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說當日薑鷺閑去法華寺後,祁采采便想著自己也該做些什麽,想著五日後太子諄便要抵達朔方,時間著實趕了些,有些擔憂如此長途跋涉他能否吃得消。


    記得話本子上常寫女子給歆慕之人送自己縫製的荷包、中衣、發帶、鞋履等等能表現自身心靈手巧,又實用的物什,祁采采覺得可行,手下拿起針線想做個物什送他,比劃來比劃去,卻不知從何處下針,又記起自己針腳歪歪扭扭送不出手,有些悻悻,當年確實不該不聽娘的話,老把練手的繡樣交給釧兒幫忙,如今是黔驢技窮,兩眼一抹黑。


    祁采采拿著針線在屋裏踱步,絞盡腦汁想著辦法,驀地一拍手,驚得釧兒和金珠一身汗,忙跑過去一人拿走祁采采手中的針線,一人檢查祁采采的手是否完好,還好針未紮深,隻是劃過皮毛,釧兒一臉哀怨地盯著采采,祁采采卻渾然未覺,口裏念叨著:“有了,有了。”風也似的跑去書房。


    釧兒和金珠對視一眼,彼此都是一臉不解,有了?什麽有了?難道兩位主子發生什麽了?金珠覺得自己想得多了,這主子如何如何也不是她該議論的,搖了搖頭把雜念拋出去。釧兒可不同,瞅了瞅她家主子,還是半大的小人兒,怎的能做那般事情,思來想去也追了過去,滿臉心疼自家好白菜的表情。


    可這會兒祁采采一心修書一封發給朔方阿爹,壓根沒注意自家兩個丫鬟想歪了,鋪好了宣紙,裁成立方形狀,跟著進來的釧兒研了墨,看祁采采全神貫注寫著什麽,衝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迴去。隻消片刻,祁采采就落了筆,全文一氣嗬成,倒不是說采采的文采有多高,因為此信是寫給祁隆祁大將軍的,所以辭藻得盡可能簡單明了,通俗易懂,流水賬的文好寫,祁采采幾乎沒怎麽動腦就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希望阿爹看完能如她囑托的那樣幫太子諄一把。墨跡幹透,看著自己工整俊秀的小楷,祁采采靈感突現,不妨再給太子諄寫一封,叮囑他一些身在漠北的需要注意的地方,於是提筆另起了一篇。


    許是突然間長大了,有些曾經霧裏看花、水中望月的東西漸漸明晰,因為這不知歸期的離別,祁采采體會到了除了親情、友情外一種異樣的情感,自太子諄走後愈發明晰,不舍、思念、祈盼,這是她對太子諄不曾有過的情愫,亦是一直在逃避掩飾的心緒。


    說來可悲,日日在一處居住卻不及離別前那一日了解的多,那一層層莫名其妙出現的隔閡竟是直到離別才冰釋。


    過去的種種浮現,無論是新婚之夜的半麵妝還是紅袖招廢了錢痞子,似乎就沒有一件事值得懷念,為數不多的溫存好像就是自己要煮酥油茶那次了,思及此,提筆寫下酥油茶,盼他迴來飲一碗。


    太子諄勤勉耕耘了一載的情種,終於在祁采采心間發芽開花,過往的不虞也就不值一提,畢竟未來還很漫長,仍有大片的紙張留白讓她可以重新開始,從此刻書寫。


    兩篇寫好後分別用油布包了起來,蠟條封口,塞進了示指大小的竹筒裏,由釧兒拿去交給了東宮飼養信鴿的太監,太監不敢耽擱,選了兩隻肥壯、聰穎些的鴿子縛上信件飛往朔方。天上飛總是快過地上跑,太子諄座下的千裏駒還在竭力奔跑著,信鴿已先一步抵達目的地。


    信鴿入了朔方金川城,就有侍衛取下了信件送往安撫使衙門,恰巧祁隆去了軍營指揮操練,信件便遞交到了石熙載手中。


    姑且仍以石熙載身份過活的砦溫言如今已是朔方從事員,由祁隆這一州長官直接任命,還身兼虎騎營校尉,卻不是當年祁隆隨便委任的副將能比,乃是中央任用的僚屬。


    青年才俊,又儀表堂堂,石熙載自然是朔方郡女人們眼中不可多得的良配,而男人們即使偶爾會感慨石熙載命好傍上了祁家,內心裏也是欽佩這個從低賤的商賈遺孤一步步走到人前的少年,這已不單單是際遇,更多的是後天的努力。


    平步青雲,這少年卻沒有任何驕躁之氣,因著年紀小,還讓衙門和軍營裏的人稱唿他石二郎,待人仍如過往一般親順,頗給人好感,所以侍衛將信件交給他沒什麽猶豫,也不覺得不妥,實是信得過石二郎的為人。


    知是祁采采送來的信,石熙載激動地雙手都有些顫抖,幾次都未將信筒打開,終於打開了,又看到油布上寫著“阿爹親啟”,有些失落,原封不動地卷起又塞迴了筒裏,看著桌上還有個信筒,石熙載展顏一笑,輕柔地打開蓋子,一點一點將信取出,生怕扯爛了哪處邊邊角角讀的時候漏了采采所寫的哪句話、哪個字。


    大概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油布上大大的寫著“顯允親啟”,火漆加印,顯得鄭重,油蠟封邊,擺明了杜絕有人私拆,四個字刺得石熙載眼疼,顯允?太子的字何人不知,可采采和太子是何時這般親密了!


    石熙載莫名狂躁,粗魯地扯開了封印,一目十行讀過他熟悉的字跡,字字句句透著少女含羞的愛意,細致的關懷,明明是一封暖心的家書,石熙載卻看出了一身寒意,他怎能眼睜睜看著采采自他手心一點點溜走?


    本無意拆開采采寫給祁隆的信,但此時石熙載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他內心的火焰已經重傷他的理智,果不其然,采采和祁隆所說隻有短短兩行是關心問及朔方的故人,餘下的大篇幅都是囑托祁隆照拂太子,其實即使采采不說,祁隆也會竭力幫襯太子諄,信中的關心則亂,石熙載看得明白,也看得心痛。


    取了火漆蠟條重新封了祁隆的信,卷進筒裏放好,將寫給太子的信篡著伸進在燭火裏燒成灰燼,火舌蔓延,溫度燙手,石熙載卻無知無覺,那微弱的火苗比起的他心中的熊熊烈火實在勢微。


    信裏說那五百先行軍不服紀律、懶散成性是麽?他便借著這京畿裏的兵士和那個皇家嬌子玩玩。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


    但願太子諄能有命迴縣京喝采采煮的酥油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蒹葭采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複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複奇並收藏蒹葭采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