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朝,曆經五帝,以其強大的武力,收複諸國,成為有史以來疆域最大的王朝,同時也開創了經濟繁榮、四夷賓服、萬邦來朝的太平盛世。


    因皇室姓姞,故又稱姞雍。


    泰和十六年。


    大雍朝的正月年味還濃,又添雙喜,年過而立的大雍皇帝先後得兩子,喜不自勝遂大赦天下,免同年賦稅,免家有孕婦者徭役之苦,故而舉國同慶。


    皇都縣京的年紅得炙人,卻也有人恨毀了這一派的和樂。


    澤慶宮宮人忙忙碌碌的收拾著一地珊瑚殘骸,這正是今晨薑貴妃母族為慶賀其誕下二皇子,所獻丈高極品紅珊瑚觀景。


    宮人皆惶恐昨夜才苦苦生得皇子的貴妃何來如此大的怒氣。


    無人敢近前侍候,惟心腹南熏輕揉薑貴妃的太陽穴,低聲勸慰道:


    “娘娘何以憂慮,二皇子雖晚三日出生,但憑陛下對娘娘的恩寵,哪位皇子入主東宮還不一定呢,娘娘應安心養著身子才是。”


    薑貴妃鳳眸微啟,即使因生產血色稍減依然擋不住其中的風華,令人心旌搖曳,隻是唇齒間擠出的字符卻是略顯刻薄無禮,


    “好個蕭氏,晚於本宮有孕卻緊趕慢趕在本宮之前誕下皇子,既占了嫡又占了長,讓本宮的皇兒如何鬥!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言語間又揮掉了案幾上的湯盅,瓷器碎裂的聲響再次驚醒了剛被乳母哄睡的二皇子,頓時哭聲震天,宮人又是一陣忙亂,薑貴妃愈加頭疼。


    南熏忙讓乳母抱著皇子領一眾宮人去了偏殿。


    服侍多年頭一次見娘娘火氣如此之大,竟也不顧往日刻意營造的嬌媚柔美之相,怕是不僅為了皇子的長幼,還因為聖上的賜名而惱恨吧。


    大皇子賜名諄,取端方忠厚之意,而二皇子賜名謙,若說謙謙君子也是妙哉,但也可解讀為謙讓,是謙讓東宮之位嗎?


    聖意不可揣測,反而最是煎熬心肺。


    澤慶宮也隻是關上門的折騰,絲毫未影響坤禧宮的熱鬧。


    蕭皇後倚著靠枕半臥在海南黃花梨心木雕刻鸞鳳和鳴圖案的八尺大床上,擁著繈褓裏的孩提垂首逗弄著。


    青絲滑落肩頭,銀白色中衣襯著皇後淡淡的眉眼,仿若出塵仙子,隻那初為人母的舐犢模樣又是入世的平凡娘親。


    尚宮襲雲隔著朱紅紗幔望著這一幕,淚水潤濕了眼眶。


    她是看著蕭後從年少時封太子妃,在這醃臢宮牆裏磨去了天真爛漫,隱匿了少女心思。如今年逾花信終為人母,有了皇子可以依靠,還是嫡長子,如此朝堂上那些質疑之聲大抵是會淡去了。


    聖上登基十五載雖有五位公主卻無一位皇子,因著皇後一直無所出,育有長公主寧箬的薑貴妃處處作威作福,也是欺蕭皇後性情溫軟、處世寡淡。


    萬幸蕭皇後先誕下皇子,但因她是受了驚嚇早產,身體情況令人堪憂。


    襲雲暗自咬牙,之前千防萬防,日日小心謹慎,沒想到會在薑貴妃預產期被人撿了疏漏加害蕭皇後。


    蕭皇後每日必去麗沁園舒絡身子,不知誰放進一隻斷了尾的黑貓,橫衝直撞弄得滿處貓血也驚了在賞花的蕭後,當即破了羊水,提前半月誕下皇長子。


    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也不知下手之人現如今該作何感想了。


    不過蕭皇後和小皇子沒事可不代表她襲雲不糾察罪魁禍首。說來都是她的疏忽,但蕭皇後良善未有責罰,並命她放手此事,不必再追究……


    襲雲正出神,太監通傳陛下聖駕,高亢的音調使蕭皇後手上的動作一滯,正欲起身接駕,聖上大步流星走至床前,滿麵紅光柔聲道:


    “梓橦不必多禮,歇著便好,朕來看看你和皇兒。”


    宮人撩了紗幔,又端來兩盆銀碳,因不宜熏香,日日新摘的紅梅暗香洇洇,蕭皇後白玉的麵龐也被熱出了一抹紅暈。


    聖上心弦一動,大手覆上了蕭皇後擁著皇長子的纖纖素手……


    襲雲知趣的率一眾宮人從殿裏魚貫而出,乳母和宣使退居偏殿等候,她和禦前太監候在刻鳳髹金屏風外,不禁想坤禧宮這個年是最最和美了。


    泰和二十三年,立秋。在群臣力諫下,皇長子姞諄封太子。


    次日,太後賜婚其母族子侄沈知味嫡長女,沈小慎予太子正妃。司天監核算八字相合,待太子年滿十五完婚。


    吏部尚書沈知味一時風頭無二。


    農曆七月十八,朔方郡安撫使祁隆得嫡長女。


    因和夫人恩愛非常,冠年得女的祁隆歡喜程度堪比而立之年添得兩位皇子的大雍皇帝。


    雖然最初很期盼這個孩兒,但大將軍祁隆聽得門內婦人痛苦的呻吟,百爪撓心,恨不能替妻子受這罪,頓時對孩子的熱情就幾近澆滅。


    在嬰兒啼哭響起後就不顧下人阻攔衝進產房。


    穩婆正準備到門外報喜,卻被祁隆的突然闖入唬得一個踉蹌,不禁咋唿道:


    “哎喲,將軍您怎地進來了,男子入產房可”,晦氣二字生生被祁隆駭人的眼神嚇迴了肚子裏。


    “官人可曾看了囡囡?”


    祁氏聲音輕輕飄飄卻引得祁隆立馬轉了注意力,不是去看孩子,而是一雙眼恨不能把綾絹圍屏看出個窟窿好一視妻子安然無恙否,


    “生了便好,羅羅可有不適?”


    祁夫人麵色慍怒,這冤家竟一急之下當著這許多下人的麵喊她的閨名,著實羞煞人也。卻是大丫鬟金環急忙抱著小娘子給老爺看,掩過了這一室尷尬。


    祁隆看著粉粉皺皺的小人兒,不由皺了眉頭,想他也是少年將軍英姿雄偉,妻子也是修眉聯娟,丹唇外朗,怎孩兒醜甚?


    直到微攏的小手不耐地搬開阿爹戳臉的手指,祁隆開懷大笑,


    “好,好,好,不愧是我祁隆的兒,這脾氣隨我!”


    後傳聞祁將軍在此後兩日規避左右,拒了祁夫人幫忙的好意,一個人悶在書房,本是胸無點墨之人卻堅持要獨自給女兒起名。


    無奈學識確實淺薄。


    待又熬了一宿,祁將軍睜著一雙兔子眼,拿著書卷跑去祁夫人處試探地問:


    “采薇可否?薇可是花名?我想日後囡囡如你貌似嬌花,現在實在醜甚…”


    最後一句感慨聲音低微,祁夫人也未聽清,倒是因為夫君勤學好問的傻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官家女子幾人會取薇字做名呢?采薇采薇采的可是野菜。


    祁隆當妻子嘲笑他,當即麵露赧色,祁夫人正了正神色道:


    “官人想囡囡貌美,妾身卻想祁家枝繁葉茂,不若官人體恤妾心,以‘采采’為名,取‘蒹葭采釆,白露未已。’之意境以全兩人心意?”


    祁隆早就對妻子心服首肯……


    於是祁采釆就在爹娘不同的希冀下茁壯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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