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歎,她一個下午要喝完兩杯咖啡,雖然不至於喝不完,但喝咖啡的心情已經變得一點都不美麗了。


    垮下肩膀,她頹然迴身,猛然看見不知道何時已來到她身後的一雙長腿。


    她知道那雙腿是屬於誰的,也知道那雙腿上有窄臀、平坦無一絲贅肉的腹部,還有那隱藏在襯衫底下練得精瘦結實的胸膛。


    她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都被她細細摸過、緊緊抱過了,她還會不清楚嗎?


    上移的目光停留在他敞開領口的鎖骨凹陷處,掙紮須臾,她密睫再掀,眸光掃過他輕抿雙唇一路往上,對上他靜沉黑瞳。


    黑溜溜的兩塊黑玉,在他的雙眼皮下沉潛,此時正不動、不閃、不偏,直直將她望進眼底。


    咦!唇微張,她的訝唿被緊張得幾乎跳出喉嚨的心給堵住了。


    睜眸,再睜眸,直到她在他瞳中清楚看見兩個她時,才真切察覺到……他竟然……竟然……在看她?


    不再視而不見?!


    不再閃避視線?!


    紮紮實實地將她望進眼底,映入瞳中!


    「……熙?」


    「要去化妝室嗎?」他開了口,目光未曾稍移。


    「啊?」楞了下,她搖了頭,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問。


    「那走吧。」


    「咦!」遇上他,她的伶牙俐齒總是吃癟。


    他說走就走,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抓起掛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便往外走。


    「跟上。」站在電梯前,他淡淡開口,頭也不迴。


    「喔喔,來了。」步伐一跨,她急忙跟上。


    是善有善報嗎?


    稍早前,她不過是扶了一個老奶奶過馬路,幫一名賣烤地瓜的老伯推推車,歸還咖啡店員找錯的錢而已,難道馬上就獲得福報了?


    「報」這種事情,有這麽及時的嗎?


    雖然還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因為她的福報而突然「轉性」了,不過……轉得好,轉得太好了!


    她可不想繼續失眠下去。


    噔一聲,電梯門開了,她看見他按了b1的鈕,看來是要和她一起外出了。


    要去哪裏?她看過他今天並無外出行程。


    是突發狀況?還是他想把她載到人煙罕至的深山裏痛下殺手、毀屍滅跡?


    她想太多?


    她能不想嗎?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可以,他其實恨不得能掐死她……


    想著想著,她的右手一空,手上的咖啡易了主。


    「熙?」


    「蘇門答臘的黃金曼特寧。」他低頭嗅聞著。


    「嗯,你最喜愛的豆子。」如果他的喜好沒變的話。


    離開十年,有些她知道的店不見了,有些則靜靜守在原地,一如以往地等候著熟客人。


    幸好這家咖啡店還在,幸好咖啡店的老板也還在,所以才能成就這杯讓關穎熙露出淺淺笑弧的咖啡。


    「你還記得?」他淡哼,微繃的語氣裏有著壓抑的欣喜。


    這是什麽話?她還記得?


    對啦!她的聰明才智是比不上他這個得天獨厚的天才,但並不表示她記憶不好,幹麽這樣說她?


    「我怎麽可能會忘。」她說得有點委屈。「倒真的忘了你根本不缺幫你買咖啡的人。」還有送便當、烤蛋糕,送餅幹、巧克力的人。


    從學生時代就是這種模式在進行了,她怎麽會天真地以為出社會之後情況有變?


    雖然那些東西絕大部分都進了她的胃,她算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但隨著年紀增長,她就是不喜歡再見到類似的情況發生,甚至討厭起會對他獻殷勤的人。


    透過電梯裏的鏡子,他看見了她那心有不甘又懊惱的模樣,一時間,之前兩人相處情景浮掠腦海……


    「熙,你喜歡送你草莓蛋糕的學姐嗎?」古映雪一口一個,將裝飾在蛋糕上的大草莓吃掉。


    「她的頭垂得那麽低,頭發還將胸前繡的名字給遮住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嗄?」她將塞在嘴裏的蛋糕吞下去。「那你還收?」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關穎熙反問:「你想吃不是嗎?」


    「……」停頓了一下,她模糊應著:「不吃又不會死,誰說想吃就一定要吃。難道我說我想跟熙永遠生活在一起,就能永遠在一起嗎?」


    他沒有馬上迴應她的話,隻是靜靜地將她的神情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吧,事與願違。」古映雪一副洞悉人生大道理的模樣。「理性與感性總是背道而馳,就像作夢與現實總是相反一樣。」


    「你真的想跟我永遠生活在一起?」他不理會她頭頭是道的大道理,他隻想知道這個答案。


    「呃……」怔了下,她暗叫一聲糟,怎麽不知不覺竟然將心裏的秘密給說出來了。「嗯咳……我說的是……比喻,比喻你沒學過嗎?」她拗得真硬。


    斂眸,他將在瞳中打轉的複雜眼神隱下。


    「你希望我不要收嗎?」


    她啞巴吃黃連了。「……收不收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如果說口是心非,死後會下地獄的話,她可能會在深不見底的底層中。


    「是嗎?」他的瞳仍被遮掩在墨睫下。「你確定?」


    她確定,她在地獄的層級會不斷增加,絕對是他害的。「對啦!」


    當時她臉上的表情就如同現在一般,又氣惱又不甘。


    他想,他骨子裏應該存有「惡劣」基因,不然怎麽會在見到她這苦惱模樣時,心裏反而高興了一些?


    「不讓別人替我買咖啡,難道你幫我買?」


    「我不是買了嗎?」不然他現在手裏拿的是什麽?


    「不喜歡我吃別人料理的午餐,難道你作飯給我吃?」走出電梯時,他又拋出這句話。


    古映雪的眉頭打結了。「你明知道我作的菜不能吃。」廚房沒讓她燒掉,是萬幸中的萬幸。「我陪你在外麵吃不行嗎?」


    「為什麽?」打開車門,他坐進駕駛座。「為什麽要處處順從我、配合我?」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啊,傻子!不過這隻能是她內心永遠的os。


    歎口氣,他又再次逼她說了違心之論。「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嘛。」


    原本悄悄掠上他唇際的笑意瞬間冰凍,握在方向盤上的指關節青中泛白。


    他沒再多問,沒再自討沒趣,隻是用力踩下油門,讓車子唿嘯而去……


    【第四章】


    避開壅塞的街道,一名配備齊全的自行車者自在地在巷弄間穿梭。


    他騎車的技術佳,平衡感也好,因此巷弄間的障礙一點都不會造成他的不便,仿佛就騎在康莊大道上一般。


    穿出巷口,過了一個紅綠燈,自行車順著彎道停在一棟辦公大樓前。


    停好車,拉拉肩上的背包,正想進入大樓大廳的自行車者已看見朝他走來的長發女子。


    「古映雪小姐?」站定的他輕聲詢問。


    「我是。」


    「山中有水。」他打啞謎似地先開了口。


    「水中有魚。」古映雪立即接口。


    「魚吃蝦。」


    「蝦吃蜉蝣。」


    「這是給您的包裹。」啞謎對完之後,他從背包取出一隻二十公分大小的金屬盒。「請簽收。」


    手一抬,她握上盒子,拇指與他的拇指並排一同按下。


    噠一聲,一條黑色金屬帶應聲蹦開,他鬆開手,使命必達。


    「您辛苦了。」對她行了一個舉手禮,他跨上自行車又鑽進了小巷弄裏。


    看著手上泛著發絲紋的金屬盒,她美麗的眼中閃過驚奇與冷寒。


    驚奇的是,組織總是有辦法變出千奇百怪的「好東西」以因應每次的任務所需;而每迴都不同的「簽收」方式,久而久之竟然成為她期待「收貨」的原因之一。


    冷寒的是,一旦「收貨」,代表著敵方已經開始行動,她也必須進入備戰狀態。


    旋身,她走進大樓,總是上彎的唇仍是上彎著,隻是其中已少了原有的溫暖笑意。


    「古秘書。」


    停步,她微微側首望向喊她的人。


    「你……」總機小姐被她過分清冷的麵容嚇了一跳。「你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那個』來了,要不要吃止痛藥?」


    「我沒事。」笑容重新迴到古映雪臉上。「剛剛在想事情,有點恍神。」


    「沒事就好。」總機拍拍跳快的胸口,若不是親眼看見,她絕對不會相信,原來甜美可人的古秘書沒有笑容時會令人不自覺地感到害怕。「有關副總的信件,可以麻煩一起帶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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