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文原來到沈牧身邊,道:“陳公負責守南峽口,我撥四百人給他,少帥放心。”


    沈牧欣然頷首,輕鬆地問隨在白文原身後的王玄恕道:“你把小鶴兒安置到哪裏去?”


    王玄恕無暇臉紅,目光投往推進至離牆外一道壕塹不到千步,軍威震天憾地的敵軍陣容中,倒抽一口涼氣,答道:“小鶴妹子在主樓內,有無名為她作伴。唉!她本央求我讓她來幫手的,可是玄恕怎敢讓她冒弓箭飛石之險。”


    跋鋒寒虎軀忽然劇震,雙目穿透茫茫大雨,投往遠前方,沉聲道:“兄弟!我們弄錯一點,對方兵力不是我們的三倍,而是六倍之上。”


    沈牧大吃一驚,目光重投寨外丘原,失聲道:“他奶奶的熊,還有八弩箭機和飛石大炮。”


    麻常來到眾人身後,接口道:“肯定是由水路從洛陽運來的。”


    滂沱大雨已成過去,不過老天爺仍是餘興未消,欲罷還休的下著毛毛細雨,天上烏厚的密雲消去,灰蒙蒙一片,整個戰場被籠罩在如煙如霧的細雨中。


    在攻寨敵軍後方的煙雨深處,出現漫山遍野的唐軍,分成兩軍推進,各備八弩箭機十挺、飛石大炮五台和以百計能迅速攀牆的輕便雲梯,兩軍由矛盾兵劍手和箭手組成。更遠方看不清楚的朦朧遠處,還有排成陣勢的騎兵。


    沈牧的心直沉下去。


    這一仗如何能打?卻又是不能不打。隻應付對方二萬五千人的先鋒攻寨部隊,足令己方力盡筋疲,牆破寨毀,傷亡慘重!又何堪還有威力龐大的八弓弩箭機和飛石大炮的另一支實力更強大的集成部隊的摧殘。


    沈牧感到死亡正隨著敵人的接近一步一步的逼近。


    雲散雨收,星空卻被山寨內外數十處火頭送出的濃煙掩蓋,黯然無光。


    唐軍的先鋒部隊湖水般撇下斜坡,退迴己方陣地,遺下的撞牆戰車不是損毀嚴重,便是著火焚燒,其中被毀的十一輛更是在寨內而非寨外。


    沈牧這方此時亦不閑著,把受傷的過千戰士送往峽道安全處,由醫兵搶救治理,工事兵則在撲滅火頭,主樓被燒毀近半,塌掉所有箭樓,盡喪防禦的力量。


    寨牆再非完整,被敵人以撞車硬掘開三處缺口,堅固的大門更被擂木摧毀,處處碎木殘石,提醒各人適才激烈的戰況。


    唐軍傷死者過三千人,在沈牧方傷亡數字三倍之上,問題是參戰者隻是李世民三分一的兵力,其他蓄勢以待的部隊,正開始進行第二波的強攻。


    沈牧渾身浴血的立在一截尚算完整的牆頭上,迴想剛才的戰鬥,就像一場噩夢,隻恨噩夢仍未過去,隻有死亡才可把夢境終結。


    過去的個半時辰,他們先以擂木克敵,阻止敵人攻上斜坡,再以勁箭和投石,以居高臨下之勢狠挫敵人,使對方難越雷池半步。


    不過這優勢並不能持續多久,唐軍以繩索捆套木頭後動用騾子拖走,你擲多些下來他就多些搬走,到少帥軍擂術用罄,唐軍以雷霆萬鈞之勢冒石矢攻上斜坡,然後展開撞牆攀牆之戰,少帥軍拚死反擊,沈牧和跋鋒寒更身先士卒,施盡渾身解數,仍被敵人三次攻入寨內。


    直到雨勢收止,在沈牧指揮下,少帥軍頑據牆頭和主樓奮力死守,再由沈牧、跋鋒寒親領兩軍,把敵人逐出寨外,此時火器再次派上用場,殺得敵人倉惶退下斜坡,李世民知機的鳴金收兵。


    “咚!咚!咚!”


    備有八弓弩箭機和飛石大炮的一萬新增步軍和隨後的五千騎兵,在離斜坡百步許的距離停下。


    沈牧目光凝望敵人後方遠處,道:“李世民終於登場哩!”


    凝神瞧去,高舉李世民旗幟,兩萬以騎兵為主,步軍為副的主力大軍,開始移往前線來。


    麻常道:“若我們退入峽道,該可多撐兩天!”


    沈牧哈哈笑道:“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的。他娘的!何況我未必會輸。”


    跋鋒寒道:“南路的機會如何?”


    麻常搖頭道:“早被王君廓以土石封死,再在外邊以石寨把出路完全封閉,若要突圍,隻能向前闖。”


    沈牧堅決搖頭道:“我們唯一機會是守穩山寨,擊退敵人,明天即設法修補缺口。”


    後麵的跋野剛道:“可是如何應付對方的帶著法力的弩箭機和大炮飛石?”


    沈牧心中暗歎,沉聲道:“唯一方法是主動出擊,由我和老跋以勁箭遙距襲敵,先亂其陣勢,然後以三千騎兵衝擊敵陣。隻要能把帶了法力的弩箭機和飛石大炮摧毀,敵人將戰力大減。”


    眾人欲語無言。


    事實上為應付剛才敵人潮水式此起彼繼的衝擊戰,寨內各人早疲不能興,何況敵人有五千騎兵押陣,何懼己方騎兵的衝擊?但因沒有人能想出更好的辦法,隻好閉口。


    沈牧曉得自己計窮力竭,但以他的性格,即使明知必死,仍要奮力鬥爭下去,直至唿出最後一口氣。


    李世民的主力大軍推進至前麵部隊後約五百許步處停定。


    對方燃起的火把數以千計,把山寨外原野照得血紅一片,壓倒性的軍力,如虹的土氣,確能令寨內守軍心寒膽落,自忖末日將臨。


    沈牧忽然苦笑道:“這或者可叫天不造美,剛才下的若非大雨而是大雪,眼下就不會是這麽一個局麵。”


    “噗”!


    剛登上城樓的邴元真和王玄恕同時在沈牧身後跪下,邴元真雙目含淚悲切道:“請少帥和跋爺立即突圍遠走,李世民由我們應付,少帥和跋爺再來為我們雪此血恨。”


    沈牧愕然轉身,其他人早跪滿地頭。沈牧發呆半晌,往跋鋒寒瞧去。


    跋鋒寒微笑道:“不要看我,我和你般是絕不會舍棄自己的兄弟偷生的。”


    沈牧仰天笑道:“好!你們快起來,我不知要怎樣說始可表達我心內的激動。要死大家就一塊兒死,但我是不會死的,我仍有把握打贏這場仗。”


    “咚!咚!咚!”


    敵人的前鋒部隊,依著戰鼓的節奏,開始向破損的山寨推進,登坡殺至。


    沈牧和跋鋒寒踏蹬上馬,麵對推進至山寨斜坡下的敵人,兩人馬後是三千少帥軍的驍騎,整齊地排在寨門外斜坡頂處嚴陣以待,隻候沈牧發出攻擊的命令。


    敵人停步布陣,其前線指揮分別為羅士信和劉德威,兩人均為身經百戰的名將,知沈牧欲先發製人,衝擊己陣,忙命手下結成防禦陣式,以矛盾手和箭手重重保護弩箭機和飛石大炮,準備對沈牧軍來個迎頭痛擊,暫成對峙的局麵。


    沈牧雙目神光電射,勝敗生死早置之度外,心想的是在陣亡時能予敵人多少傷害。


    跋鋒寒壓低聲音向他們身後的邴元真和跋野剛道:“我和少帥先殺進敵陣,你們伺機隨後來援,記著必須集中力量,不可分散。”


    邴元真和跋野剛點頭答應,天下間恐怕隻有沈牧和跋鋒寒等寥寥數人,有膽量和能力麵對敵人千軍萬馬而不懼,還敢作正麵的衝鋒陷陣。


    沈牧探手輕撫馬頸,歎道:“真對不起馬兒你哩,不過我定會為你血債血償。”


    邴元真兩人暗歎一口氣,在敵人箭弩齊發下,沈牧和跋鋒寒能以身幸免已非常難得,胯下戰馬定無可幸免。


    兩名戰士從寨內奔出,分把兩麵大盾送到沈牧和跋鋒寒手上,說是奉麻常將軍之命送來,又退迴寨內去。


    沈牧真氣送入盾內,發出一下錚然清響。遙望前線敵陣後方李世民的主力大軍,哈哈笑道:“我沈牧一生經曆大小戰役無數,從沒有人能奈何我,就看李世民今趟能否破例。”


    跋鋒寒大喝道:“熄火!”


    倏地山寨所有火把全部熄滅,山寨內外頓陷進暗黑中,沈牧一眾戰騎像溶入漆黑裏去,比對下敵陣大放光明,一明一暗,驟然形成一種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沈牧一夾馬腹,奔下山坡,跋鋒寒緊隨其後。


    邴元真、跋野剛和寨內的麻常同聲呐喊,帶得寨內外少帥軍狂喊助威,一洗在強敵圍攻下捱打的頹氣。


    現在少帥軍最大的本錢,就是擁有所向無敵的兩個領袖沈牧和跋鋒寒,而成敗則在他們能否再創奇跡,使他們逃過全軍覆沒的厄運,但即使對他們極有信心的人,在麵對敵人壓倒性的優勢下,再強的信念亦難免動搖。


    敵方戰鼓勁擂,箭手彎弓搭箭,凝勢以待。


    羅士信一聲令下,後方的戰士往前靠攏,盡量不留下任何空間,令兩人沒有從容衝進陣內的空隙。沈牧和跋鋒寒若強闖入陣,在欠缺舒展手腳的情況下,難免遭亂劍分屍之厄。


    沈牧和跋鋒寒來到斜坡半途處,離最接近的敵人尚有過千步的距離,施展人馬如一之術,同時勒馬停下。


    戰馬仰嘶。


    羅士信曉得兩人要以神弓作長距攻擊,再發命令,後方騎兵再分出一千人,從左右兩翼馳出,爭取主動,同時前線兩排矛盾手和三排飛箭手,隊形整齊的往沈牧和跋鋒寒推進,戰馬奔騰的蹄音,步軍踏地的足音,構成殺伐意濃的死亡節奏。


    沈牧於此千鈞一發的時刻,仍能對跋鋒寒露齒笑道:“今趟老哥若死不去,恐怕畢玄再非你的對手啦。”


    跋鋒寒環掃分從正麵攻來的步軍和從兩翼馳至的敵騎,雙目神光電射,沉聲道:“我們絕死不去。”


    話猶未矣,鑼聲急驟聲起,遠遠來自李世民的帥軍,竟是撤退的緊急號令。


    沈牧和跋鋒寒愕然以對,完全把握不到眼前發生什麽事。


    ……


    在沈牧和跋鋒寒至乎全體少帥軍都摸不著頭腦、瞪目相對下,本是氣勢洶洶全麵發動攻勢的大唐軍潮水般後撤。


    要來便來,要退便退。


    唐軍退而不亂,盡顯其精良訓練。先退而結陣,接著弩箭機和飛石大炮緩緩隨軍後移。李世民的帥軍亦生變化,往兩旁移開,分於兩座小山布陣,讓出空間予前線部隊退往後方。


    跋鋒寒皺眉道:“李世民在玩什麽把戲?”


    沈牧環目四顧,沉聲道:“或者他要親自上場吧!”


    跋鋒寒搖頭道:“這並不合乎兵法,雖說其法度不亂,臨陣退兵要冒上極大的風險。”


    沈牧苦笑道:“可惜我們無力進擊,否則可教李世民吃個大虧。”


    “砰!砰!砰!”


    撤退的鑼聲中,前線唐軍隊型整齊的撤往後方,再由前線軍變成殿後部隊,停步結陣。


    李世民的帥軍左右縫合,變為前線軍,離開斜坡足有三千步之遙。


    跋鋒寒淡淡道:“隻要李世民以玄甲戰士為主力,全體騎兵衝殺過來,其力足可把我們徹底擊垮。”


    沈牧正要答話,李世民陣內的步軍竟開始後撤,剩下是清一色的騎兵。


    沈牧一震道:“我的娘!這是什麽一迴事?難道李世民真的要純用騎兵攻寨,那會令他傷亡大增,並不明智。”


    跋鋒寒目光投往東麵,黑沉沉的原野沒有任何動靜。


    沈牧再震道:“我的娘!李世民是真的撤退。”


    此時李世民兩翼騎兵掉頭後撤,剩下李世民麾下的玄甲戰士。


    忽然敵方火把紛紛熄滅,敵我兩方的戰場全陷進漆黑中,之前被忽略的星辰零星疏落的在雲層蓋不到的夜空露出仙姿,充盈著和平和安寧的味兒,與兩軍對壘將要展開惡戰的氣氛成強烈的對比。


    這迴輪到跋鋒寒虎軀一顫,目光重投東方原野,失聲道:“是馬蹄聲!”


    沈牧亦聽到從東麵隱隱傳來馬蹄踏地的聲音,喜出望外道:“難道是宣永他們終擊退李世績的軍隊,及時來援?”


    後方的麻常等聽到異響,紛紛往東麵張望。


    沈牧一顆心不受控製的卜卜狂跳,李世民現在的奇怪行動、東麵的蹄音,隻有一個解釋,就是有己方人馬來援。想到這裏,掉轉馬頭,大喝道:“點火!”


    山寨火把重複燃照之際,東麵丘陵後出現大片火光,接著是數之不盡的騎兵,漫山遍野的從東麵原野疾馳而至,旌旗飄揚,威風凜凜。


    沈牧劇震道:“我的娘!竟是我未來嶽父駕到。”


    山寨的少帥軍絕處逢生,歡聲雷動,震蕩整個戰場。


    宋缺終於在最關鍵的時刻,領軍來援。


    山寨右方山野火光燭天,宋家一支約五千人的輕騎先鋒部隊,在丘陵高處布陣,沈牧極目掃視,仍未見“天劍”宋缺的蹤影。


    在離天明尚有半個時辰的暗黑中,唐軍陣地傳來車輪輾地的聲響,顯示李世民命令手下冒黑把弩箭機和飛石大炮送往更遠處的營地。


    跋鋒寒遙觀宋家騎兵部隊的陣勢,讚道:“兵是精兵,馬是良驥,這麽急奔百裏的趕來,仍是推移有序,氣勢壓人,足可與唐兵爭一日之短長。”


    沈牧待要說話,跋鋒寒一拍他肩頭道:“去拜見你的未來嶽丈吧!現在給天借膽李世民也不敢強攻過來,這裏由跋某人給你押陣。”


    沈牧笑道:“他老人家該尚未駕臨,我還是在這裏擺擺樣子較妥當。”


    跋鋒寒目光投往與暗黑原野渾融為一的唐軍方向,道:“若我是李世民,現在會立即撤走,否則後路被封,他的人馬將永遠出不了隱潭山。”


    沈牧歎道:“今趟洛陽之戰,教懂我一件事,就是絕不可小覷李世民。若我所料無誤,我未來嶽父的宋家軍該先解陳留圍城之厄,然後日夜兼程趕來救援我們這批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殘軍。正因李世民預料到我嶽父抵達的時間,所以迫不及待的全力攻寨,幸好我們能撐到此時此刻,迴想起來,成敗隻一線之差,想想都要出一身冷汗。”


    跋鋒寒點頭道:“今趟洛陽之戰跋某人的最大得益,就是從沒試過這麽接近死亡,每一刻都在嗅吸著死亡的氣息。”


    沈牧哂道:“你老哥似乎忘掉在畢玄手下死過翻生的滋味。”


    跋鋒寒搖頭道:“這次和那趟是不同的,一切發生得太快。”


    忽然宋家騎兵陣內爆起震天的呐喊歡唿聲。


    兩人目光投去,旗幟飄揚下,宋缺挺坐如山,高踞馬上的雄偉身形,現身一座山丘之上,正向山寨這方麵奔來,其他宋家人馬,仍各據山頭高地,按兵不動。


    沈牧一手抓著跋鋒寒馬韁,便扯得跋鋒寒一起往迎。


    山寨內外的少帥軍掀起另一股熱潮,歡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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