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要出兵,沈知味不便再設宴,看沐陽王待沈小訥不錯,急於和薑太傅拉關係的心思淡了些,但沈知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思索著,總覺得沈家這步棋,似乎下錯了,也許當年不該那麽草率就將所有籌碼都壓在沐陽王身上。


    太子諄此役看似兇險無比,實則一旦功成,好處多多,首當其衝的就是這六萬的兵士,幾乎就是太子諄的勢力了。還有祁隆和杜荇兩位大將,籠絡好了,杜荇雖不至於收為己用,但對太子諄的支持肯定高於沐陽王,祁隆本就是太子諄的嶽丈,若太子諄此去得其心喜,祁隆就算再衷心皇帝也難免有私心,沐陽王和太子諄鬥起來不可能隻是靜觀其變,如此有兩州為助力,最後花落誰家還真是未知數。


    再者,聖上行事越來越難參透,隻派了六萬軍馬給太子,實力之懸殊堪比史上一些經典的戰役,太子稍有不慎就會戰敗,但長遠看來又是在考驗太子能力。這就值得深思了,畢竟聖體抱恙已不是秘莘,此時突然起意出兵,與其說是出於孝道,遵行先帝遺誌,還不如說是為了給太子更多的軍力好和薑家製衡,艱難是艱難了些,但唯有兵行險招方能征服祁隆、杜荇兩員大將吧!


    若聖意真是如此,那他當年推了太子的婚事豈不是愚昧?倒是可憐了他的長女小慎,明明有才情傲視群芳,有容貌傾國傾城,卻被關在東苑整整六載……


    思及此,沈知味心有不安,起身披衣準備出去,沈夫人迷糊間感到身旁空了,喃喃道:“這麽夜了老爺要做什麽去?”


    “去看看慎兒。”沈知味此刻對沈小慎有些內疚,說話帶著沉沉的歎音。


    沈夫人聽到小慎的名字,霎時就清醒了,強忍了淚水,淡淡迴道:“前些日子老爺不是說要辦花宴請薑家公子來府裏,怕慎兒被人看到,讓妾身送慎兒去鄉下莊子裏嗎?怎的老爺忘了?”她是為人母的,卻未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沈夫人心中有怨有恨,卻因著夫綱不能言明。


    聽夫人語氣生硬,沈知味內疚感更甚,又重坐會床上,脫了鞋履,悻悻道:“那便明日再去看她,也好接她迴來。”


    沈夫人往床裏挪了挪沒再言語,沈知味卻是寢食難安,突然想到薑貴妃曾直言小訥讓她幫助薑鷺閑,而那薑鷺閑所為皆是迫害太子妃的舉動,如果太子妃沒了,那他使使勁,道是小慎痊愈了,也許東宮那麵也可以重新考慮小慎?


    越想越來勁,那股內疚感又消失了,沈知味決定明日一早下朝就去二房找沈知白,讓他那沒腦子的妻室給小訥帶個話。


    於是第二日沈知味下朝便找了沈知白一道迴府,在馬車裏兄弟倆相對而坐,氣氛沉重。


    沈知白是個死讀聖賢書的榆木,但也因此未受朝堂迂腐之氣影響,秉持著端正的君子之心,此時聽兄長要唆使小訥謀害太子妃,沈知白幾乎挑起來,“兄長此事萬萬不可啊,小訥一個女子,怎可做如此歹毒之事。”


    “你那女兒連用媚藥的事情都做得出,還有什麽這啊那的,若不是我的麵子,你以為她給沐陽王下藥的事情會這麽不了了之?已經生了個死胎,若連這點事都不能辦好,沈家給她這錦繡前程有何意義?!”沈知味斜眼看著沈知白,一番話說得不留情麵。


    因著妻子背著他買媚藥給小訥,沈知白早就羞臊地恨不能休妻,如今被兄長提起,沈知白一張白麵皮漲得緋紅,直直蔓延到脖頸,“雖然小訥有錯,但兄長也不能讓她錯上加錯啊!”


    沈知味一拍座椅,怒道:“你如何總是不開竅,這麽多年若不是靠著我沈家早沒落了,為兄走得道能讓沈家躋身幾大世家,但險峻無比,你隻需記得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其他的我說什麽你便照做罷,莫要再多言。”


    馬車繼續行駛著,老實如沈知白也明白了此事不容置疑,但他不認為兄長是棋手之一,反而覺得沈家全然在棋盤上,要進要退,是留是亡,已經身不由己。


    事實上最可憐的,不過周旋於男人權謀裏的女人,在家族的利益下,無論小訥還是小慎,都卑微渺小。沈家可以為了前途生生毀了花樣年華的小慎,永藏深宅大院,做那見不得光的存在,也可以在看到太子勢頭起色後行卑劣之事助沈小慎重迴太子妃之位;可以為了擺明態度,在小訥小月子期間無人過王府去慰問,任其自生自滅,也可以在確認沐陽王對小訥情誼深重後放棄另辟蹊徑的念想。


    這就是朝堂,女子在這裏不過是登雲階上的墊腳石。


    即便是沈氏太後也不過是為了世族卷入後宮傾軋的可憐人,一步步褪去純真,一點點血染雙手,一寸寸失去善念,走到了至高的位置,依然躲不過棋子的命運。即便是出生高貴的彤寶公主,也沒有選擇幸福的權利,為了兄弟的大業犧牲婚姻,所幸所托乃良人,沒有誤了終生。


    當然沈氏太後和彤寶公主雖是棋子,但都是幸運的,總歸得到了別人祈盼的,這畢竟是個例,大多數的女子都如帕裏黛公主這般,婚姻作為權益交換的橋梁,且所嫁非她良人。


    坐在銅鏡前試嫁衣,試新妝的帕裏黛麵色不佳,她已經兩夜不曾安眠了,她不願嫁於沐陽王,不願屈身做一平妃,但她沒有選擇,也沒人過問她的想法。


    那個戴麵具的男子便是大雍的太子麽?帕裏黛想起他說助迴紇國一臂之力時英武的姿態,臉頰發燙,又看了眼鏡中打扮成漢人新年模樣的自己,幽幽一歎,“大雍的嫁衣很華麗,這般衣料和絲線在迴紇皇宮隻有王後才有資格穿,看這寬大的袖擺,拖曳的裙矩,真美,可是卻不適合我。”


    司衣局的宮人看著銅鏡中高挑的金發美人,笑了笑,“帕裏黛公主大可放心,這嫁衣雖是趕製的,但卻是量身改的,和您的體型相符,您高挑些這裙子也是加長了的,且您看這金色的繡邊,與您的發色多相配呀,怎麽會不合適呢?”


    宮人怕麻煩,六分搪塞四分真心的誇讚著。


    帕裏黛搖了搖頭,濃密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這嫁衣肩膀窄了些,微微有些箍,袖口端了兩寸,露出了她的腕,裙長是後麵添的,少了一分整體感,勉勉強強可以穿,但著實不合身,她卻沒得責怪,無論是這件嫁衣還是這樁婚事,再別扭,她也得承受。


    怪就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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