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七從人約黃昏後等到月上柳梢頭,也沒有看到奔跑小哥的身影,歎了口氣,感歎江湖果然是高人多,小哥現在可能還在夕陽下奔跑呢。


    她舉起酒杯,輕啜一口酒肆裏的清酒,店家也是耿直,兌水兌得可真是多,得努力去品,才能發現自己喝的不是井水。水喝多了,清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小二識得眼色,過來想給溫一溫。


    小二低著頭走近,佝僂著身子,一副謙卑的模樣。伶七本望著周圍不曾在意,可這位小二謹慎地端起她麵前的酒瓶,禮貌的服務態度很讓人生疑。她在逃出來之前畢竟之前是星辰閣的伶七,移容換麵,裝腔作勢也算是有經驗的老人兒了,看著眼前已然要縮成穿山甲的這位,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手中的杯子,隱隱地笑了笑,暗暗觀察這人的模樣。


    胡人本就高大,不是矮了身子就裝的像的。盡管這人小二打扮,帽簷壓得很低,蓋住了眼眸,可是他的手掌粗大顯白,胳膊毛發旺盛,一看就不是當地人的膚色。


    不一會兒小二上酒來,瓶身溫熱,酒氣升騰,竟比剛才的酒醇香了許多。清歡暗笑,不是自己家的買賣,果然是不知道省錢。


    她故作不知,悠悠然地喝進去一整瓶,隨手甩下一錠銀錢。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步履蹣跚地進了客棧的屋子。


    入夜,這座小鎮卻是兩種麵貌,一邊家門緊閉,窗前映出淡淡的黃色光芒,雖顯得溫馨,但幽暗了些。而小鎮的另一側卻是流光溢彩,琉璃燈盞掛在街巷裏,外族的男人女人彈著胡琴唱著屬於他們的歌謠,舉起酒杯圍著篝火唱起他們的歌謠,顯得熱鬧非凡。整個小鎮充滿了異域風情,吵鬧聲和歡鬧聲歡樂了這裏的夜色。


    在歡歌笑語之下,幾個高大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鑽進了相會客棧中,小二看到了這幾人,裝作低頭理了理衣服,拿著托盤下了樓去。這幾人在許清歡的門口,輕輕戳破了窗戶紙,看著裏麵一片安靜,躡手躡腳地進了門,幾人借著月色對了對手勢,舉起長棍向著棉被一陣狠打,痛下殺手,隻聽棉被中悶哼了幾聲,沒了動靜。幾人卷起被子放入麻袋,連同伶七的外衣一道裹挾了快步出了門。


    幾人繞過街道上了房梁,扛著麻袋也跑得不慢,似乎很是著急的樣子。再趕了許久的路,幾人氣喘籲籲地走到破廟前,埋伏在暗處。不久,遠遠地一陣吵鬧聲傳來,一群胡人在氣喘籲籲地“嘰裏呱啦”叫喊著,還不斷有人倒下的聲音,一旦倒下後,叫喊聲就由咒罵變成了哀求和吼叫。


    嘈雜聲越來越近,忽然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把一群胡人圍在其中,這下倒好,胡人們的哀嚎更甚,月色看著不明朗,但也能看出是中間有一赤膊之人在拿著一個物件狠敲周圍的人。


    扛著麻袋的幾人發覺自己困錯了人,趕忙鬆綁,胡人倒下一片,隻見網的中間站了一個英偉的少年,打著赤膊,一臉憤怒。眼看就要衝過來理論。


    扛著麻袋那人趕忙把麻袋放下,把伶七的衣服丟了過去,用著拐得七扭十八彎的發音威脅少年道:“你看看這是何人,你再敢如此,我就殺了他。”說罷還把長刀抵在麻袋之上。


    少年未敢動,把手中已然打歪了的長凳扔到了地上,唿喊了一句:“小兄弟,你可還活著?”


    迴複他的是一片默然。少年眼看又要抄起凳子。胡人趕忙道:“若是死了,我拿什麽要挾你,隻是中了我們的蒙汗藥,你若是肯乖乖的,我或許還容他多活會兒。”


    “無恥賤人!你待怎地?我劉白孤身一人,這條命就算交代在這,也沒什麽可怕的。”


    那胡人笑的暢快:“就這麽要你的命可真是太便宜你了,你迴頭看看這一晌午把我的兄弟們禍害成什麽樣子了。”


    這個叫劉白的少年果真耿直,還真認真的看了看,鼻青臉腫,不忍直視。尤其趴在地上的那位,可能是跑得脫水了,誠然要抽過去了,是有些淒慘。


    可這事兒真不怪劉白,這些人邊跑邊用番語咒罵劉白,辱及父母先人,不堪入耳,本來鎮裏的民眾不識番語,平日胡人罵罵咧咧之後取個樂子也就罷了,偏偏劉白受家人教誨,自小勤學苦練,番語也是略通一二,他們的咒罵聽懂了大半。劉白平生最敬重的便是父兄,被如此侮辱,下手越發沉重。胡人之後分撥逃竄,戲耍於劉白,更讓他怒火中燒,迸發出平生未有的戰鬥值,默默記住一些罵的狠的,追趕完一批再迴頭收拾另一批,一直揮舞著長凳到深夜也不覺得疲憊。


    他本想魚死網破,卻沒想為他出頭的小兄弟現在落於胡人手中,一時束手束腳,不知如何是好。


    那胡人讓周圍人點起火把,威脅道:“你老實滾過來!要不我先給他一刀。”


    劉白恨恨地看著他們,無奈走向胡人。那胡人對著周圍一吆喝,被打的苟延殘喘的其他人都站了起來,他們吆喝著“哈哈”大笑,仿佛接下來的事情讓他們很是興奮。


    劉白歎息了一聲,默默地對著麻袋嘟囔了一句:“兄弟,你幫襯我的人情我隻怕是來生再還你了,你自求多福吧。”說罷,趴下抱住了麻袋,護得嚴嚴實實。


    胡人奸笑著對視了一眼,圍住劉白,一番拳打腳踢。


    伶七在酒肆就使了個小把戲,把摻著蒙汗藥的酒水順著嘴角導入袖口的歪嘴壺中,進了客棧她用木棍和枕頭做了個人偶置於床上,躲在床下看看這幫人搞什麽貓膩。


    這些胡人在全神貫注毆打她的替身的時候,她順手牽了胡人懷裏的蒙汗藥和用具準備給他們點教訓,卻看這些人慌慌張張地扛著麻袋跑了出去。


    伶七追到破廟才看到這一出,她本意雖是良善,但天生愛玩鬧,看著熱鬧吃著剛剛順來的糕餅,並沒有出手的意思。看著悍勇的劉白毅然決然地護著一堆麻袋,她還在樹上感歎這個呆子。以她習武多年的經驗,劉白雖下手兇殘,但卻未下殺手,本以為這些個胡人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劉白疼一疼也就繼續揮舞小板凳了。她也好繼續看熱鬧。


    可劉白的反應還是讓他很意外的,他緊緊地抱著懷裏的棉花木棍,忍者疼痛一聲不哼。這些胡人剛開始隻是施以拳腳,沒成想越大越激動,漸漸的用棍子和石頭打砸他。看得伶七差點被糕餅噎住了。


    今天碰到一個實心眼的。


    伶七看著挨打挨得大義淩然的劉白歎了口氣,搖了搖懷裏的水壺和歪嘴壺,對了更多的蒙汗藥,一躍下樹,扣住一個胡人的口鼻,拍暈過去,割下胡子,扒下衣服,裝作胡人的樣子。


    這胡人毆打劉白也是有組織有紀律的,打累了換一批,同時掏出小刀興奮地竊竊私語,這批打夠了,怕是要狠狠折磨劉白了。


    伶七拿著兩壺酒水哼聲哼氣地遞給胡人們,胡人本就饑渴疲憊得不行,看到本族的水具,都沒辨認伶七的長相,張口豪飲起來,而且甚為團結的傳遞起來。


    要說伶七也是功夫不俗的,但她自問沒有劉白的體力,可以掃蕩了這些成群結隊的胡人。何況,能用腦力解決的問題,還是需要文雅地解決的,這是她的原則。


    但在之後她遇到了些奇葩的人群,這一原則終究是沒有貫徹到底。


    毒害她的蒙汗藥純度是有保障的,她身邊的幾人紛紛倒下,等揍著劉白揍得情緒高漲的那幾位反應過來,被清歡幾下拍倒在地,沒了知覺。


    這時的劉白才得以鬆了口氣,渾身一顫,沒了體力。暈倒之前他看到了一張白皙俊秀的臉對他笑了笑,那一雙眼睛很是靈動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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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劉白醒過來之後,身上已被妥帖地包紮完畢,棉布的一端還被係成了一個靈巧的花樣兒。他的對麵坐著一位秀雅的公子,正美滋滋地烤著大魚,旁邊的鍋裏還好像還煮著粥飯,但已冷卻了的樣子。


    讓他驚奇的還不是這些,在他的周圍,樹上紛紛吊著昨夜那些胡人,他們裸露著胸膛和手腳,上麵蒙了白布,好像是還在沉睡的樣子。


    伶七看他一臉懵然地醒了過來,把十香烤魚挑了刺,用荷葉包了,一人一半分著吃了。


    劉白從未吃過如此香嫩的烤魚,吃了一半看著對麵的這位書生沒怎麽動筷,眼巴巴地看著,不好意思再要。


    伶七大方地把魚肉讓給他,看著劉白吃得狼吞虎咽,含笑看著他。


    劉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聲說了聲:“謝謝小兄弟,你救了我兩次,我得報答你。”他看了看周圍,有些疑惑地問道:“這是你……”


    伶七點點頭:“先吃,吃飽了才有力氣。”


    劉白茫然地看著他:“你可是有事情要我去做,我定當竭盡全力。”


    伶七笑看著他:“是啊是啊,不過是件好玩的事兒。保證讓你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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