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養分即將枯竭,即便隻是隔著屏幕遙遙看一眼,也能續上一續。所以他還是忍不住率先撥來了視頻。“沒有。”程願迴神,看著他身後天光明亮的背景問,“你在忙嗎?”許時懸現在沒在酒店,看起來像是在一個會議室裏,長長的會議桌上擺放著滿滿的材料,他獨自坐在遙遠的一端。但這會兒許時懸卻沒及時迴答他的問題,他注意到程願微紅的眼角,眉目忽地一凝:“眼睛怎麽了?”其實從南城見麵至今,許時懸都一直沒再見程願哭過,但程願一有任何異常,他就總擔心他哭。在這一瞬間,許時懸腦中甚至轉過了許多種可能。今晚林家宴會的事還沒有人跟他說過有沒有突發情況,是有什麽不長眼的人衝撞他了?還是碰到了什麽蠢貨?好在在許時懸思維無休止發散之前,程願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麽,解釋道:“我剛剛取了隱形,有點不太會,搓出來的。”許時懸聞言,微蹙的眉頭這才鬆了一些,同樣也想起了上迴的事,很快他便說:“下次等我在的時候你再戴,搓出來不好。”說得像他很會似的,程願不信任地看著他。許時懸力爭道:“那次之後我特意學了,現在戴取都已經很熟練了!”見他說得這樣煞有介事,程願笑了笑,順從道:“嗯嗯,好。”“你又敷衍我。”許時懸想咬他,但也辦法即刻證明給他看,隻能轉而又迴答了程願剛剛的那個問題。“是有點忙。”許時懸說起來便輕‘嘖’了一聲,不怎麽高興地說,“我可能要比預計時間晚幾天迴來了。”他原本是說下周末迴來,現在看來,還得再待一陣了,不過跨國業務出長差是常有的事,而許時懸說‘有點’,多半是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嗯。”程願理解地說,“慢慢來,不急。”“都不催催我。”許時懸見縫插針地追問,“你就不想我嗎?”程願認真地迴答:“不催,好好工作。”插針失敗,許時懸眉目幽怨地望過去一眼。片刻後,他又突然殺了個迴馬槍,再度追問了一遍:“除此之外,今晚真的沒什麽了?”程願卻沒被詐到,他眸色清澈,隻望著許時懸笑。最終隻是應道:“嗯,沒事。”許時懸靜靜地同他對視片刻,明白了他的態度。他們之間,他不私自追查也不私自插手他事的承諾依然存在。許時懸凝望著他,點點頭,隻能不再追問。接著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許時懸還叫程願站遠一點讓他再看看。等到後來,程願這邊的時間已經接近淩晨,而許時懸也要重新開始工作了,程願聽到了有人在叫他。“你先忙吧。”程願主動說,“我也去洗澡了。”“去洗。”許時懸沒有纏著他不讓他的休息的意思,隻不過在程願說拜拜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視頻別掛。”程願一時竟有些沒聽懂,他去洗澡,不掛視頻,那是要……幹什麽?他抬眸,茫然地看向一臉坦蕩的許時懸。許時懸理直氣壯地繼續安排:“我放了個支架在你床頭,待會兒睡覺的時候把手機靜音放上麵,我不吵你……又這麽看著我幹什麽?不可以嗎?”程願聞言想了一下,覺得兩人反正什麽都幹過了,好像也不差這一點。於是他便搖了搖頭,聽話地應:“沒有,可以。”許時懸滿意地笑起來。程願便拿著手機進臥室找衣服去了。正好這時有個下屬過來找許時懸簽字,他也把手機放在一邊,隻耳機裏聽著電話那頭程願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原本的意思其實隻是程願去洗澡的時候也先把手機放床頭,那會兒不用管他。可他埋首簽文件簽著簽著,耳機裏卻忽然傳來流水嘩啦的聲響,像是從花灑中噴薄而出的。許時懸流暢書寫的筆尖猛然一頓,鋼筆在紙上暈染出一團墨漬。許時懸鋒利的眉眼很是愣了一會兒,他意識到什麽,猛然抬眼,看向了隻麵向他一個人的手機屏幕。……倒不是想象中的畫麵。隻不過比他想象中卻還要更氤氳朦朧一些。程願應該是把手機放在了洗手台邊上,鏡頭隻照得到淋浴間的玻璃隔斷。可那磨砂的玻璃之上,是程願隱約模糊的身形輪廓。仿似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分明看不真切,卻越發叫人浮想聯翩。見他抬手,會想他是否抹上了白桃香的沐浴露;見他仰頭,會想溫熱的水流是否潺潺地吻過了他漂亮精致的眉眼、嘴唇、再往下流到脖頸鎖骨……那些原本是該由他親自吻過的地方。許時懸往後靠進椅背,望過去的眼神似濃墨似風刀。……等程願洗完澡穿著寬鬆睡衣頭上搭了塊毛巾出來時,一眼便看見洗手台角落的許時懸。他幾乎忘了還開著視頻這件事,差點嚇一跳。他拿起手機邊出浴室邊說:“我洗完了。”“嗯。”聽他這低沉的聲音,程願不禁看了他一眼,怎麽感覺他洗完澡出來許時懸好像突然變嚴肅了,是工作上遇到什麽問題了嗎?但不等他問,許時懸又言簡意賅地說:“吹頭。”“好。”程願覺得自己也幫不上許時懸什麽忙,還是不多加詢問徒增他煩心了,於是隻乖乖地去做自己的事。未免吵到許時懸,程願把吹風開得很小。但也沒一會兒就吹幹了。程願躺進鬆軟的被子間,把手機放到床頭對準自己的位置,輕聲說道:“那我睡覺了。”許時懸仍是一字經:“嗯。”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並且今天程願也有些累,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程願睡覺很乖,幾乎從不亂動,隻不過他喜歡把臉埋一半進被子裏,隻看得到閉眼之後軟軟垂下來的睫毛。許時懸方才狠狠工作了一番,腦子才好不容易重新被正經的各項報表所充斥。此刻一抬頭,看著程願安靜的睡顏,聽著他清淺的唿吸,心中好像忽然又陷下去了一塊。許時懸伸出手,輕撫了一下屏幕,對著在萬裏之外的寂靜深夜中沉睡的程願笑了笑,輕聲說:“晚安,我的願願。”第49章 一夜寧靜安然。程願原以為自己會不習慣,因為睡覺還有個人時不時盯著你的感覺應該會很奇怪。沒想到事實完全相反。程願睡得很好,從入睡起便不覺得有任何不舒適的地方。隻不過他剛睡醒起來的時候再次忘記了視頻的存在,在被子裏習慣性翻了兩下身之後這才撐著坐了起來。頭發間翹起兩根呆毛,正坐在床上發呆醒盹兒。“醒了?”若非聲音熟悉,程願又得被嚇一跳。許時懸看見他迴頭時睜得溜圓的眼,沉聲笑了起來。程願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怎麽迴事:“你還沒掛啊?”他還以為許時懸也就是嚐試一下,早趁他睡著的時候掛了呢。“我有備用機,一直看著你不影響。”許時懸解釋了一下又問,“嚇到你了?沒開靜音嗎?”“一點點,聲音開得小。”程願也沒不承認,而他昨晚睡前確實沒完全關掉聲音,就當是助眠的白噪音,隻不過在安靜的清晨驟然響起就有些突兀。許時懸才不管那麽多,自顧自地把這理解成了程願也想聽著他的聲音睡覺。接著程願伸手拿過床頭的手機,發現電量居然還剩一點點,新手機續航就是好,他趕緊充會兒電,想了想又跟許時懸說:“但我沒有備用機誒。”許時懸聽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知道,待會兒你掛你的。”程願其實真不是那麽黏人的人,但也想著許時懸隔空陪著他睡覺,他卻不能投桃報李,有一點小小的愧疚。於是他還是趁現在沒去上班,盡量跟許時懸多說了說話:“你迴酒店了嗎?”y國那邊現在也已經淩晨,但許時懸衣服都還沒換,很顯然是剛迴去。如此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即便是精力旺盛如許時懸,神色間也有些許疲憊,聲音都帶著一點啞。“迴了。”許時懸說,“洗個澡睡覺。”程願不知道怎麽安慰,想了想卻也隻擠出幹巴巴的一句:“辛苦了。”“沒事兒。”許時懸盯著他說,“等會兒放鬆一下。”“按摩嗎?”程願單純地問,“這麽晚了還有技師嗎?”“當然有。”許時懸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深夜自助。”程願卻沒多想,還以為是那種自動按摩椅,他點點頭應:“哦,這樣。”然後接下來,他才終於明白是哪樣。他起床去刷牙的時候許時懸也拿著浴袍進了浴室。許時懸效仿程願昨晚的擺放位置,隻把手機放在對準磨砂玻璃的洗手台上,隻不過此外還精心調整了下打光和角度。程願一開始便沒在意,也將手機放到一邊,自顧自開始刷牙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