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傾前兩手探進裝滿鐵彈分掛馬背兩邊的革囊中,長笑道:“少帥這麽快即可嚐遂心願,尚有何憾!”


    跋鋒寒送出真力,亡月弓似變成有自己的生命般自動張開,跋鋒寒另一手把箭矢上弦,迅快至使人看不清楚動作,箭搭弦上。


    三匹戰馬成品字形,改為以沈牧為首,往主帳左方衝去,跋鋒寒則從先前的領頭改為與徐子陵雙雙殿後,使墩欲穀變作從右後側往他們下掠而至。


    沈牧的長劍隨他俯身朝前劈出,另一手的鐵彈則連珠疾發,仍有餘暇答徐子陵道:“陵少真懂說笑,我認為循序漸進比較好點。哈!”


    弓滿!跋鋒寒雙手生出微妙至令人歎為觀止的變化,落在身處空中的墩欲穀眼內,卻是箭矢射出的角度和時間不住改變,使人感到無從捉摸,忽然間,墩欲穀曉得自己落在下風。


    “嗖!”勁箭離開亡月弓,掠過兩丈的距離,閃電般往墩欲穀射去,取點無跡可尋,避無可避。


    如此箭術,足可稱雄大草原。


    徐子陵持彈那雙潔美晶瑩、修長優美的手化出萬千不同的手印,像千手觀音般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撒出鐵彈,向朝三人撲來、如狼似虎的五十多名突厥戰士雨點般射去。一些鐵彈與沈牧和跋鋒寒擦身而過,偏是不會傷及兩人,準確如隨心所欲的使人難以相信。


    “蓬”!


    墩欲穀無可奈何下把真氣貫袍袖,硬對跋鋒寒含有十成功力以亡月弓發出的勁箭,兩勁交擊,長箭寸寸斷碎,表麵上墩欲穀似占得優勢,卻給反震力送往遠處,與三人距離迅速拉闊。


    此箭成敗乃至重要的關鍵,若給墩欲穀此等超級高手迫近,必可纏死其中一人,後果實不堪想象。


    在墩欲穀高唿“動手”後,四周近五十個營帳同時被掀翻,搶出六、七百人,加上遍布營帳外扮作各族戰士的突厥精銳,竟達上千之眾,各以最快時間翻上戰馬,原本帳蓬林立的營地,變迴捕魚兒海旁的空曠草原和—望無際殺聲震天的戰場,變化既突然又震撼。


    主帳衝出十多人,趙德言赫然置身其中,其他人各具懾人形相,隻看一眼便知全是真正的高手,是敵人主力所在。


    這批人中有一身披金袍者,份外惹人注目,不但因他的禿頭,寬大的骨幹和充滿強悍味道的臉容輪廓令人印象深刻,更因他那副像是與生懼來的氣度與自信,使人感到他是那種果斷堅韌,擁有無限活力,且雄材大略、為求成功而不擇手段的梟雄式人物。


    趙德言和金袍禿頂大漢幾乎是不分先後地騰空而起,翻過正奮不顧身攻擊攔阻三人的戰士,其他高手均要比他兩人慢上一線。


    十多個正往沈牧三人的戰士紛紛往後拋跌倒斃,不是臉門就是咽喉胸膛等要害被鐵彈命中。連—向不隨便殺人的徐子陵亦手下不留情,因為隻要稍存半點容讓,遭殃的首先是坐下愛駒。


    三人心意相通。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驅馬騰起,有如天神飛馬,躍離地麵,終脫離五十名徒步戰士的糾纏。


    此著大出敵人料外,立時陣形大亂,失去攻擊的重心,三馬落地處的敵人被迫得四散退避,跟追來的趙德言和金袍禿漢大幅拉遠距離。


    沈牧的長劍化作漫空劍芒,專注前方,確是擋者披靡,劍光過處敵騎不死即傷。他有如破開驚濤怒號狂暴大浪的船首,不住策馬挺進


    三人沿岸突圍,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最優良的戰略。不多時,南方敵陣終被破開一個逃生的缺口。


    在燦爛迷人的星空下,三人在荒沙遮大地、觸目灰黃的小戈壁半沙漠地帶策騎疾馳。


    綠色的線條隨著他們的前推變成一片綠色的的叢林,縱的、橫的、一條條、一行行的聳立著,生機盎然,吹來的風、送來嫩草和濕潤的氣味,使他們有如從地獄走出迴到美好的人間。


    筆直的楊樹和茂密的榆槐緊挨雜生,形成天然的防沙陣形。綠油油的草野衝展開去,覆蓋著一座小湖四周的岸原,仿似由天而降的—塊綠毯。


    三人馳離綠州,同是踏足黃沙,心情與先前絕對是天淵之別。


    遼闊的高原上空,發亮的銀白色雲團閑適地自由飄浮,傘子般遮擋著午後的春陽,造成雲移蔭動的草原奇觀。湖水反映陽光,寶石似的閃閃生輝。


    長風徐來,拂人衣襟。


    遠方塵頭大起,一隊由十多頭載貨駱駝和百多騎士組成的團隊,橫過草原而來。


    跋鋒寒凝視觀察半晌,道:“是大食國來的商人,你們稍待片刻,小弟過去問路。”言罷策騎馳去。


    沈牧和徐子陵趁機下馬讓馬兒稍息,追蹤石之軒近十天後,跋鋒寒這頭識途老馬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徐子陵對舍利的感應若斷若續,此刻又再感應不到石之軒所在。


    沈牧苦笑道:“石之軒這老狐狸真不簡單,來到塞外仍這般厲害,教我們琢磨不到他。”


    徐子陵道:“他采取的是迂迴曲折的路線,確像一心要撇掉某個緊追在身後大敵的樣子,有誰能令他如此害怕?失去金環真夫婦的幫助,師妃暄該沒法跟來,而師妃暄也沒資格令石之軒如此害怕。”


    跋鋒寒道:“從這裏朝西走兩天,將到達黑水南岸赫赫有名的統萬城,意即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可非一般逐水草遷移的部落可比。”


    沈牧訝道:“竟有如此地方?”


    跋鋒寒道:“你們漢人該對建設此城的赫連勃勃耳熟能詳,因他在晉朝時建立北朝十六國之一的夏國,更乘晉室內亂領軍南下,攻克長安,自立為帝。赫連勃勃乃史上有名暴君,曾堆砌人頭號曰骷髏台,對手下亦是極端殘忍,動輒剜眼割唇鉤舌斬首,結果隻傳一代,就給北魏滅掉。”


    沈牧道:“石之軒會否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這要看我們的運氣,現時作主的是靺鞨黑水部的鐵弗由,已無複建城時的盛況。”


    徐子陵道:“好吧!我們就到統萬城碰碰運氣。”


    談笑聲中,三人朝茫茫原野繼續漫長的旅程。


    鐮刀似的下弦殘月,掛在西邊天上。


    策騎緩行,日夜不停地急趕三百多裏路後,他們均有點失落,因為徐子陵感應不到邪帝舍利。


    雄據丘頂的白色城堡像幽靈般俯瞰大地,忽然下起暴雨來,對照頭灑下的大雨似是完全無動於衷,對自身因日久失修致既殘且缺的軀體毫不在乎。


    三人冒雨來到門不成門的入口前,大唿痛快。


    跋鋒寒仰麵任由雨水洗滌,微笑道:“兩位可知這座小堡壘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建造出來的?”


    沈牧哈哈笑道:“正要請教。”


    跋鋒寒歎道:“赫連堡的堅固在草原上是非常著名的。建造的方法是以一種特別的泥土,摻和牛羊之血層層鋪築,再堆柴燒烤。每築好—層,赫連勃勃就命兵士以大鐵錐錐之。如錐入一寸,即殺築牆者,如錐不入,改殺兵士。兩位可以想象,如此築出來的堡壘,是否其堅可礪刀斧?”


    沈牧道:“是否整座統萬城都是這麽建出來的?”


    “少帥猜個正著。”


    三人同時劇震,不能相信地望進破門裏古堡內隻可容數十人的黑暗空間去。


    大雨愈下愈急,打在堡壘牆上,發出響亮的清音。


    沈牧雙目殺機大盛,卻從容道:“原來是祝宗主觀臨,這該叫有緣千裏能相會,又叫冤家路窄,狹路相逢,休怪我們不肯放過良機。”


    祝玉妍從黑暗裏走出來,到達差一步就棄暗投明的暗邊緣處,立定門內,冷笑道:“無知小兒,憑你們三個有何資格把我留下來。”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資格?當年在洛陽你老人家當然有資格說這番話,現在嘛,就要先問過本人的劍哩!”


    祝玉妍發出一陣嬌笑,嬌喘細細地道:“不再和你們胡鬧,言歸正傳,你們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殺死石之軒?”


    她的聲音令人有種百聽不厭,心顫神動的強大感染力,三人頓時減去幾分敵意,戰意大減。


    沈牧心知肚明受到她魔功影響,皺眉道:“少說廢話,我們之間再無合作的可能。”


    祝玉妍平靜地道:“為表示我想合作的誠意,我破例向少帥說明—件事,就是上官龍並非我陰癸派的人。”


    跋鋒寒沉聲道:“那他是誰?”


    祝玉妍談淡道:“他是來自塞外迴紇一個神秘教派,與我們雖有淵源,卻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做的事,該不用由我負責吧!”


    徐子陵道:“金環真夫婦是否落在你手上?”


    祝玉妍愕然道:“子陵為何會有此一問。”


    三人敢肯定她不是弄虛作假。因為以她的身份地位,理該不用為這等事撒謊。


    若非陰癸派,究竟是誰擄去金環真夫婦?而除去陰癸派,尚有何家何派有如此實力,金環真兩人肯定不是省油燈。


    沈牧沒好氣道:“坦白說,現在既曉得祝宗主是要去尋石之軒晦氣,我們就暫且停戰,不過合作之事再也休提。”


    祝玉妍幽幽輕歎,自有一種惹人憐愛的味兒,最奇怪是她仍是隱在入口內的暗中,與黑暗融為一體,但隻是她的聲音已是足可引人遐思,想象無窮。


    隻聽她以年輕充盈誘惑力的聲音娓娓道:“你們或者不會相信,石之軒現在唯一害怕的人就是我。你們想聽聽原因嗎?”


    跋鋒寒苦笑道:“祝宗主請賜教。”


    祝玉妍默然片晌,柔聲道:“因他知道隻有我才能殺死他,由於我已立下死誌,決不容他利用舍利內的死氣來縫補他致命的破綻。”


    三人都聽得心顫神移,她的語氣帶著深如汪洋的似水柔情,說的卻是為除去石之軒而立下的生死狀。


    祝玉妍續道:“隻有與石之軒同歸於盡,始有可能破掉他的不死印法。舍此再無別法,你們相信嗎?”


    整個大地盡在茫茫風雨中,變成—個水的世界,可是三人卻像把正淋在身上的狂雨忘掉,耳鼓內隻響動著祝玉妍說的話。


    假若石之軒和祝玉妍兩個魔門最頂尖的人物鬥個同歸於盡,還有什麽比這更理想的結局?


    沈牧道:“我們可以幫上什麽忙?”


    祝玉妍嗔罵道:“死小鬼!居心不良,聽到奴家要和石之軒來個玉石俱焚,立即換過另—副油腔滑調,不嫌太露痕跡嗎?”


    雨勢轉大。冷颼颼的雨水隨風四麵八方—陣陣下來,無數臨時的小瀑布從赫連堡的破頂鑽孔穿洞地衝刷著,天和地再分開來。


    徐子陵淡淡道:“祝宗主曉得石之軒在哪處嗎?”


    祝玉妍不答反問道:“你們為何要到統萬城去?”


    跋鋒寒道:“我們是要找一個叫馬吉的人,再從他身上追尋肆虐東北的狼盜蹤影。”


    祝玉妍道:“你們若有合作的誠意,就留在統萬城等我的消息。”說罷沒進堡內的黑暗去。


    三人你眼望我跟,均感到剛才發生的事不可思議。祝玉妍竟央他們合作去對付石之軒,可見祝玉妍要毀掉石之軒的決心。


    跋鋒寒飛身下馬,道:“走啦!進去吧!”


    赫連堡共分三層,是座寬橫約二十步的堡壘,內裏建有石梯貫通各層,最頂處是座了望台,把堡壘的高度延伸至高達十丈,仿如石塔。


    雖有破毀,但堡身仍大致保待完整,厚達兩尺的堅固城門,足可抵擋擂石的猛烈撞擊。四周盡是平野,可是因建於丘頂高處,確有—夫當關的懾人氣勢。


    外麵下大雨,裏麵下小雨,雨水無孔不入地從上層的縫隙滴下來,石階則成層層淌流的引水道。


    下層地麵布滿柴枝炭煤石塊和旅者遺下的殘餘物件,幸好牆身開有射箭的小窗孔,空氣流通,故沒有腐臭的氣味。


    徐子陵凝立不動,壓低聲音道:“石之軒到過這裏,且停留一段頗長的時間。”


    兩人聽得精神大振。


    跋鋒寒濕漉漉地來到其中一個小方窗旁,朝外望進風雨翻騰的天地去,沉聲道:“石之軒的不死印法究竟出了什麽問題,聽祝妖婦的語氣,好像若他的不死印法沒有破綻,誰都奈何不到他。”


    沈牧為馬兒解下馬鞍,道:“陵少曾和他交手多次,比較清楚。”


    徐子陵緩緩道:“大約在四十年前,石之軒入佛門偷學得正宗玄功,再配合魔門花間和補天兩派的秘技,創出震驚正邪兩道的不死印法,隱為統一魔道的超卓人物,就在此時,遇上慈航靜齋派出來專門對付他的碧秀心,—場史無前例極盡詭奇之能事,為外人無法想象的鬥爭,由此展開。”


    “轟隆!”—個驚雷落堡外近處,震得各人耳朵嗡嗡作響,電光劃破黑暗、照得遠近平野山坡明如白晝,現出樹草狂搖亂擺的可怖情景,跋鋒寒歎道:“我還是道行未精,剛才的綿絮雲狀如城堡,該是打雷的征象。繼續說吧!”


    徐子陵來到跋鋒寒身旁,挨著窗洞的牆壁,往外瞧去,道:“這場鬥爭本該以碧秀心讀過《不死印卷》以致香消玉殞而結束,但事情卻非如此,石之軒因中情太深,更因接受不了親手把最心愛女子害死的殘酷事實,性格出現分裂,一邊仍是冷酷無情的邪派頂尖高手,另—邊卻是悲苦自責,情深如海的失意者。石青璿更成為他難以舍割的包袱,不死印法再非無隙可尋。”


    跋鋒寒倒抽一口涼氣道:“世間竟有此等異事,如非由子陵親口道出,我會不敢相信。”


    沈牧過來拍上兩人肩頭道:“若加上祝玉妍仍殺不死石之軒,恐怕我們以後再難好好的睡覺。”


    “轟!”


    另一個驚雷和閃電不分先後的在赫連堡上空爆響閃亮,震得整座堅固的石堡顫動起來,令人生出身處險境的感覺。


    一片無涯無際的寂靜,籠罩著黃昏下的大草原,快沒入地平下的太陽,在被大地吞沒前吐出霞彩,染紅西方天際。


    統萬城屹立前方,城外散布各式營帳。


    這白色的城壘由東城、西城和外廓城組成,城的四角均有突出的方形墩台,雄據城牆之上,平添不少氣勢。白色簡樸的大小房子,疏落有致地分布城內,形成大小街巷。


    大部分人家亮起燈火,城內炊煙四起,充滿生活的氣息,對三個久未見過人煙的長途旅客,份外有種難言的親切感覺。


    沈牧欣然道:“想不到統萬這麽熱鬧,除我們外,尚有兩隊人馬在入黑前趕至。”


    跋鋒寒道:“統萬在這一區是最大的貨物集散地,本身著名的是鐵器業,被譽為毛烏素的武庫,而這寶庫正在黑水部大酋鐵弗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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