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七定了定心神就要出去,山人禾拉住她,伶七迴頭壓低聲音說:“別人就算了,那是晴九,我和他一起長大,不能不管他。”


    “從長計議,你不了解外麵那八個人。”


    “‘鐵蟒銀勾砍山手,紅傘鏈刀鬼剃頭。諦聽伏地火煉油,閻王見了低頭走’,我一直知道他們,更知道他們是官府養的吃人狗。以捉拿逃犯的名義消滅的多少忠良。”說到這裏,伶七眼裏一片大義淩然,手心不自覺地握住脖子上的玉玨:“若是今日能除了這八個奸人,雖不能為門楣爭光,也算是除暴安良了。”


    山人禾就是他們想要除掉的“忠良”之一,聽到這裏,也是心下一片豪情。可是以他的功力,單挑他們任何一個都不成問題,隻是人家能群毆你,實在不會與你單挑的。規矩是用來欺負君子的,小人往往更加簡單粗暴。


    外麵忽然有一人朗聲道:“八大衙門呂子良特來拜會子夜樓樓主及諸位義士,在此見禮了。”他的聲音高亢雄厚,正是“砍山手”那位。他的手骨練得十分堅硬,掌力極大,真真的赤手空拳打天下。


    子夜樓的樓主其實早都聽到了樓下的異動,可是他真的是對這八個悍匪有些無力。一方麵,他們是朝廷的人,按照規矩動不得;另一方麵,他們去屢屢來找茬,自己早有些忍無可忍了。在兩難的情況下,他翻了個身摟著老三又睡了一會。


    沒想到他們暗訪就算了,如今是要明著折騰了。


    樓主無奈,起了床,賠著笑臉相迎。按照八大衙門的要求,搖動召安鈴,各個門房裏的跑堂和小廝們都紛紛站了出來。


    老八的房門依然緊鎖,伶七低聲對山人禾說:“一會我出去,你在密道裏躲一會兒,再想辦法離開吧。”


    山人禾按住她的肩頭:“既然趕上了,就沒有跑了的道理,你再精明,終究是個丫頭。我是男人,理應護你。隻是......”


    伶七接口道:“醉仙樓的樊素,楊柳小築的阿蠻,還有聽濤閣的連翹,最惦記的還是花魁魏嫿。”


    山人禾震驚:“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成了精?”


    “你每晚說夢話都有不同姑娘的名字,我簡單做了一下統計,你最喜歡的還是魏嫿。”


    山人禾誠懇道謝:“多謝,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多時,我真真是不知道自己最喜歡的是連翹的溫婉端莊,還是魏嫿的瑰麗無雙,今日是見了分曉了。”


    伶七冷哼一聲:“能分心而顧的,就不是真心。耍鬧罷了,偏偏自己還信了。”


    山人禾被她噎的一愣。卻看伶七趕忙把他往地洞裏一塞,悄然道:“速弄兩桶油來,不要出聲。”


    門“咣當”一聲開了,破風而來的是一隻三爪的銀色長鉤,直直地勾進伶七肩膀的皮肉裏,伶七被猛地一股地道直直地拽了起來,騰空又落地,肩膀像被卸掉了一般,疼痛麻木。


    隻聽子夜樓裏圍觀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都望向她這裏,但目光是驚奇且訝異的。


    伶七反應了一下,發現銀勾這一勾一甩,使她的衣衫殘破,頭發披散,她意識到這一點,害羞地拉上自己的衣服,蓋住和麵色不一樣的光潔肌膚,但女兒姿態已經展露無疑。


    樓主激怒,伸手就要去拉伶七。卻被一把長刀隔住了手臂,一個冰冷的聲音問道:“那人呢?”


    伶七按著肩頭:“本來說出來還能保命,現在不說也活不成了,我又何必白費周折。我說的可對?但是我要告訴你,這星辰閣機關林立,阡陌縱橫,要是不想讓你找到,他躲個一年半載的倒也不成問題。”


    卓梟眼神冰冷:“讓你開口自然不難,先砍掉你的手指頭,再砍掉你的腳趾頭,剝皮抽筋,挖眼拔舌,到時候你想說得看能不能說了。”


    薑充頭頂著大包跳到伶七麵前:“不用那麽麻煩,我人蛇慘死,我要把她的皮肉一塊一塊的咬下來。”邊說邊眼色血紅地向伶七走去。


    老三看著動彈不得的伶七,跪在樓主麵前:“樓主,你自小看著我們姐妹長大,不能就這麽讓伶七沒了。”


    “姐妹?這事你也知道?那你可以陪她一起去了,賤婢!”


    老三哭訴:“樓主,萬望你顧及你與我的恩情。”


    樓主眯著眼看老三:“恩情?我養條狗還有情誼?你怎麽就把自己當成人了呢?”


    老三眼前一冷:“看在您救我妹妹額份兒上,我不敢多言,請您息怒。”


    “救你妹妹?今日誰來救我!子夜樓出了這翻天的事兒,我的項上人頭都要保不住了,你還讓我管你那個短命的妹妹!”


    老三呢喃:“短命......妹妹?”


    樓主沒與他多言,討好地鼓勵薑充懲治伶七,老三壓著聲音抱著樓主的腿:“你說我妹妹不在了?那我這些時日被你......”


    樓主一腳把她踹開,一鞭子直直地抽在老三的臉上:“你可以去和你妹妹團聚了!”


    老三一動不動挨了這一鞭子,倒刺在她臉上留下深深的印記,她突然笑了。樓主這時注意力本沒在她身上,仍笑臉迎客,忽然後背一陣劇痛,讓他整個人伏在薑充的身上,口吐鮮血。迴身就是一踹,老三直直地撞在子夜樓廳中的柱子上,動彈不得。


    伶七一驚,慌忙爬到老三身側。老三已經口不能言,伶七看了看一直迴護她的三姐,再想了想自己的處境,心下一橫,默念了句:“師父,師兄,我要是今日不敵,不能把師門的沉冤大白於天下,下了陰曹再與你們賠罪。”


    此時,山人禾還沒有迴來,伶七靈機定了定神,想到身後就是晴九的住所,心生一計。


    她安撫了奄奄一息的三姐,三姐用最後的力氣摘下手上的玉鐲:“妹子,能出去,就好好活著,有尊嚴有臉麵的活著。萬萬不能讓人踐踏了去,哈。”


    說完,便沒了氣息。


    但伶七哪有時間哀痛,一把砍刀挾風而來,直砍伶七臂膀,伶七一側身,軲轆老遠出去。


    長鏈砍刀**控的極為自由,伶七幾次都差點被刀鋒砍去肢體。她動作麻利,但心中冷靜,轉來轉去就是想到大廳中央之處。這一迴,伶七剛滾停,之間一把大刀橫切而下,對著她的門麵而來,她一偏身,刀鋒直砍入地縫,硬生生的把地麵劈開一處,也把伶七的頭發砍掉一截。


    伶七心中一喜,趕忙滾了幾滾,大刀隨著她的身影,把地麵砍裂好幾處。伶七看似狼狽,但眼神中的得意之色越盛。


    八大衙門中薑充是脾氣最急躁的,他看伶七靈活,聶鋒幾下沒有拿下他,心下焦慮,一個閃身,躍起老高,直直地踏向伶七。


    伶七向前則被薑充踩踏到胸口,向後則會被聶鋒削掉臂膀。就在這緊急的時候,伶七腳踝一緊,整個人被快速地拽到了一邊。待她起身,看到了山人禾的臉。山人禾沒有平時的嬉皮笑臉,伸手把她拽到身後,沉聲道:“我來了,你退後。”


    頓了頓,又道:“沒找到油。”


    薑充落地後看著他二人道:“賊子,從中都一路追你到這裏,也該了斷了。”


    山人禾冷笑一聲:“憑你,不配與我了斷。你隻不過是郭家養的狗,你見過人和狗之間有利益牽扯的麽。讓你家主子與我說話。”


    薑充一躍而起:“你沒那個機會了!”


    要知道,薑充一直有人蛇護體,早已習慣。此時人蛇不在,他的暴躁性子卻未改,這一攻讓山人禾看到滿滿的破綻。山人禾站立未動,待他投懷,極快伸手掰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扭,薑充的胳膊肘登時向裏拐,隻聽一聲哀嚎,眼看胳膊是廢了。


    其餘七人一擁而上,伶七極快地在山人禾身側說了句:“請你救晴九。”然後快速地拉動牆壁上的機關,登時一張掛著刀子的漁網急急落下,正扣在他們七人身上。


    但她仍是低估了這幾個人的功力,他們對視一眼,用力一甩,整個漁網飛到樓角一側。八大衙門看到山人禾後便顧不得伶七,一股腦地衝向山人禾去,山人禾本來正在解開晴九的繩索,奈何一抬頭,看著七張猙獰的麵孔正躍向他。他一陣驚悚,向後蕩起晴九的繩索,成功避開


    他們,這七人一落地又開始生撲,山人禾巧妙地坐在晴九的肩頭,東躲西蕩,玩得不亦樂乎。


    這時伶七衝進晴九的房中,把他櫃子裏存著的陳年醇漿翻騰出來,一隻手搬進搬出,共拿出八壇。山人禾給他淘酒的心意倒是很真誠,這倆人倒想過冬的倉鼠一般收藏了不少。


    伶七對小五說:“你們快出了樓門,頃刻性命不保。”


    小五聽話,帶著老四和小六就往外跑,小廝們扶著樓主也緊跟著。邊跑還邊吼伶七:“這子夜樓是被你毀了,你今日就是走不出去,星辰閣也必然鞭屍泄憤。走著瞧。”


    伶七把酒壇子放在閣樓中間,對著山人禾叫喊,待山人禾抱著晴九落地,其他幾人紛紛追落。


    伶七提著一個酒壇威脅道:“你們放的這把火,現在就在子夜樓下麵,若你們都想活命,誰都別動。”


    八大衙門哪裏聽她的話,一把掛滿幹癟的眼珠的紅傘衝著伶七的麵目飛來,伶七下意識地用酒壇子一格擋,酒壇瞬時碎裂,落入地縫中的醇酒登時炸起火花,伶七和八大衙門被圍困其中。


    伶七看著周圍炸起的火光,知道八大衙門是衝不出去了,何況她呢?真沒承想她的結局是和八隻怪物同生共死。


    她扯下脖子上的玉玨甩給山人禾,沒有多說一句。隨即敲碎周圍其他的酒壇,登時火光大作,柱子和房梁瞬間火光蔓延,子夜樓裏一片火海。


    山人禾頭上的汗水順臉躺下,卻無計可施,低低頭看著肩頭暈倒的晴九,又聽聞星辰閣裏喧鬧聲四起。他對著火光虔誠一拜,一躍而起,衝出了子夜樓。


    伶七看著驚恐的八大衙門,內心一片絕望。


    她本不知歸途在哪裏,哪知此處就成了容身之所。


    而且,這山人禾跑得多快啊。


    男人和女人不同之處在於,他們更不容易被情感左右,能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可是,她的一腔苦澀將要安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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