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反應,是繼藍成唯一太子爺的地位以及掌管藍成的權力之後,程願又要搶他的東西了。是的,東西。對他而言,李常非不過是圍繞在他身邊的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高興時給個笑臉賞弄一下,不高興時便有多遠滾多遠。可即便如此,李常非也是必須圍繞著他的。他身邊的玩意兒,怎麽能無視他而去選擇程願?賈銀落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臉上麵具似的笑容都變陰了幾分。而李常非怎麽可能沒有注意到賈銀落也在。隻是上周五程願對他下了最後通牒之後,李常非驚怒交加之下,意識到程願的爆發絕對沒有那麽簡單。他瞎貓撞上死耗子,去網上一搜,竟然真被他搜到了遺留的新聞。萬萬沒想到,他一直以來舔的賈銀落居然是個假銅錫,而剛剛和他撕破臉皮的程願居然才是真金銀!再結合程願對他說的那些話,李常非恍然明白,程願之所以如此,恐怕正是因為他追求的人不偏不倚就是賈銀落。最後李常非又在盛世盡力探問了一下程願現今在藍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又迴宿舍思索了兩天。權衡利弊之下,李常非毅然做出了選擇。他當然知道賈銀落一直以來不過是吊著他,但他當初覺得無所謂,萬一成了,那麽他將龍門一躍此生無憂。可現在既然如此,放棄賈銀落也不過是放棄了那萬分之一的可能而已。更何況他和程願已有足足五年的情誼,他相信一定有挽迴的餘地。李常非此時做出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樣,神情淒憫,試圖去拉程願的手臂:“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程願抽身錯過,示意保安上前將李常非和他隔開。可李常非這迴大約是做足了準備,接著竟不顧大庭廣眾,‘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哥!我之前真的什麽不知道,你不能這樣,不能在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判了我的死刑。”李常非說著,還從兜裏掏出了一支鋼筆,“哥你看,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筆,你之前不是說我做的筆好用嗎?我本來就想下次見麵給你的,但我們都沒能好好說話……”這是一支木質鋼筆,李常非老家產木頭,他確實很會做這些。程願第一次和他見麵時,彼時年僅十五的李常非就送了他這麽一支親手做的鋼筆,之後每年都會給他更換一次。也許正是因為這些堆積的小事,叫少有感受過他人暖意的程願覺得,這小孩好像還不錯。但李常非來燕城上大學,見過大世麵之後,就沒有再給程願換過了。而如今他特意拿出相同的筆,無非就是想喚起程願的惻隱之心。程願走過去,隔著保安身形筆直地站在李常非麵前,垂眸看了他一會兒。李常非討好地把筆遞給他。程願微微俯身接過,迎著光看了看這支筆的筆身,是和李常非之前送他的很像,隻不過這支光滑得像是流水線製造。他是非要把過往那些事一點一點地全部碾碎?曾經為這個禮物感到開心的程願,現在隻覺得一切都那麽廉價。而他曾被這樣的廉價哄騙。他兩手握住鋼筆兩端,隨即一個用力,毫不留情地在李常非麵前折斷。墨囊裏的墨水倏然濺了李常非滿身滿臉,他狼狽且驚愕地抬頭看向程願。程願把碎鋼筆隨手拋進身後的垃圾桶,接過前台小姐遞來的濕紙巾,一邊擦一邊說:“不必了,你的禮物該送誰就送誰。”他說這話時,下意識往後側了下眼。李常非忽然反應過來,程願是撞見過他給賈銀落買奢侈品的。李常非往前膝行幾步,至此,他終於第一次在程願麵前把矛頭指向了賈銀落。“是他!是他欺騙我愚弄我!”李常非手指憤憤指向賈銀落,目光中竟染上悲戚,“哥,我也是受了他的蒙騙,被他耍得團團轉,你要相信我,如果我早看清他的本來麵目,我說什麽都會站到你這一邊的,哥!”賈銀落原本正猜測著他們倆到底是什麽關係,突然見李常非攀咬他一口,皺眉冷聲說:“你神經病啊,你什麽東西值得我騙你?!”賈銀落尋常對他雖偶爾不耐,但總體還是一幅溫柔和煦白月光的模樣,否則李常非也沒法上頭這麽久。此刻驟然一見他變成這幅臉麵,李常非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眉嚴目厲地指控賈銀落:“要不是你吊著我,我會像條哈巴狗似的聽你使喚嗎?!”賈銀落冷笑道:“你一個窮酸鳳凰男,也值得我費心思?少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我稀罕使喚你?是你自己不要臉皮地湊上來,還能怪我?真有意思。”李常非原本是想做戲給程願看,可賈銀落這一番話卻又著實刺激了他的自尊心,從前在賈銀落身上投入的那些沉沒成本也一並浮現上來,越發激化成憤怒和不甘。李常非人高馬大,怒瞪著賈銀落,口不擇言地吼:“你個賤人!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在這裏裝什麽大尾巴狼!”可惜保安在前,賈銀落好歹也姓賈,他不可能靠近半步。但賈銀落哪裏又忍得李常非這種垃圾人的氣,而且後麵這話,大家即便心知肚明,也從來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說!賈銀落氣得唿吸起伏,三兩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踹了李常非一腳。“你他媽嘴巴給我放幹淨點!”李常非被踹中肚子,頓時腸翻胃滾,可他身體素質不錯,反應過來之後勃然大怒,怒氣衝衝地就要往賈銀落那兒去。雖有保安架著,但那架勢還是把圍觀的員工都嚇了一跳。大家心中也甚是迷惑,這到底都什麽跟什麽,一會兒給小程總跪下喊哥,一會兒又和賈少爺扯上了關係,還開始對撕?劉律師從停車場上來時正好碰見這麽一副混亂局麵,他推了推眼鏡,還以為是他的委托人發生了什麽事。結果掃視一圈,發現他的當事人卻沒在戰火中心,而是單手插兜站得老遠,姿態輕鬆閑散,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這一場鬧劇。劉律師走過去,輕輕喚了一聲:“程先生,您好,我是劉少江。”程願迴過頭,看清眼前人,和聊天頭像上西裝革履的形象頗為一致。“劉律師。”程願禮貌地點了點頭,隨即朝那邊抬了抬下巴,“喏,撒潑的那個。”那邊李常非和賈銀落的激烈對峙中火藥味十足,儼然一副狗咬狗的態勢。李常非長於窮山惡水之地,自小是見慣了蠻橫爭吵,他有樣學樣,一時間戰鬥力驚人。雖被架著不得靠近,但各種惡詞劈裏啪啦地吐露,從賈銀落本人罵到了他爹媽,還就著賈銀落的私生子身份好一頓發揮,聽得圍觀眾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而賈銀落雖說也囂張跋扈,也不是罵不出惡毒的話,但到底是要形象要麵子,便隻按著李常非又扇了兩巴掌之後,最終還是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底落了下風。就這麽一會兒時間,樓上聞訊而來的員工也越來越多。就連賈秀成和馬雲山都下來了。賈秀成一來還正好聽見李常非啐了一句:“你爹死了娘跑了你他媽的出來不要臉了!”賈秀成猛一聽居然詛咒到他頭上來了,臉頓時一黑,沉著臉走出去:“在這裏汙言穢語的鬧什麽事!還不快給我打出去!”說完他又揮手驅散了四周看樂子的員工:“散了都散了,都沒事幹是吧?要不要取消午休啊!”大家聽聞此言,吐吐舌頭聳聳肩,一窩蜂地散了,隻還是忍不住迴頭依依不舍地看看熱鬧。人群散了之後,賈秀成這才注意程願居然也在一邊站著,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賈銀落惹了什麽事。而賈銀落距離李常非最近,眼下已經被罵得快氣暈過去了,攥緊了拳好歹才沒再發作,迴過頭看向身後。經過這麽一打岔,李常非熱氣上湧的腦子也才漸漸冷靜了一下,亦隨之不由自主地看向程願。一時間剩餘所有人的目光複又迴到了靜默半晌的程願身上。馬雲山走近過去低聲問:“願願,怎麽迴事?你認識他?”程願輕點了下頭:“馬伯伯別擔心,沒事。”同時他朝身側的劉律師示意了一下。劉律師輕咳一聲,走到李常非麵前,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措辭。劉律師擲地有聲地說:“李常非先生,我是程願先生的代理律師,接下來關於您和程願先生經濟糾紛之事,由我全權代理。”李常非沒有想到,程願竟然真的會對他做到這一步,竟連今天見他,也是帶了律師來的,到了現在,都還要和他提還錢的事!“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之前什麽都不知道!”李常非眼眶緋紅地看向程願,“你討厭這個賤人,我不是已經和他撕破臉了嗎!”賈銀落聞言又怒瞪向他。程願卻嗤笑一聲:“別太把自己當迴事,你現在的態度,重要嗎?”其實就算那天晚上碰見李常非獻媚的人不是賈銀落,程願也不打算再輕輕揭過,他早對李常非徹底失望,賈銀落的存在隻不過是讓這件事變得更加滑稽而已。李常非聞言,定定地看著他,似乎還想賭一賭程願對他的心軟到底有幾分。“如果我不還呢,你要怎麽樣?真去告我,讓警察抓我?”程願沒說話,劉律師代為開口道:“李先生,我方證據鏈充足,希望您盡快配合,否則我方將向法院申請強製執行。”劉律師經手過的複雜案件多如牛毛,此刻說話也不免帶上了一些壓迫感。“李先生,您現在還是個學生吧?”劉律師說,“還希望您仔細斟酌,別讓這件事的影響擴大。”“影響,你也知道有影響?!”李常非忿然作色,咬牙道,“你這是要毀了我的前程!”今早程願基本已經把所有事實都清楚地交代給劉律師聽了,他是在場所有人裏最了解來龍去脈的人。劉律師早見慣了潑皮,此刻麵色絲毫不變,更不會受道德綁架。“李先生莫要血口噴人。”劉律師哼笑一聲,又道,“再說句題外話,當初若非程先生好心救助於你,哪來你平順如意的這麽多年,哪來你的今天,你若真有前程,那也是程先生給的物質基礎,如今你再不悔改,也不過是你自毀前程!”可李常非這樣的人,早有了自己處世準則和判斷標準,哪會一兩句話就如夢方醒。他隻眸光死死地看著程願。“言盡於此。”劉律師最後道,“您成年至今兩年,總共虧欠我當事人二十六萬,希望你一周之內解決,這是我的聯係方式,還款時聯係我就好,否則也怨不得我。”“等等。”話說到這兒,程願卻忽然開了下口。他的聲音一出,在場所有人又望了過去,賈銀落一時間都有些惱恨,這他媽還等什麽等!這其中尤以李常非為甚,以為事情有轉機,眼睛幾乎是立刻就亮了起來。結果卻隻見程願淡淡掃了下賈家父子。“還二十五萬就行。”程願輕描淡寫地說,“你剛罵得還不錯。”第3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