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走了之後,嶽家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劉玉娘再也沒有了往昔能安享片刻休息的時候。大著肚子也得跟著婆婆下田,晚上迴來還要織布。


    不然怎麽辦?家裏最大的男孩嶽翻隻有十歲,嶽雲五歲,都已經開始學著拾柴火。要不家裏這麽多張嘴吃什麽?


    嶽飛的軍餉開始還寄迴來過幾次,後來河北是越發的亂了,女真人的鐵騎一次又一次的南下。他徹底和家裏斷了通訊。嶽家這些孤兒寡母也都戰戰兢兢。


    本來玉娘還聽說新的官家繼位,改元“靖康”。巴望著能減點兒田賦什麽的。結果新官家一上台就要給老爹收拾爛攤子。對於他們這些人,隻有更加嚴酷的盤剝。


    就是在那樣兵荒馬亂的歲月裏。玉娘生下了她人生最後一個孩子嶽雷。小嬰兒幹幹瘦瘦的在娘胎裏就受了罪。玉娘抱著孩子。想著自己不能勞動,家裏又多了一口吃飯的人,真是欲哭無淚。


    但她的厄運似乎還沒有隨之結束。靖康元年,完顏粘罕與完顏罕離不(二太子)圍困開封。


    大宋建國百年,第一次打響了首都保衛戰。新官家為了與退位的父親太上道君,皇帝爭權。甚至同意與金軍議和,割讓太原三鎮。


    眼看著鄰居家都成了金賊縱火享樂的地方。本來就戰戰兢兢的河北大戶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一個一個地收拾細軟,攜帶家眷。成群結伴的向南逃走。


    嶽雲說:“婆婆,阿娘,保家衛國不是我們大宋子民應該做的事情嗎?他們都走了,家鄉就要讓給女真人嗎?”


    嶽母欣慰,玉娘卻哭了,道:“梅花韓家世代都是相州知州。幾乎和分封的土皇帝沒什麽兩樣,他們都跑了,顯然是把我們這些小民的性命不當迴事兒。你小孩子家懂得什麽?”


    嶽母怒斥道:“閉嘴,有你這樣教育孩子的嗎?雲兒說的就非常對,男子漢若是不能保家衛國,生來何用?”


    玉娘也爆發了,“保家衛國,保家衛國。趙家的皇帝都不把國家當迴事兒。你們嶽家人又操的什麽心?我嫁了個丈夫,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全家老少都扔給我一個人。家哪裏還有家的樣子?”


    嶽母氣急了,一個耳光抽上去,道:“我問問你哪來的臉說這些話?家裏的活哪個不是我在幹?你勞動了多少?這麽看不起我兒,還過的什麽日子?”


    玉娘雖然不能打婆婆,但氣勢上也絲毫不讓,也不顧女兒安娘已經嚇哭了,道:“是我懶惰,我不識大體。但我好歹給你們嶽家生兒育女,不求錦衣玉食,起碼不該當牛做馬還要被嫌棄。阿姑這麽看不上新婦,不如一紙休書,讓我迴娘家。好歹我父母還在,有我和孩子們一口飯吃。”


    嶽母被兒媳婦氣的心肝兒疼,好歹知道不能再繼續打人了,直接罵到讓她滾。


    玉娘感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見嶽雲不肯走,就牽著安娘抱著嶽雷迴了娘家。他見著了父母,自然把自己的委屈說了十成十,還添油加醋描繪了不少。


    沒想到阿娘的話讓她心驚不已,阿娘看著小貓一樣瘦弱無力的嶽雷,道:“你家阿姑也是的,日子都這麽艱難了。這孩子一看也不是個長壽之象,幹脆送人或者扔了便是,省些口糧。”


    阿爹的話卻更加讓人寒冷,“你這是說的什麽話?要是個女兒也就罷了。到底是個男丁。”


    玉娘終於知道害怕了,牙齒打著顫讓安娘和嶽雷在裏邊睡覺,又對父母道:“爹爹阿娘,你們怎麽這樣說,這孩子都是我十月懷胎剩下來的呀?”


    阿爹說:“好啦,反正孩子姓嶽,我們也不紮你的心了。鬧成這個樣子,以後有什麽打算?”


    玉娘說到這個,雖然猶豫,但是念頭已經起來了,就道:“如今,河北到處都不安全。嶽家又不過是個佃戶,我實在是不想呆了。求父母收留我和孩子們,我可以做針線活養活他們。嫁妝也可以全部交給兄嫂。”


    沒想到父母對視一眼。母親出去納鞋底,父親則嚼著檳榔,道:“玉娘,父母從小疼你,現在爹爹也給你露句實話,其實我們這些日子已經在準備,很快就要離開河北。你是我的親骨肉,帶上你我沒有話說,但嶽家的孩子,我們是不肯養的。你也不要怪爹爹心狠。你自己心裏難道不清楚嗎?憑你做那點女工,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裏,養活自己勉強可以,如何還能養活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明明已經開春,黃河的水都已經破了冰,但是劉玉娘卻覺得渾身寒冷無比。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糾結和絕望過。不由得像小的時候那樣,扯著父親的袖子,哀求道:“爹爹,您這不是要了女兒的命嗎?”


    劉父冷漠道:“為父是在救你的命。嶽飛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你要繼續留在嶽家,那才是一個死。但我也就這麽多財力,怎麽可能去給姓嶽的養孩子。”頓了一頓,又歎息道:“玉娘,你是一個好孩子,也要體諒父母的不容易啊。我們年紀已經大了,將來劉佳早晚是你兄嫂當家,帶上你,我們已經要豁上這張老臉了,不可能再有別人。”


    玉娘哭了,“爹爹,您怎麽能這樣?是您當年把女兒嫁給嶽飛的,您說他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現在不能不管我呀。若我不要這三個孩子了,那不是看著他們去死嗎?”


    劉父說:“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誰知道天下大勢會亂成這樣?總之我就是這個意思,你自己想想吧。”


    玉娘活了二十四年,從沒有一夜如此難挨,她借著月光貪婪地看著安娘和嶽雷的小臉兒,又不斷想著小牛犢子一樣的嶽雲。左右為難,就是下不了狠心。但卻也實在不甘心這麽年輕就日夜擔心被胡人抓去當營妓,或者被一刀砍了。


    第二天一早,她頂著黑眼圈問父母說:“雲兒滿六歲了,可以幹活了,就帶著他可以嗎?我讓他改姓,正好二嫂生了三個女兒還沒兒子,將來姑舅做親,便宜不了外人。”


    劉父有些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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