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雅人記得個鬼的5億円貸款!


    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忙著給北川老師運作北川投資,手裏的資金以百億計,哪裏還有功夫管區區5億円的貸款。


    見他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淺野匡解釋道:“最後一個季度,為了讓支行能順利拿到年度最佳.”


    “雨宮電機的那筆貸款?”千原雅人迴憶起來了,隨後一切了然。


    雨宮電機是新宿區比較知名的中小型企業,據說社長和區議員關係密切。


    當初為了讓支行能競爭到年度最佳,讓自己有機會進入總行管理層,淺野匡把這單貸款派給了千原雅人的融資一課。


    現在不用問也知道,這筆貸款成了壞賬,得有人背黑鍋唄。


    下屬的成果是上司的功勞,上司的過錯是下屬的責任。


    這就是日本銀行業的隱性鐵律!


    “是,就是那筆貸款。


    雨宮電機的雨宮社長前幾天已經被大藏省的官員帶走了。


    不止是這筆5億円的貸款,他還與多家銀行的職員有勾連,看樣子,大概率會因職務侵占罪而被判刑。


    大藏省那邊原本還要徹查我們這邊的問題,不過你放心,大和田常務和我幫你給攔下來了。


    如今行內的狀況很不好,千原桑你就先去北海道避避風頭吧。”


    淺野匡的語氣很軟,聲音裏還帶了一絲懇求。


    這也難怪。


    畢竟千原雅人怎麽說都是產業中央銀行新宿區支行的明星職員,這幾年光是幫忙維護北川秀這一個大客戶,就給銀行創造了無數利潤。


    且眾所周知,他和北川老師的關係不錯,說不定還是能一起喝上一杯的朋友。


    原本這樣的職員,淺野匡肯定不想隨便交惡。


    但問題煩就煩在雨宮電機的事遠遠不止5億円貸款那麽簡單。


    雨宮社長侵吞的公款和銀行貸款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了政界,是給新宿區的幾名議員用作了政治獻金。


    事情爆發後,兩邊都需要一個能拿得出手的人來當背鍋俠。


    這個人如果不是千原雅人,那就隻能是他自己了。


    就算再怎麽顧念北川老師那邊的情誼,淺野匡也不能“死貧道不死道友”。


    而且這些日子,北川老師已經偷偷把存款都兌換成美元轉移出去了。


    產業中央銀行內部也早就千瘡百孔,很多麵子上的事情早已顧不上了。


    饒是如此,淺野匡還是很耐心,很放低姿態的和千原雅人解釋了一番。


    “實在是抱歉!等這件事過去後,我一定會找人把你再調迴支行,不,調迴總行的!”


    淺野匡起身微微鞠躬,然後抬眸偷瞄了一眼千原雅人的反應。


    千原雅人全程很平靜,心情並沒有太大的起伏。


    銀行的工作確實很香,但也很苦。


    要是沒認識北川老師,這一手一看就有去無迴的流放,一定會擊潰他的家庭。


    可現在。


    光是掛職在北川投資得到的傭金,就是他銀行工資的數倍了。


    當錢的問題不再是問題時,很多東西就沒那麽重要了。


    “我明白了。過幾天我會給您一個答複的。”


    千原雅人微微鞠躬迴禮,然後拿著信封離開了。


    類似的場景還在其他銀行,其他企業裏不斷發生。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千原雅人那樣無所顧忌,置身世外的。


    大多數人在受到壓迫和不公待遇時,隻能含淚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


    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人。


    上有老,下有小,兩個家庭十幾號人等著他們的工資嗷嗷待哺。


    日本,或者說世界各地的中年社畜都是如此的悲哀。


    可即便他們願意一退再退,但大環境沒法改變,企業還是成片成片的倒閉破產了。


    就這幾天功夫。


    路邊、公園裏的流浪漢變的越來越多,社區就業所門前排起了一條條長龍。


    還有很多人一大早就拿著銀行卡、存折等在銀行門口,等銀行一開門就跑去取錢——


    誰管你家銀行是不是資金鏈沒問題,總之先把錢取出來再說!


    免得銀行撐不住後,自己的那些存款全部打了水漂。


    日本的主銀行製度在此時就成了一劑致命的毒藥。


    那種小型的城市商業銀行,也起碼關連了當地數十家中小型企業。


    它們提供的貸款就是這些企業的資金源泉。


    銀行被民眾擠兌,那它們就要向客戶收迴貸款。


    貸款一旦被收迴,高負債率的企業一下子就會資金斷鏈。


    資金斷鏈,又沒有新的貸款供上,企業破產倒閉就是分分鍾的事情。


    企業之間還有上遊下遊的關係,這麽一算,一家日本的銀行,保不準有成百上千家企業與之關聯,真是牽一發就動全身!


    降薪、勸退甚至強行裁員也成了日本企業的家常便飯,之前看韓國人那麽苦哈哈,日本人還在幸災樂禍。


    現在好了,自己也成了五十步笑百步的小醜。


    往日裏和和氣氣,十分禮貌,以及盡量不打擾別人生活的日本社會氛圍陡然一變。


    領導開始變得兇狠、不講人情,同事也不再對你和顏悅色、宛如摯友,談起錢來,再好的朋友和親戚都直接掛了電話


    人們開始格外珍惜起手裏的資金,消費一降再降,社會風氣無限低迷。


    “北川老師,你覺得這份稿子寫的怎麽樣?”


    滿頭白發,戴著老花眼鏡的老一代文學家像是學生般湊過來請教北川秀的意見。


    “這篇稿子的話.立意和文字不錯,但用力過猛,過度追求所謂的物哀感,隻會讓讀者審美疲勞,感到厭倦。


    所謂的物哀,是指一種天然讓人感受到悲憐、哀傷、感慨的文字。


    不需要什麽刻意的設計,隻要能在一段文字裏讓讀者感受到創作者的情緒即可。”


    北川秀瞥了眼那份稿子,如實迴答道,


    “譬如隔壁在民國時期有一位知名的文學家。


    他寫的散文集《野草》中的《秋夜》裏,有這麽一段原文:‘在我的後院,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雖然語句十分簡單,但撲麵而來的哀傷氣息卻讓人身臨其境。”


    “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那位老文學家拿著稿紙細細品讀了一番後,不住點頭,無比讚同北川秀的說法。


    魯迅的這個名句流傳至後世,其實已經快被網民們玩壞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


    一個句子能經久不衰的被人銘記,傳頌和使用,就足以證明它讓許多人感同身受,讓他們的情緒產生了起伏。


    語言文字和文學作品的魅力就在此處。


    比起影視音畫作品,文學作品最難引起人的五感反應。


    但它是最容易觸及人心底那根最柔軟琴弦的撥片。


    類似的畫麵,在這幾天裏,於東京帝國大酒店內反複上演著。


    北川秀受邀成為了直木賞唯一的終身評委,然後跟著一大群這樣的老頭老太被封閉在了酒店中。


    以前都是他的被人點評,拿去評獎,而這一次,他是作為前輩和評委去點評其他人的。


    這種感覺還挺新奇。


    這也讓北川秀進一步了解了這些文學大獎的運作機製。


    未來《北川》肯定要依托北川獎進一步發展,能知曉一些行業內幕也是好事。


    就在北川秀翻閱堆積成山的稿子時,一篇名為《情書》的投稿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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