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半澤直樹》一書成功打破了日本文壇多年的大眾文學和純文學之間的隔閡,許多純文學出版社也開始紛紛轉型,在雜誌裏夾雜了一些同時兼具“文學性”和“故事性”的。


    其實從《挪威的森林》開始,日本文壇的人便逐漸意識到,如果隻追求純粹的文學性,那麽純文學就會變的越來越小眾。


    最後的結果必然是像大多數國家的嚴肅文學一樣,成為爹不親娘不愛,既沒法在世界文壇占據一席之地,又不能讓本國大部分讀者們喜愛的畸形文學作品。


    在純文學裏加入“故事性”、“趣味性”,甚至是戀愛元素,讓它與大眾文學作品之間的界限不再那麽分明,這才是延續純文學生命的正確做法。


    北川秀在推動《北川》和《大眾》的發展時,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文藝》這個純文學出版界的龍頭,肯定也要朝著這個方向而去。


    雖說之前還沒想好在《文藝》上連載的新書到底要寫什麽,但北川秀已經決定暫時先不寫那種文學性突破天際,但故事性極其缺乏的——


    他確實是日本文壇的“天下第一”,但也沒法逆潮流,違背市場規律去寫東西。


    曆史上這麽做的作者最後無一例外都走向了失敗,北川秀不認為自己就是那個特例。


    這次的和歌山毒咖喱事件讓北川秀想到了後世隔壁某島省的一部熱映電影《惡女》。


    《惡女》的故事原型就是製造了這次和歌山毒咖喱事件的林真須美。


    不過電影劇情更加魔幻和戲劇化,一度讓人懷疑它取材自現實事件的真實性。


    將造成巨大社會影響的現實事件改編成,並將裏麵的真善美弘揚給讀者,把假惡醜揭露給讀者,就是一名頂級文學家所肩負的社會責任。


    之前寫《告白》,也是一樣的目標和動力。


    隻不過這次的《惡女》,隻有曆史原型和電影劇本可供參考,本身並沒有相對應的純文學。


    這樣一來,要把和歌山毒咖喱事件和《惡女》整合成一部全新的純文學,難度必然比北川秀以往寫過的所有書都要大。


    但正因如此,他更加想嚐試一下。


    時至今日,功成名就的他想要繼續攀登世界文學這座大山,就該慢慢將自身的寫作能力提升和展現出來了。


    他不能,也不想永遠活在自己文抄公的舒適圈裏。


    而邁出的第一步,就是根據這個現實案例和社會輿情,加上可參考的成熟電影,然後加上自己的改編和加工,寫出一部全新的作品!


    《惡女》本身也非常符合現在日本文壇純文學的走勢,以及社會公眾對熱點輿論事件的好奇和關注。


    打定主意後,北川秀讓東野圭吾迴去繼續改文,自己則是開了一個全新的文檔,開始思索該怎麽把《惡女》這部新寫好。


    得益於一直以來的超常記憶力,《惡女》電影的細節宛如走馬燈般,很快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電影故事劇情基本完全複刻了林真須美的真實經曆,隻不過將它一定的“台島化”了。


    要將它改編成純文學,那保持原有的故事性的同時,北川秀還得考慮加入更多的文學性。


    單純的熱點輿論事件,隻有吸引人的噱頭,本身並不包含值得公眾深思和探索的內涵。


    北川秀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先按照過往的習慣,把的人設、世界觀背景和大綱一一陳列了出來。


    就這樣。


    兩天後的8月16日。


    一大清早就開著車來到公司停車場的齋藤玲奈,前腳還沒踏出駕駛位,後腳就看到多日不見的北川秀和東野圭吾朝自己走來。


    “北川、東野桑?你們怎麽突然來了?”


    齋藤玲奈上身穿著純白色襯衫,頗為傲人的上圍唿之欲出,下身則是河出書房為女員工們量身定製的包臀職業裙和單薄的黑色絲襪。


    自從升任編輯部的本部長後,齋藤玲奈一改三年前的雙馬尾青春靚麗風格,已經完全變成了英姿颯爽的職場ol女強人風。


    不過她標誌性的黑眼圈和浮腫臉蛋依然存在,讓北川秀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家夥最近肯定又因為壓力過大失眠了。


    看來沒有自己的新書續航,《文藝》新一期的銷售壓力挺大。


    自己帶東野圭吾來投稿新書,是來對了。


    “東野最近寫了一部新,正好趕在這一期《文藝》上發布,我想著以你的性格,應該會早來公司,就特意帶著他來找你審稿了。”


    北川秀幫她關了車門,順手取出稿子,示意她一邊走一邊說。


    “東野的新書?”


    齋藤玲奈臉上一喜,隨後先是瞥了眼這個已經徹底叛逃去推理文學界的“叛徒”,然後又把目光投射迴北川秀手裏的稿子上。


    書名是《解憂雜貨店》,好像不是推理?


    “是。還請齋藤老師有空斧正。”東野圭吾一板一眼的鞠躬行禮,然後乖巧地跟在老師和齋藤玲奈的身後。


    他入行後的第一任編輯就是齋藤玲奈。


    可惜那會兒的齋藤和他都很青澀,雖說兩人都在努力試著讓他的稿子能通過《群像》編輯部的審核,但可惜最後全部無功而返了。


    自從《白夜行》和《嫌疑人》爆火後,東野圭吾便沒有再在《文藝》上發表作品。


    此時麵對齋藤玲奈,他有種莫名的負罪感。


    “東野桑言重了,幫作者審稿就是我的工作,談不上什麽斧正。”


    齋藤玲奈輕輕一笑,從北川秀手裏接過了稿子,和他一邊聊著,一邊看著,就這麽順勢朝公司的本部大樓走去。


    看到極具默契的兩人,後麵緊跟著的東野圭吾心生感慨,想著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有一個類似默契度的編輯就好了——


    成名後,和他約稿的出版社和編輯倒是不少,可大多數編輯都是奔著他的名氣和商業價值來的。


    要麽像舔狗一樣,他說什麽都是對的,都會無底線附和。


    要麽就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不斷對他的指手畫腳,提一些完全沒意義和實際作用的修改意見。


    總之,沒出名前嘛,擔心投稿不過,沒出版社願意收留自己;


    出了名嘛,又全是言不由衷,沒有任何幫助的編輯。


    一度讓他感覺寫書投稿真是一件難於登天的事。


    此時看到“琴瑟和好”的北川秀和齋藤玲奈,他感覺又行了!


    三人從電梯一路來到齋藤玲奈的辦公室,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北川老師和東野老師同時出現,編輯部的編輯們頓時化身迷弟迷妹,一個個閃著星星眼看來。


    要不是編輯部的一把手齋藤玲奈也在,這些編輯肯定會按捺不住,直接飛撲上來要簽名和合照。


    看到《文藝》編輯部的氛圍一如既往的好,北川秀略略放寬了心。


    走進辦公室時,齋藤玲奈已經看完了《解憂雜貨店》的前兩章。


    “東野桑這次的,風格和以往相差很多啊。”


    齋藤玲奈把書稿放到桌上,抬頭看向他。


    東野圭吾點了點頭:“是。最近一年我一直想寫純文學,可接連失敗幾次後,我意識到北川老師說的對,我的文風並不適合那種純粹的純文學。


    非要往這條路走,最後肯定會失敗的。


    所以在北川老師的教導下,我決定嚐試把我的個人風格和純文學寫作手法結合在一起,用這種全新風格的作品來看看讀者們的反應和接受度。”


    說完,他看了眼齋藤玲奈的表情,又看了看一旁的北川秀,忍不住又問道:“齋藤老師您覺得怎麽樣?這部能發表麽?”


    “當然能!”


    齋藤玲奈看完第一章時,就被的倒敘手法和“超時空傳遞的書信”設定所驚豔。


    隻不過以前看純文學,基本沒看到過類似的新穎元素,讓她一時半會兒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隨著故事深入,那類似推理的懸念謎團結構,加上東野圭吾個人獨有的追求細膩的情感體驗的寫作手法,還有明顯傳承自北川秀的纖細、物哀風格,讓齋藤玲奈逐漸沉迷,被裏麵的小故事徹底吸引。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東野圭吾心裏長籲了口氣。


    說實話,去年下半年加今年上半年,這整整一年的創作失敗經曆已經讓東野圭吾喪失了寫好純文學的信心。


    即便這次是在北川老師的指導下完成的《解憂雜貨店》,他的心裏依舊忐忑得直打鼓,生怕從齋藤玲奈嘴裏得到一個不好的評價。


    還好還好,從齋藤老師目前的反應看,《解憂雜貨店》的讀感還是很不錯的。


    果然。


    有北川老師這座文學界的大山幫忙,困惑了自己一年的疑問也能輕鬆得到解答!


    “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東野桑就直接去二樓簽約部先簽約常規的單本作品合同吧?


    時間緊迫,我想讓《解憂雜貨店》在這期《文藝》上就發表,後天就是雜誌發售日了,恐怕還得讓宣發部門重新排版審稿,可能沒時間先討論版權和其他細則問題了。


    這些東西,我們要不延後再談?”


    齋藤玲奈合上書稿,雷厲風行地問道。


    東野圭吾自然信得過她的人品,立即點頭允諾,然後跟著齋藤玲奈的秘書就先去了二樓。


    東野圭吾走後,一本正經,氣場十足的齋藤玲奈忽然像泄了氣的氣球般,長出一口氣,然後就很不淑女,很沒形象的癱倒在了老板椅上。


    “啊——北川,這次又多虧了你啊!”


    和北川秀單獨相處時,齋藤玲奈直接褪去編輯部本部長的氣質,又變迴了三年前那個和他一路前行的雙馬尾少女編輯。


    “最近因為《文藝》的事,工作壓力很大吧?”


    北川秀給她倒了杯水,輕笑道。


    齋藤玲奈扁了扁嘴,拿過水杯,瞪著眼睛問道:“我表現得很明顯麽?”


    “還好。要不是這個和這個,其實是看不太出來的。”


    北川秀點了點自己的眼睛,又捏了捏臉頰。


    齋藤玲奈秒懂,臉頰頓時微紅,隨後兩人大眼瞪小眼,很有默契的相視大笑了起來。


    “工作壓力倒不算很大。隻是升任本部長後,有時候不得不為出版社的未來考慮下。


    雖然不想承認,但說實話,有沒有你的書在連載,《文藝》的情況確實完全不同。”


    齋藤玲奈歎了口氣,也幫北川秀泡了杯茶,


    “我和靜子姐都知道,不可能一輩子依賴你的熱度來保持《文藝》的出版界龍頭地位。


    可目前來看,沒有北川你還真是不行。”


    “出版社的建設本來就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漫長過程。


    靜子能在接手公司四五年內就把它經營到這個地步,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你也是一樣。


    玲奈你三年前還在為不被出版社開除而煩惱呢,三年後,都已經是業內龍頭企業的編輯部本部長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麽?


    有時候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和太高的目標,並不是好事哦。”


    北川秀看著她,溫柔而又平和的這麽說道。


    自從那一次,齋藤玲奈麵對他,直接袒露了心聲,說出“北川,你有沒有發現,有時候你對我們來說,就像是遙不可及的太陽。


    我們所有人則是地下的向日葵,每天向著你不斷努力生長,但終究無法觸及.


    我想,是不是對北川你而言,我的存在其實是可有可無的?”這樣的話後,北川秀便開始時刻關注起身邊朋友們的心理狀態。


    他是一個bug,是一個開掛般的人生,因而必然會對周圍親密的人造成各種影響。


    在他的身邊,他們能感受到太陽的溫暖,但同樣會被太陽的熾熱所灼傷。


    他要做的,就是時刻記得停下腳步,看看周圍那些有點跟不上自己的朋友們,親人們。


    讓他們不要因為自己的優秀而產生自卑感,挫敗感,以及定下不正常的高目標。


    “是啊,我們其實也知道,現在河出書房再怎麽輝煌,也不過是最近三年來發生的事。


    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沉澱,去真正穩固它的霸主地位。


    可是


    人心是貪婪的嘛。


    要是沒有你,《文藝》就一落千丈.”


    齋藤玲奈衝他眨了眨眼睛,無奈地一笑。


    北川秀也跟著笑了,隨後眼神堅定,聲音很輕,但十分堅決的對她說道:“玲奈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們,直到《文藝》真正成長起來,直到我們達成當初來河出書房時所定下的所有目標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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