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三十年,太子在春狩中遇刺,太醫院上下全力以赴,最終雖救迴了性命卻隻剩一目能視。


    聖上怒發衝冠,當日仗責了院使,院判,後下旨鞭刑隨行左右羽林衛將軍,太子左右衛率,腰斬看守林場東門百人。


    又有傳言說聖上將貴妃禁足,收迴了其代掌的鳳印,命四夫人共理後宮事宜,但聖上也怒火攻心,連續罷了幾日的早朝。


    二皇子謙請旨出使西域,日夜兼程、長途跋涉近月餘,為父兄帶迴稀有藥材無數。聖上念其恭孝,由安王擢沐陽王,並解除澤慶宮禁令。


    閉門‘修養’的薑貴妃知曉禁令解除,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理所當然地接過了鳳印。


    這次的事情她的孩兒果真沒讓自己失望,才一個月就平了聖上盛怒,至於什麽協理後宮,隻要她薑芄蘭母族不倒,早晚能威脅三妃對她唯命是從,薑貴妃如是想道。


    隻有南熏知道薑貴妃當初被禁足時的暴躁、惶恐,甚至寫信歇斯底裏地指責二皇子謙不為她求情,質問薑太傅這場失敗的謀殺是誰安排的!


    她這個主子狠辣和智謀都有,唯獨容易發怒失了冷靜,總需要個人在旁提醒。


    好在二皇子謙極顧大局,即使繼承了薑貴妃的脾性,但喜怒不形於色,做事又細密,很好地彌補了他母妃的過失。再加上薑太傅善於鑽營,薑家才在一次次的暗潮洶湧中步步高升,甚至勢頭略超蕭後母族——百年大族蕭家。


    無論南熏思慮再多,到底還是和其他宮人一樣為澤慶宮散了連月的烏雲而開心。


    隻有主子握著權柄,他們這些奴婢才能活得好。即使常被打罵,他們也為自己是聖眷正隆的澤慶宮宮人而自豪。


    在後宮,沒有對錯,無所謂喜惡,隻有權利,才是一切。


    這段時日朔方接連來了幾個縣京的大人,祁隆甚是忙碌,祁采釆已經很久沒和阿爹一起習武了。


    百無聊賴地坐在樹枝上吃著黃梨,今晨在書房外爬牆角聽得太子眇一目,稚嫩的臉上露出幾分曆經世事的滄桑,對著樹下仰望著她的釧兒道:


    “世事無常啊。阿爹常說當朝太子箭術如何了得,學武如何奇才,如今凡事隻能看一半,估計天上的鵝看了首就看不見尾,再好的箭術也是白費,可惜了可惜了。對了,這梨子不錯,下次讓廚娘多買點兒。”


    說罷丟了個梨核到樹下。


    釧兒心裏為太子默了一哀,對於故作老成的姑娘也是頗為無語,隻裝作默認了。


    “小石頭怎地還沒下學,說好了抄了兵書給我看的。”


    采釆又登高了一些遠眺起來,她實在是心急啊,一月前給的那半卷《兵法二十四篇》她已經翻得毛了邊,現在能拿到另半卷,采釆早早就候在了外院通內院的必經之路上。


    “姑娘,看那紫衫童子應是石小郎君了。”


    祁采釆足下略一借力從樹上輕鬆落下,快步向人影方向衝去,現在在她眼裏小石頭就是一本行走的兵書。


    到了近前石煕載躬身作揖,“祁姑娘安好。”


    石煕載自覺有禮,哪想祁采釆直接一拍他肩訓道:


    “一月未見怎成了這副虛偽樣子,莫再搞這些無用的,小爺的書呢?”


    石煕載有些怔愣。


    若說之前祁采釆和他打打鬧鬧是小兒無知,現在他已至九齡,祁采釆也快七歲,本來應該不得祁夫人通傳石煕載不可隨意進出內院,不過祁府人丁簡單,倒也沒那麽講究,但還和兩年前那樣是有不妥了。


    最終石煕載沒說什麽,畢竟他是寄人籬下,沒必要惹小霸王不愉快,從懷中拿出書籍又作了一揖,道了聲還有功課要做就迴外院去了。


    祁采釆看石煕載走遠,撇了撇嘴,轉身對永遠跟不上姑娘腳步,迴迴姍姍來遲的釧兒說:


    “那廝真沒勁,本還看他最近步伐穩健,想必武藝頗有小成打算過兩招呢。”


    釧兒心道人家指不定就是怕您過招才匆匆跑了,平複著微喘的胸膛,少女初長成的起伏已顯露,兩靨也泛著微紅覆著薄汗。


    祁采釆狡黠一笑,“釧兒姿色尚可,不若從了小爺啊?”


    輕薄言語惹得釧兒羞憤,跺腳道:“姑娘再拿奴婢開心,奴婢就再不幫你騙奶娘了。”


    采釆知道釧兒又是氣話,於是一路好釧兒,寶貝釧兒的哄著,銀鈴般的笑聲驚起了芳藹園裏小憩的鳥兒。


    這樣的日子怕是祁采釆一生最美好的時光了。


    傍晚,二等丫鬟金珠聽得內院門房婆子閑話說起酉時姑娘和石二郎相見,刻意多套幾句。


    婆子咂吧著四方闊口,擠眉弄眼道:“小娘子和小郎君站著一處不知說了什麽,小郎君給了小娘子一本書,倒是給完就迴外院去了。倒真真是…那話怎麽說來著,金童玉女哪!”


    金珠豎目唾道:“休要瞎嚼舌根,當心被有心人聽了去,壞了姑娘名聲可不饒你!”


    婆子訕訕笑笑,作勢扇了幾下嘴,“金珠姑娘放心,婆子我再不提這事。”


    金珠給了她幾錢讓吃酒,蓮步輕移迴祁夫人那裏稟報。


    祁隆也在祁夫人屋裏,夫妻倆半坐榻上下棋,祁隆臭棋輸得已經黑了臉,祁夫人也不讓,落子越發刁鑽。


    金珠到時正看到祁大將軍一推棋盤耍賴道:


    “不下了,夫人也不體恤為夫。”


    祁夫人笑他無賴,祁隆也不惱,看金珠有事,祁夫人示意她說,於是金珠一字不落複述了門房婆子的話,也把婆子保證的話說了。祁夫人讚其行事爽利,賞了一貫銅錢。


    祁隆聽了恍然大悟道:


    “難怪前段日子那小子練武歇息時一直在抄兵書,當時覺得字跡俊逸但頗為眼熟,現在看來采釆拿來問我的那半卷兵書也是石二郎抄給她的了。好個小子,練武是奇才,兵法也學得快,沒想還是個人精。”


    祁夫人若有所思,石二郎謄抄兵書倒是有心,也是個知禮溫馴的孩子,加上日後前途敞亮,又是孤兒,祁府於他有恩,采釆許給此子倒也和美。若一直無子讓他入贅也未嚐不可?


    祁夫人越想越合適,真應了那句‘金童玉女’。看了看夫君也沒急著給這粗人透露,自己心裏已經認了這個女婿。


    而祁隆呢,正琢磨著送一箱兵書竹簡給采釆研讀,他的心肝女兒要什麽自有他這當爹的操心,那個混小子想借此靠近采釆簡直癡心妄想、白費力氣、猴子撈月!


    祁大將軍氣得接連憋出好幾個成語,決定從明日起石二郎每日功課加一炷香的時間,不,是半個時辰!嗯,一個時辰似乎對那小子來說也足以承受啊~


    年幼無知的石煕載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相當感激祁將軍對他突如其來的嚴加管教,鞭策自己更加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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