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人聲鼎沸。


    老農帶著小孩兒急步趕路。


    “娃兒,娃兒,你跑慢點,可別丟了。”


    老人笑嗬嗬喊著前頭小跑的孩子。


    “爺爺,快點,快點,慢了可就看不到陛下耕田了。”


    小孩蹦跳著,迴頭揮著手喊道。


    春耕是曆代民間大事,皇帝會在春天親耕田地,祈求豐收。


    這是上到天子下到庶民,都必須參加的一項活動。


    不過,在秦之後,皇帝的耕地逐漸開始和百姓分開,最後變成在皇家禦花園裏開墾的一畝三分地。


    作秀也好,表演也罷,朱祁鈺並沒有在禦花園裏,而是來到了他的莊子上。


    這是離京城有段距離的郊區,如今看上去,是依山傍水的好地,可在一年多前,這裏還是一片荒蕪,田地裏滿是小石子。


    廠衛開路,馬踏青石板,有著水泥的加持,道路堅硬平坦。


    在禦輦身後,跟著的文武百官,左顧右盼,這莊子沒有圍牆,也沒有木屋。


    一些東西,他們都在西城看過,可是這裏的建築看上去使用時間更久。


    莊子裏的莊戶看到聖人禦輦,紛紛列在道路兩旁。


    “郕王殿下!是郕王殿下迴來啦!”


    一人高聲唿喊道,然後就被旁邊一個壯漢拍了下後腦勺,道:“該改口叫陛下,現在陛下可不是王爺了。”


    “咦~轎子停下來了。”


    “咦~陛下下來了。”


    “咦~陛下走過來了!”


    朱祁鈺走下禦輦,雙眼看著兩旁的建築,在以前,這裏還很荒蕪。


    當初自己剛來,莊戶骨瘦如柴,雖然是親王田莊,但大多親王隻知收糧,根本不管莊戶死活。


    為了逃離當時的郕王府,朱祁鈺就在這莊子住了一段時間。


    在朱祁鈺身後,陳幺娘扶著汪招娣,還有其他莊戶子女,陪襯左右,看著莊子裏的親人,滿臉喜氣。


    既然要親耕,朱祁鈺自然要耕那自己耕過的田地。


    迎麵走來一個人,佝僂著脊背,顫顫巍巍走來,跪拜道:“奴婢拜見陛下,陛下聖體金安。”


    “馬老免禮。”


    朱祁鈺幾步走到馬老麵前,扶起道:“莊子可好。”


    “迴陛下,莊子很好。”


    馬老笑道,他本是宮裏的小內官,一生碌碌無為,沒有什麽錢捐給寺廟,而且舉目無親,出宮之後便無處可去,隻能找個地方等死。


    也剛好被當時的朱祁鈺給撿到了,帶迴了莊子。


    “今年春耕,朕就耕朕自己的地。”


    朱祁鈺揚起嘴角,而馬老看向興安,以前在宮中,這興安可不是他一個小內官可以隨意接觸的。


    看到目光,興安微微點頭,彼此都是殘缺之人,興安也知道,閹人老邁做不了事後,出宮便是聽天命。


    如興安這般捐寺廟香火,無非也就是無根無親之人想要晚年有個安身之地。


    養老問題,朝廷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人,所以常常有太監認幹兒子幹女兒,或者是過繼親戚子女給自己養老。


    不過,這問題在興安慷慨解囊設立福利院後,就有了一個簡單的方案了。


    幫孩子是幫,幫老人也是幫。


    並不是每個閹人都能有馬老這般好運。


    看到馬老,興安大致也知道了為何當初聖人會建議自己建福利院。


    以前的皇帝可看不到這些出宮的閹人,沒有聖眷,是死是活全靠自己。


    “奴婢給陛下引路。”


    馬老轉身,然後有一小娘扶住他的手臂,那是他收養的孤女。


    正是因為馬老這樣,朱祁鈺才能夠共情興安捐香火,但是香火無大用,不如把銀子花在該花的地方。


    人非草木,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人情世故,或許正是因為這簡單的養老政策,內廷的那些內官才會很快歸心至尊。


    在馬老的帶路下,朱祁鈺看到了一片被翻過曬幹的土地,以前自己就是從親耕開始,教莊戶選種育種。


    皇帝親耕,那可是難得一見。


    京城旁邊的農戶都跑了過來,想看皇帝到底是不是用金鋤頭耕地。


    然後他們就看到,一個頭戴王冠,身穿龍袍的皇帝,一手扶犁把,一手揮長鞭。


    百官圍著這田地旁邊,看著挽袖子和褲腿的至尊,十分熟練指揮著老黃牛。


    沒有脫掉禮服換上耕服,一身無法估價的禮服沾染了泥土,露出的精壯手臂,無不透露著聖人的身強力壯。


    原來,皇帝耕田,也和自己一樣,要推著犁,驅那黃牛,根本沒有什麽金鋤頭。


    “周天子親率諸侯大夫,春耕千畝地,莫不是如此場景。”


    於謙看著聖人,他本想幫忙,但是聖命難違,百官隻能看著。


    朱祁鈺仔細看著翻出的黑土,想必自己不在,這田地也被精心養護過。


    華夏種田,麵朝黃土背朝天,赤足感受著翻出的土地陰涼,空氣中帶著土地的腥味,這便是農戶的一生。


    三畝地,在老黃牛的長哞聲結束,朱祁鈺高喊著:“放閘咯。”


    然後就看到老馬走到田坎,拉起小閘門放水。


    這片是水稻,朱祁鈺看著引流過來的溪水灌入被翻出來的土地,這些可是經過養護的土地,肥力在溪水的衝刷下,均勻覆蓋了整片田地。


    當然,耕田可不是這麽簡單就結束,等水稍微覆蓋了土地,就要平整打漿。


    但皇帝隻需要做做樣子就行了,之前推犁耕地到放水,其實整個表演就已經結束了。


    朱祁鈺站到了一旁,然後從人群中走出教司坊的伶人,扮演著風、雷、雨、土仙神,開始跳著奇怪的舞蹈,裝扮成農夫農婦模樣的伶人,則在一旁唱著太平歌。


    流程上,朱祁鈺稍微改了一下,在伶人跳舞唱歌的時候,他便讓宮人給圍觀的百姓送上兩個饅頭和二斤肉。


    “皇後,這便是朕的田,朕的莊子。”


    朱祁鈺走到汪招娣身邊,一直待在王府,對孕婦不好,而且春耕,皇後也是要參加的。


    “當是良田,良民。”


    汪招娣莞爾,這莊子是陛下的根本,其規模已經不是普通的莊子可比,而且這裏的莊戶,光是孩童,大多都讀書識字,還有那些整潔的建築,可見陛下十分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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