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兩人一見麵紫光便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淩燁笑道:“沒什麽?很久不見你了,挺想你的,想請你吃頓飯!”

    紫光說道:“……好吧!去哪兒?”

    “老地方!”淩燁答道。

    “老地方?什麽老地方?”紫光疑惑地問道。

    淩燁也不作解釋就走在了前麵,紫光覺察出淩燁今天有些怪模怪樣,無奈地跟隨著。

    兩人來到沁芳園,從側樓梯上到三樓的時候,紫光略顯驚慌,在樓梯口遲疑了好一會兒,眼珠不停的打轉。

    淩燁找到了昨晚紫光和那個男生坐過的位置,從容的坐了下來,紫光異常慌亂,甚至不敢抬頭和淩燁對視。

    淩燁說道:“紫光!我在這裏坐著,你幫我打些飯菜來好不好!”

    紫光抬頭望了淩燁一眼,忽然臉色突變、焦慮萬分,猶豫了一會兒,也沒做迴答,灰溜溜地出去打了飯菜。

    待紫光坐好的時候,淩燁說道:“紫光,好久不見你往我的碗裏夾菜了,現在你能成全我一下嗎?”

    紫光情緒、動作完全亂了方寸,手抖得厲害,夾起的菜都掉到了桌子上。過了好一會兒,紫光終於開口說道:“我知道……可能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別說這些!求求你了……千萬別說這些……”淩燁忽然情緒失控,激動地看著紫光。

    紫光早已麵如土色。

    淩燁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道:“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真希望那是一場夢!”

    “我知道……現在你的心情很糟……”紫光吞吞吐吐地說道。

    “哈哈哈!”淩燁淒慘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包含了極度的傷心和沮喪:“確實很糟!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甚至還不如昨晚那個……那個我認為很普通的男生,我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紫光,……我一直都以為自己不是普通人,想不到,到頭來大家卻都認為我是一個普通人;若是大家認為我是一個普通人,我也能接受,我接受不了的是,我最心愛的人也漸漸認為我是一個普通人;我最心愛的人認為我是普通人,我勉強一下,大概也能接受,可我接受不了的是,我最心愛的人最終竟然認為我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見淩燁傷心欲絕,紫光說道:“我知道,現在想求得你的諒解……已經晚了!”

    “算了!別提這件事了!我實在接受不了……”淩燁懊惱地說道。

    紫光不語,兩人沉默了許久。

    淩燁打起精神:“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咱們還是聊一些開心的事情吧!紫光!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

    紫光不語。

    淩燁繼續說道:“咱們兩個坐在我家的房頂,在夜空下,一起聽著我叔叔的笑聲,幻想著美好的未來,當時咱們還約定,將來我到哈爾濱來找你,親自吹首曲子給你聽。”

    紫光眉頭緊皺,內心極度恐慌。

    兩人似乎同時記起,不久前在江邊,原本兩人要在那一晚實現童年時的盟約,可紫光卻被判了淩燁,她推辭了淩燁的盛情邀請,和張誌強在那裏約會,那時她還振振有詞,說張誌強是他的普通朋友,然而今天,她再也沒辦法向淩燁搪塞,昨晚淩燁見到的一幕,一切都已不攻自破。

    或許那時張誌強的確是紫光的普通朋友,然而今天,紫光和張誌強的關係已經有了飛躍的發展,而紫光和淩燁的關係,卻已經一落千丈。

    淩燁笑道:“對了,你還記不記得咱們是怎麽認識的?那是在我幹娘家和你對詩比賽,想在想想,真是太有趣了!不如這樣吧!咱們……咱們現在再比一次好不好?”淩燁忽然情緒高漲。

    紫光苦笑道:“畢竟這東西跟考試升學沒多大關係,我已經荒廢十多年了!”

    淩燁倍感失落,兩人默默地坐了許久,都沒有心思吃這些飯菜,夜深了,淩燁提議就此結束,紫光默許了。

    兩人走到宿舍區前的岔道口,淩燁指了指左邊說道:“紫光,我要走自己的路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不能再陪你了!祝你幸福!”

    紫光望了淩燁一眼,邁著生澀的步子走向右邊,望著紫光的背影,淩燁癡癡地吟誦道:

    相見時難別亦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該,

    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

    青鳥殷勤為探看。

    吟誦著這首詩,淩燁的淚水忍不住掉了下來。

    淩燁失魂落魄地走迴寢室,一切都顯得那樣平靜,然而平靜的外表下,隱藏的是那樣難以表述的痛苦和煩亂。

    一連幾天,淩燁一蹶不振,他接受不了這樣殘酷的現實,自己最為深愛的女孩兒,竟然背叛自己。每迴想起和紫光分手時那傷心的一幕,淩燁都痛不欲生。

    同學整天忙忙碌碌,都在找工作,得知自己已經落迫不堪了,淩燁身心憔悴到了極點。

    這一天,曹墨忽然來到淩燁的寢室,他左右手分別提著兩個袋子,左邊的袋子裝著許多書籍,右邊的袋子像是裝著一些酒菜。

    “大哥!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曹墨說道。

    見曹墨情緒低落,淩燁問道:“你這是幹什麽?找我有事嗎?”

    曹墨淒慘地笑道:“當然有事!”

    見曹墨的表情十分怪異,淩燁問道:“研究生考試不是早就過去了嗎?你還拿著這麽多書幹什麽?”

    “待會兒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走吧,找給沒人的地方,咱們哥倆好好喝幾杯!”曹墨無力地笑道。

    曹墨的笑容掩藏不了他內心的失落和彷徨,淩燁困惑不已,跟著曹墨來到鬆花江邊。

    皓月當空,江水橫流,兩人找了一處空地坐了下來。

    淩燁問道:“柳妍呢?”

    曹墨說道:“去杭州參加複試去了!”

    一聽此話,淩燁方才想起問道:“那……你考上了沒有?”

    曹墨笑道:“我根本就沒打算考,我之所以裝作考研的樣子,就是想跟柳妍在一起!”

    淩燁大驚。

    隻聽曹墨歎道:“如今柳妍考上研究生了,我忽然無所事事!”

    “想開點吧!你的出路不止是考研一條,人活著,最重要的是有誌向,朝著你的理想努力,才是最重要的!”淩燁安慰道。

    “哈哈哈!”曹墨悲慘地笑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才說道:“誌向?我還有什麽誌向?即使有的話,也早被二十多年來枯燥乏味的生活泯滅得一幹二淨!”說著,曹墨右手拿著打火機,點著了左手上的書。

    淩燁大驚:“二弟!你這是……”

    “我這是高興!終於可以不上學了,我要把多年的忿恨,一股腦發泄出來!”曹墨痛恨地說道。

    淩燁終於明白了曹墨的用意,對他的感受深表同情。

    兩人開懷暢飲,一直到深夜。

    兩人已經醉意朦朧,剩下的書籍竟然還沒有燒完,淩燁把剩下的幾本書投到火堆裏,說道:“從今以後,你也是自由自在的人了,過去的事也不必多想:有什麽愁,就像這熊熊烈火,燒成灰燼;有什麽怨,都似這嫋嫋青煙,一散而空;有什麽悔,正若這滔滔江水,逝去難返;有什麽恨,恰似這縷縷清風,吹過無痕。”

    曹墨站起身來:“大哥!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淩燁長出一口氣,歎道:“天生我才必有用,一切順其自然吧!”

    兩人感慨地離開了江邊。

    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淩燁決定孤注一擲,最後再去找一次工作,在充分分析了自己的特殊之處後,他決定這次揚長避短,去找自己能夠勝任的工作。

    淩燁乘車來到省文化廳,他鼓起勇氣,大步流星地朝裏走去。

    看門的大爺急忙攔住問道:“你找誰?”

    淩燁答道:“我有事想進去!”

    “有預約嗎?”大爺問道。

    “這……有!”淩燁誆騙道,心裏正擔心會不會被揭穿,忽見大爺身邊的電話響了起來,那個大爺急忙接起電話,淩燁趁大爺不注意,急忙溜進了的文化廳的大院。

    走進樓裏才發現,諾大一個建築物,裏邊竟然空空蕩蕩,終於有一個辦公室裏麵有人,淩燁敲了敲開著的門。

    “請進!”裏麵的人正在看報紙,隨口答應一聲。

    淩燁拘謹地走了進來,說道:“你好!我想在這兒找份工作!”

    那人大驚失色,急忙放下報紙,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著淩燁。

    淩燁禮貌地向人家點了點頭。

    “你……是誰推薦來的?”那人問道。

    “沒人推薦,我自己毛遂自薦!”淩燁說道。

    那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映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都會些什麽?”

    淩燁說道:“我精通各種民族樂器和樂理,在民族文學、書畫、曲藝等領域有頗深的造詣!”

    那人眼珠轉了兩轉,問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說什麽是藝術?”

    淩燁說道:“就這個問題來說,我可以寫出幾萬字的論文來迴答你,在這樣莊重的場合,我實在不想輕描淡寫。”

    “哈哈哈!”那人大笑,那笑聲是那樣淒涼,笑了好一陣子,那人終於說道:“說得好!你不想輕描淡寫,那我來替你輕描淡寫!”隨後指了指身後的一幅字說道“你看這是什麽?”

    淩燁看得仔細,上麵寫著‘黑龍江省文化廳’幾個字,落款題為‘啟功書’。

    那人說道:“我隻要隨便弄一幅字貼到外麵,隻要注明是啟功寫的,不管寫得好壞,大家都會說這字寫得好;然而我若是真的弄到了啟功的真跡,我注明是我王老五寫的,不管這字有多美觀,大家都會說它寫得不好!什麽是藝術?這就是藝術!”那人走到淩燁身邊,拍了拍淩燁的肩膀說道:“老弟!別執迷不悟了,趁著年輕,早點改行吧!”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

    淩燁失落不堪,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更遇打頭風’,迴到寢室後,淩燁怨恨交加,剛剛文化廳的經曆徹底擊碎了他的夢想,他完全陷入絕望之中。

    夜晚,淩燁孤零零地在校園散步,他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麵對滔滔的鬆花江水,淩燁仰天長歎:“難道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嗎?事到如今,我除了‘破罐子破摔’,也沒別的出路了!”

    淩燁再次拿起了筆,或許隻有沉浸在創作之中,才能暫時忘記生活中的失意和落迫。這種虛幻的故事情節,是對淩燁精神最好的麻醉劑。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當淩燁五部長篇小說、劇本終於截稿的時候,他也是即將畢業離校的人了。

    漫步在校園,他的心情焦躁不安,他甚至想在迴到自己的故事情節裏,哪怕是再被麻醉幾分鍾也好,他真的不想麵對現實。

    昨天剛剛約了卜今生,今晚八點鍾在江邊,淩燁要把作品親手交給他。

    “我一生從不拖欠任何人任何東西,今晚過後,我就再也沒有負擔了,這樣多好,來的時候清清白白,走的時候也幹幹淨淨!”淩燁自我安慰道,不知為什麽,淚水總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在校園裏,此刻看到的任何一幕都讓他傷心欲絕。

    舊時的公告欄前有幾個學生在議論紛紛,隻聽一人說道:“這個張誌強真是太了不起了!竟然能考上工大的研究生!”

    另一人說道:“既然今晚要開表彰大會,咱們也去看看吧,聽聽人家張誌強的報告,看看人家是怎麽學的!”

    眾人懷著無限的崇拜和尊敬,離開了公告欄,前往俱樂部看表彰大會去了。淩燁瞬間失落不堪,曾記何時,也是在這裏,自己獲得了何等的榮耀,那時自己的追隨者也是這樣對自己崇敬有佳、異常狂熱,想不到今天,自己竟落得這樣悲慘。

    淩燁走近一步,隻見這上麵用紅紙貼著一副通報表揚,細看這為首的張誌強,淩燁暗自迴想:“張誌強?怎麽這個名字好像在那兒聽過!”

    忽聽身後一對男女的說笑聲,那女孩兒聲音是那樣的嬌嗔,男孩兒的聲音那樣得意。淩燁慌忙轉過身來,一刹那痛不欲生,那女孩兒正是紫光,隻見紫光手裏拿著鮮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和紫光牽著手的那個男生披紅掛彩、春風得意。淩燁記起來了,這個男生正是和紫光約會過兩次的那個男生,紫光曾經提起過他的名字,他正是通報表揚上貼著的張誌強。

    紫光一見淩燁,瞬間麵如死灰,張誌強急忙詢問緣由,紫光也不多解釋,拉扯著張誌強,慌亂地走掉了。

    淩燁既尷尬又痛心,望著紫光遠去的背影,他猛然間記起一件事,那是在自己當年聲名鵲起的時候,也曾經跟紫光牽手走到這裏,那時這裏是一個體育部部長站在這兒,紫光忽然麵如土色,拉著自己的手迅速離開了……

    “哈哈哈!”淩燁悲慘地笑出了聲,他已然猜到紫光接下來會如何向張誌強講說自己了。

    “……這人真惡心……總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不就會寫幾篇小說、劇本,懂幾件樂器嗎?他也不想想,如果不舉辦活動的話,還有幾個人記得他?”

    “我真是太傻了!竟然早沒看出紫光的為人!”

    是啊!他早該知道:在他默默無聞的時候,到處貼尋人啟事,都不見紫光前來相認;然而一朝大紅大紫的時候,淩燁為了見卜今生,一路小心謹慎,唯恐有人追隨,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紫光依然能找到淩燁。

    紫光已經走遠了,也走出了淩燁的內心,淩燁再也不想多迴憶一件關於紫光的事情,他麻木地移動著步子,走向江邊,去見卜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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