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們新得了一件衣裳獻給林若萱。這件衣裳整體青綠,宛若春日山間色彩,卻又不明亮刺眼,布料上印著不繁雜的葉片暗紋,腰間夕陽般的琥珀珠子上掛著流蘇。


    女鬼們說,她們瞧見這衣裳的第一眼,就覺得適合林若萱。


    林若萱確實適合,現在她就穿著這身衣裳,坐在流曦台的一角,指尖撥弄著琴弦,梅小花窩在她的腳邊,前方的花魁在給林若萱獻舞。小九和蘑菇也是一身華麗。


    不光林若萱學了人界的東西,蘑菇和小九也學了不少,兩人正坐在流曦台的另一邊,同一些有文化的鬼,玩著人界文人雅客們的一種遊戲,名為曲水流觴。


    不過他們可沒用什麽水,而是一條靈力所凝聚而成的絲帶,順著絲帶流淌的也不是酒,而是一枚鬼靈丹。


    鬼靈丹落到誰麵前,誰就要吟一首詩才能拿。


    沒人搭理宋時運,兩隻女妖不知什麽時候從流曦台上拽住了宋時運的衣袍,伸手進去,戳了戳他的腰。


    宋時運頓時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來這裏都這麽久了,他早習慣了,知道這些女妖們是在捉弄他,此刻臉不紅心不跳,隻是惱怒。


    見他怒了,那些女妖們更是咯咯掩嘴直笑,一點也不在乎。


    宋時運沒辦法,跑到林若萱身邊去坐著,不過林若萱這時候也被流曦台上女鬼的舞蹈吸引了。


    那妖媚的女鬼對著林若萱笑:“主上,這支舞您要是喜歡,我私下教您。”


    林若萱一邊彈著琴,一邊點頭。


    梅小花在林若萱的裙擺上打滾,宋時運拿著一根骨頭在它麵前晃了晃,它便立刻撲了過去。


    忽然,鬼群中有鬼問道:“主上,林祁大人說,你們總有一日是要迴仙界去的,是真的嗎?”


    這件事每隔百年都有人問。


    問她的來處,又問她的歸處。


    鬼市裏的鬼都換了好幾波了,不過林若萱還是林若萱,蘑菇和小九也沒變,甚至梅小花,這些年身上都被林若萱給養出靈氣來了。


    好似它根本不是一條狗,而是像蘑菇或者小九一般的天生靈物。


    林若萱打心底明白自己應該是迴不去了,不過她還是隨口道:“上麵叫我迴去的時候,我就迴去。”


    “那主上,您迴去的時候,要不要帶我們一起迴去?”


    眾鬼都笑了。人界素來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說法,這些小鬼們得她庇佑這麽多年,當然也希望她帶他們一起走。


    林若萱笑道:“那可不成,我這不叫飛升,我這叫迴去罷了。”


    說著,她指了指身邊的宋時運,“你們問我,不如問宋小公子,道士一生修道,不就是為了飛升嗎?”


    宋時運一愣,立馬擺手道:“我修道,可是為了人界的安寧。”


    “功德夠了就飛升了,不衝突。”林若萱道。


    宋時運嘴角抽搐,他在這地方每日都同他們這些妖魔鬼怪打交道,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隨口說上幾句,鬼市的歡樂又繼續下去。


    這時卻不知何處刮來一陣狂風,吹散了夜間的雲霧,一道清光灑下,仿佛月光,不過月光哪能這麽亮?


    “哎呦,眼睛好痛啊,我的眼睛!”


    一些鬼被那縷天際透來的光芒灼傷了眼,急忙散開,待他們看清了些,才見那光落在林若萱一眾人身上。


    剛剛還拽著宋時運衣袍的女鬼驚訝道:“這……難道小道士真的要飛升了?”


    宋時運:“?”


    那天穹雲層之上,仙靈之氣氤氳,是他們從未感受過的氣息。


    蘑菇和小九知道這是什麽,突然愣住了。


    眾人看向林若萱,卻見林若萱望著那天穹,仿佛也愣住了。


    過了許久,她才感受到什麽,拿出了一枚藍色的玉牌。


    玉牌散發著輕盈的光芒,這是幾萬年來,林若萱頭一次見它有動靜。


    林若萱用手指摩挲著玉牌,那天穹之上白玉似的階梯順著一道靈氣延伸到了林若萱麵前。


    這時眾鬼仿佛才恍然大悟,這哪是宋時運要飛升,這是林若萱要迴去了!


    “主上……”


    林若萱站起身來,宋時運坐在地上看著林若萱。


    下方眾鬼跪拜,林若萱看著那階梯,她等這一刻等了多少年,連自己都不知道。她這些年手裏的東西都送出去不少,反正看誰有眼緣,就給誰,畢竟連最初她的斷霞都送人了,那些小玩意兒根本不值得一提。


    這玉牌還好沒丟掉。


    須臾,她正要踏上那白玉階梯,突然又左右看了看還在發呆的蘑菇和小九。


    蘑菇轉身就跑,“我不要迴去!我要在這裏住一輩子!”


    林若萱:“……”


    她隻是勾了勾手指,蘑菇便大叫一聲,落入了她的丹田。


    林若萱又看了看小九,小九咬著嘴唇眨了眨眼,也飛進了林若萱體內。


    眾鬼看著他們消失,又看看林若萱,似乎是期待林若萱也能將他們帶走。


    林若萱道:“你們的修為不到家,我不能帶你們迴去,這是規矩。”


    “那主上,您還會迴來嗎?”


    林若萱笑了笑,“誰知道呢。”


    眾鬼黯然,其實他們“神仙”這兩個字是隨便喊的,他們也不知道林若萱是什麽,於是便這麽稱唿,誰知道林若萱真是神仙,而今日,她便要迴那仙界去了。


    眾鬼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這可謂是萬年一次的盛況,就算眼睛刺痛,他們也緊緊盯著。


    宋時運也望著林若萱,直到這一刻,他都不敢相信,林若萱是真仙啊!


    但說來,他又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意外,這時他愣愣地看著林若萱站在那白玉階梯上,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


    林若萱看了他一會,突然又將斷霞拋給了他,接著便對群鬼揮手道:“家人們,走了走了,日後有緣再見吧。”


    “恭送主上!”眾鬼虔誠道。


    梅小花對著林若萱“汪汪”叫了兩聲,竟然跟了上去,踩在了那白玉階梯上,林若萱迴頭愣了愣,不過眼看著梅小花搖著尾巴歡快的跑到她麵前,林若萱彎下腰摸了摸它的頭。


    “罷了,能一起走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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