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在變,滾滾而來的洪流,終將淘汰那些無法適應的人。


    楊傑自恃嫡長子,在宣府那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若是到了京城,哪裏有在宣府風光。


    “父親,孩兒不想去京城。”


    當即,他就下跪說道。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楊傑所舍不得的,就是原本在宣府的行為作風。


    知道自己的嫡長子不成器,但是楊洪也沒想到,楊傑竟然如此不堪。


    去京城夾著尾巴,至少還能活,否則,以楊傑的性情,等自己死後,他早晚要被治罪。


    “為父不是在問你,是在通知你。”


    楊洪伸手拿起茶碗,說完正要喝茶,便聽到楊傑不忿說道:“父親為何如此懼怕那大皇帝,他不過是個剛即位的庶皇帝…”


    話還沒說完,楊傑就感到自己的腦殼傳來一陣劇痛,隨後聽到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原本在楊洪手中的茶碗,此時已經砸在楊傑的頭上,彈到一旁,落地後碎開。


    茶湯和茶葉倒在了楊傑的頭上和底下,一條血線從頭頂慢慢滑落。


    楊傑捂著自己的頭,頓時發出吃痛的聲音。


    “再多說一句,某廢了你!”


    楊洪咬著牙,渾濁的雙眼泛起血絲。


    於謙的輪班製直接架空了楊洪,自己退一步,順了聖人的意,沒看那大同也變天了,誰知道這楊傑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看不懂。


    孫鏜自從保衛京城之後,就一直留在京營,無非就是五軍都督府要培養忠於聖人的武將。


    現在的一切,才是大勢,聖人雖然給了自己豐厚的賞賜,更沒有調動楊俊,那也是向自己表態,如果放棄宣府,做個富家翁,朝廷是允許的。


    後代如果要進取,那麽朝廷當然會給予打拚的機會。


    楊俊自從被於謙彈劾之後,已經知道收斂,可楊傑到現在還不自知。


    再這麽下去,楊家遲早要完。


    於謙那是什麽人?


    鐵杆皇黨!


    孫鏜那是什麽人?


    當初朱祁鎮要迴來,孫鏜可是主戰派!


    楊洪就算想要攀關係,但人家於謙就一個妹妹,早就在錢塘嫁給了朱氏,至於女兒,現在在學校裏任職。


    聯姻隻能選擇於璚英,可楊洪兩個弟弟,楊淋和楊忠,也已經娶了親,總不能做妾吧?


    讓楊傑去京城,楊洪自然有幾分意思,畢竟和於謙聯姻,那自己家族就多一分保證。


    “為何!為何讓孩兒去京城虎狼之地!”


    楊傑不想去,不想放棄在宣府的榮華富貴。


    自己不過是一個伯爵公子,放在京城,哪裏敢和在宣府一樣作威作福。


    “別以為某不知道你在宣府做的醃臢事!”


    楊洪大聲咆哮,道:“真以為隻要待在宣府,你就能無法無天了?聖上能壓下彈劾,那是聖上看得起某,不是看得起你!”


    激烈的情緒讓楊洪吼完之後開始劇烈咳嗽。


    緊接著,楊傑就看到自己那英武的父親鼓起腮幫子,隨後好像強忍著咽下什麽一樣。


    再開口,楊洪已經穩定了情緒,道:“不去也得去,去了,你能襲爵,不去,當真某不敢廢嫡立庶了?”


    長幼有序,但是並非固定,如英國公張輔庶長子張懋,定國公徐顯忠庶長子徐永寧,哪個不是庶出的?


    嫡長子隻要有汙點,自然沒有襲爵的資格。


    聞言,楊傑心頭巨震,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父親,孩兒去,孩兒去!”


    楊傑的額頭流下血水,從眼角滑落,猶如血淚一般。


    去了京城,那就是質子,但不去京城,那就是棄子。


    兩害相權取其輕,爵位代表著財富和權力,楊傑自然知道怎麽選擇。


    常常唿出一口氣,鼻尖能夠聞到鐵腥味,楊洪擺了擺手,無力道:“滾吧。”


    等楊傑離開後,楊洪才取出手帕,捂嘴吐了一口血痰。


    “吾少長戎馬,所經二百餘陣,屢中重瘡;計吾前後出血亦數斛矣,安得不病乎?”


    搖著頭,楊洪喃呢猶如自言自語。


    那是秦瓊每逢病時就跟人說的話,在武將之中,能征善戰,那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換榮華富貴。


    現在,他有了爵位,可以封妻蔭子,若是楊傑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想必聖人也不會對他楊家怎麽樣。


    當初以為聖人隻是傀儡,自己想要兩頭討好,沒想到現在變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看著手帕中間的鮮紅,楊洪將其緩緩握在拳中,隨後叫來了下人打掃廳堂。


    相比楊洪想的那麽多,身在京城的朱祁鈺倒是沒有那麽多的顧慮。


    對於楊洪要將自己的嫡子送到京城,朱祁鈺自然準許。


    朱祁鈺大抵是知道楊洪在想什麽,但新老交替是正常現象,新型的作戰體係需要熟悉的人頂上去,在經驗和年紀方麵,孫鏜都比楊洪還要合適。


    什麽蠅營狗苟,什麽勾心鬥角的事情,目前大明中樞可沒有那份閑心。


    軍事上,勇武營開赴原開平城,劉安部掃蕩遼地女真,王驥部鎮守兩廣。


    民生上,天津設府,湖廣設流官,遼東沈陽建設。


    哪一件拿出來,都足夠讓大明的中樞忙碌不堪,更別提還有黃河治理、自然災害賑濟等等時常發生的事情。


    大明本身龐大的疆域,一旦要用心去治理,在什麽時候都談不上什麽太平盛世。


    搞錢和花錢,才是大明中樞最需要考慮的事情。


    朱祁鈺扶著汪招娣,在已經成規模的新府散步。


    確切的說,這應該是新的宮殿群。


    規模雖然比不上紫禁城,但是一切建築的功能比皇宮還要全麵。


    蒯祥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不然也不會設計出紫禁城。


    結合中式園林的樣式,一門一窗便是一景,亭台樓閣,假山流水,搭配著雕梁畫棟的多層建築。


    隻要站在二樓往外看去,就是一幅山水畫。


    按下能衝水的坐式陶瓷馬桶、扭動便能出水的水龍頭、陶瓷浴缸、蓮蓬花灑,在汪招娣看來,還沒添置家具的房間中,是眼花繚亂的各種新玩意兒。


    “陛下,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嗎?”


    汪招娣美眸帶著崇拜,若是在這裏生活,光是上廁所,就是一種享受。


    “都是工匠的功勞。”


    朱祁鈺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說道。


    “陛下天縱奇才,此房中一切設施,皆出自陛下之手,就連下官,也收獲頗豐。”


    蒯祥在一旁不斷發自內心的開口,讓朱祁鈺感覺有點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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