首位的姚安縣第一長官,隻見他國字臉,眉眼端正,三縷長須烏黑整齊,看向肖華飛時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


    不過肖華飛並不知道,這位張景清縣令並不是對誰都這樣和顏悅色,今天這樣的做派有二層原因在。


    一是想要通過接見肖華飛在姚安縣樹立重文知賢的名聲。


    二是肖華飛那首姚安崗相思詞,也讓他想起在京城困居時,因他觸怒龍顏而替他憂心早逝的亡妻。


    可以說肖華飛今日得到的優待,是經過前些時日對趙先生與張縣令,充足分析、準備的結果。


    那首詞就是不在詩會那日顯露,他也一定會找時機通過趙先生送給張縣令,因為他敢肯定這張縣令必會對亡妻有些愧疚與思念。


    所以他才在那日敢在自己爺爺和父親麵前,打保票說有辦法接近張縣令,至於那日說肖守業的話,大多出自他的猜測與推脫。


    否則以他的年紀,不應做出如此相思刻骨的詩詞,詩詞必是有感而發才能引起共情,不假借到肖守業身上才會真的讓人產生懷疑。


    整個接見在友好融洽的氣氛中進行,趙先生對肖華飛當日的風采大加稱讚,讓肖華飛聽著都有一些臉紅。看情形趙先生的確是個中年文青,真把肖華飛當成了一代詩詞大家,但肖華飛卻一個勁地推說詩會那日隻是有感而發,巧合而已。


    肖華飛越是謙虛,越讓張縣令覺得這個年輕人有才氣而不狂傲,的確是難得的青年才俊,心中也對肖華飛愈加重視起來。


    三人便在二堂聊起了詩詞,張縣令也吟誦了幾首在京賦閑時寫的詩,不過詩中沒有什麽怨懟之詞,都是些風花雪月類的詩作。


    趙先生與肖華飛二人都大加稱讚張縣令的詩作,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此詩隻能天上有等等。


    二人配合著吹捧起來可謂天衣無縫,彼此偶爾相視一眼都大生知己之感。


    趙先生見識到肖華飛的捧哏功力,也暗中肯定,他精通這些是因為家傳的本事。


    可肖華飛年紀並不大,但今天這種場麵上的應對能力可稱一流,不過心中也有疑惑,按道理說一個商賈家的後輩,怎麽對官場上的逢迎手段如此精通。


    不過肖華飛隻不過一個晚輩,趙先生並不擔心他對自己在張景清那裏,產生什麽威脅,也樂於交好在姚安縣有一定實力的肖家。


    三人聊了快半個時辰,趙先生笑著對肖華飛道:“肖賢侄近日可有新作?不妨拿出來讓縣尊品評一番,若是再有佳作問世,今日相談傳於後世也必是一段文壇佳話。”


    雖然張縣令的詩作很普通,但肖華飛已經吹捧了半天,都快感覺已經詞窮時,終於等到了這句話。


    他來此的目的就是要進一步與張縣令處好關係,然後才能在張縣令麵前進言去解決黃石寨的問題。


    他多次站在張縣令的角度去設想,張縣令到姚安為官到底所求為何。


    張縣令是正牌進士出身的官員,朝中又有恩師與同窗為奧援,隻要不胡作非為將來的前途一片光明,估計就是坐到六部正堂也有一定機會。


    大晉文官所求無非名利二字,而張縣令所求,應該名在利前,也就是揚名養望,否則他也不會當年上勸諫書而受罰。


    聽了杜天縱所講的往事,肖華飛對大晉的文官階層,基本不抱太大的幻想,朝局糜爛至此還不是他們這些文官和光同塵所致!


    銀子肖家不缺,但不可能上來就用銀子開道,大晉文官們重臉麵,哪怕裏子黑到不行,可是在臉上卻一定是正氣凜然。


    凡事不可做得太白,那樣大家臉麵上都不好看。


    肖華飛不確定張景清是不是貪官,但可以肯定他一定要名聲,因為今天的接見就是最好的證明。


    既然已經明白對方的首要需求,那肖華飛便有把握,把稱為名聲的這份大禮,送到張景清的心坎裏。


    肖華飛起身走到二堂中間,麵向張景清深施一禮,肅容道:“學生曾聽聞縣尊大人當初不計個人得失,忠直勸諫陛下之事,內心對大人心係社稷興衰的義舉深感欽佩。”


    張知縣聽到肖華飛的話,臉上揚起淡淡的笑意,這是他為官經曆中最值得稱道的事跡。


    他手矜持地摟下胡須,朗聲說道:“此等小事不想已傳到姚安縣來了,本官出身貧寒深知百姓疾苦,幸而入朝為官,怎能不為民發聲,為社稷進諫。”


    張知縣話說得正氣凜然,不過他內心是否後悔四年光陰蹉跎,發妻因此早亡,肖華飛不關心也不想猜。


    肖華飛再次向張景清行了一禮,滿臉崇敬道:“學生聽聞縣尊大人所言,內心激蕩不已,大人所做所為盡顯我輩讀書人的風骨。”


    說完後,肖華飛意氣風發地站直身體,顯得很是激動,


    “今日得蒙大人教誨,實在是三生有幸,學生有詩贈與縣尊大人,以報大人拳拳為民之心。”


    張景清聽到後,隻是矜持微笑著點點頭,並沒有開口,不過趙先生卻在一旁,催促著肖華飛快點把詩獻出來,看得出他對肖華飛詩作很是期待。


    肖華飛拂袖在後,一字一句地大聲吟誦道:


    “此詩名為石灰吟,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聽過肖華飛吟誦完此詩,張縣令在座位上沉默了,他迴憶起寫勸諫奏疏的那一夜,那時是多麽的豪情萬丈,認為自己可以勸動皇帝不再修仙,勤政愛民,拯救大晉百姓與水火。


    然後他又想起因進言罷官,賦閑四年的憤懣,妻子也因驚憂而早逝,他從來不敢問自己是不是後悔。


    他看向此時慷慨激昂的肖華飛,好像看到了當年不諳官場的自己。


    趙先生聽過後內心興奮不已,這詩將來傳揚出去,絕對可以幫助張景清在官場搏得清名。


    他馬上在二堂中尋來紙筆,工整的親手將此詩寫在紙上,他見識過肖華飛的字,沒敢讓肖華飛動手寫,擔心會破壞了整首詩的意境。


    趙先生將抄錄好的詩,上前遞給了還在沉思的張縣令。


    他欣喜地在張縣令耳邊低聲音說道:“這詩盡顯大人為官的初衷,將大人的凜然正氣寫活了。以後在讀書人中間傳揚開,必可......”


    張縣令聽到趙先生的話,也反應了過來,大腦開始控製不住地興奮起來,他畢竟是正經進士出身,對於清流文官間的事相當了解。


    不用趙先生把話全說透,他心中已然明白此詩肯定能在大晉讀書人中間傳開,那樣對他在官場上的升遷會有極大的幫助。


    在過去他雖有一定名氣,但總不能逢人便講,自己敢於進諫為民請命得罪過皇帝,寫麵牌子天天為自己揚名,而今有了這首歌頌他的詩,局麵就不一樣了。


    石灰吟必會在清流中會迅速地流傳開,無形中便會把他的名氣提升到一定高度,其中的好處不言而喻。


    張景清再看向肖華飛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其中既有欣賞又有惋惜。


    從趙先生那裏,他已經得知肖華飛根本無心科舉,而且前二日還同王教諭發生過齷齪。


    他笑著對肖華飛道:“本官不過是出於公心,做了些分內之事,此詩如此稱讚,你是不是誇獎得有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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