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時懸目不轉睛地盯著程願,身旁終於見到本人的孟呈連忙用肩膀撞了他兩下,眼神非常有意味。那邊程願拍完之後,淺淺笑了一下,忽然說:“真是溫馨融洽。”這話似帶嘲諷,賈秀成和賈銀落臉色頓了頓,但他們並不認為程願還有什麽砸場子的資本,於是很快維持住笑容。倒是裘虹看見,趕緊下來拉他:“願願,正好你來,快,過來。”裘虹把程願一並拉到台上,似乎是想借機讓大家認識一下。可這迴,不待賈秀成再次掌握主動權,程願自己主動走到了話筒前麵。程願一個人在一邊,賈銀落幾人在一旁,儼然有一種涇渭分明的架勢。可大家夥在底下看著,怎麽總感覺這會兒一對比起來,賈銀落比這程願的氣勢矮了不止一籌呢。而程願拿著話筒,環視一圈,目光同許時懸相接時微微頓了一下。但他很快移開,接著,嘴唇輕輕開合。程願從來不是話多的人,所以他但凡一說,便都是正中錨點。“感謝大家今晚的參與,當然最感謝的人是我媽媽,謝謝我媽江如藍給我在藍成留下51%的股權,今天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大家。”大概是程願的發言過於猝不及防,在場所有人聽到之後都沉默了片刻。就連許時懸都不禁挑了挑眉。台上賈秀成三人更是當場懵了,像是一時沒聽懂程願在說什麽。片刻之後,這句話才像投降湖心的炸/彈,巨大的裂響之後,驚起一片嘩然。人群中立時喧囂嘈雜起來。“他、他在說什麽?!股、股權??”“還是51%,那不是直接相對控股嗎!真的假的?”“江如藍不是早就去世了嗎?他不是才迴來嗎?怎麽會?!”台上幾人也想問,怎麽可能!賈銀落和賈秀成站在一旁,先前的麵具維持不住,看神色頗有些瞠目結舌,驚訝之下,是裘虹最先反應過來,拉了拉賈秀成。賈秀成三兩步衝到程願麵前,麵色相當難看,隻是顧及台下這麽多人看著,他好歹控製了一下,壓低聲音質問程願:“你在胡說八道什麽!這事是你能亂開玩笑的嗎!”“願願沒開玩笑,是真的。”一陣嘈雜當中,馬雲山舉起手中資料朗聲開口,“這些是證明文件,其中包括江如藍女士生前簽署的所有隱藏協議。”馬雲山的出現,直接將這件事的可信度瞬間拔高,誰都知道馬雲山在藍成的地位並不比賈秀成低多少。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馬雲山在台上除程願之外的三人難以置信的震驚眼神中,提步走上了台。他這幾天沒有時刻陪著程願,就是去處理這件事去了。馬雲山走到台上的投影儀旁,直接把手中的各個文件依次展示到大屏幕上,叫大家全部都看了個清楚明白。轉讓協議、代持協議、迴收協議……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程願剛剛所說的話是真的,他真的擁有江如藍手上51%的股權。但他不是最近才被找迴來嗎?江如藍難道還能未卜先知?這不可能。畢竟所有的協議上清清楚楚全部寫的都是程願的名字。那也就是說,江如藍早就知道她的兒子就是程願而非賈銀落,並且早為此做了準備。那賈秀成剛剛說的又是怎麽迴事?賈銀落又是什麽身份?麵對眾人探究複雜的目光,賈銀落白著臉往後退了幾步。他幾次三番都進不去的藍成董事會,程願就這樣唾手可得了?江如藍怎麽能這麽偏心?不、這一定是假的。賈銀落抖著聲音指向程願:“你造假……”但他更多的話還沒說出來,便被身側裘虹握住了手,裘虹滿麵嚴肅地看著他,對他搖了搖頭。程願隻當沒有聽見,無意陷入自證環節。此刻他看了眼眾人,淡淡說:“想必大家對此應該還有很多疑問,但我無意贅述,大家感興趣的話還是親自去問賈先生比較好,畢竟那是他的親身經曆,知道的自然比我詳細,是吧,賈先生?”程願說完,歪著頭去看了一眼賈秀成。他眼下這話,無異於把他和賈銀落都推到了風口浪尖。賈秀成臉色鐵青,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看向程願的目光裏好似淬了毒。而底下人群中有一些賈銀落的擁躉,見這情勢陡轉,竟想開口拉偏架,當場質問於程願。但在他們這些人試圖攪混水之前,從進會場就一直沒怎麽說過的話許時懸卻突然開了口。“那這麽看來,藍成今日算是易主了。”許時懸遙遙望著台上的程願,微笑著說,“小程先生,恭喜,往後多有合作。”大家萬萬沒想到,許時懸竟然會這個緊要關頭開口。而許時懸這話底下的意思,還有誰不明白,這代表許氏已經認可了這件事。既然許氏都已是這樣的態度,那麽事情還能有多少轉圜的餘地?賈銀落不可置信地望向許時懸,但許時懸卻隻看著程願。其實這也完全在程願的意料之外,他原本已經做好了這件事要多扯好一會兒的準備,如今看來,確實得要謝謝他開口了。程願抿了抿唇,心中默默記下,隻不過他的事情還沒有做完。見程願微微點了下頭,他身旁的馬雲山便對底下招唿了一下,很快又有兩個人拿著箱子走到了台上。這兩人身上穿的製服儼然是燕城臨安公證處的。大家一時更是摸不著頭腦,這又是什麽意思?待兩位公證員上台之後,其中一位拿起錄像機對準程願錄了起來,另一位則拿出他們的電腦準備做記錄。程願拍拍話筒,確認有聲音之後,再度拋下了今晚的第二枚炸/彈。“今天在大家的見證下,我找了燕城臨安公證處的公證員。”程願淡然地說,“我想立一個公證遺囑。”此話一出,喧嘩聲越發的大,大家紛紛露出迷惑的神情,這又是什麽魔幻發展??這人是才二十幾歲沒錯吧!程願說這話時下意識看了看許時懸,隻見對方臉色果然凝了下來。程願及時找補了一句:“當然這不是我說近期就打算去世,隻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事先做一個準備,畢竟這世上意外還挺多的。”他這話說得就相當內涵了,在場誰家不是家宅豐厚,誰又沒見過為了家產不擇手段的情景發生。程願這麽一說,他們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如果程願‘意外’去世,他又沒來得及立任何遺囑的話,那麽他的身後財產便將被法定繼承,這其中,自然包括剛剛被曝光的屬於程願那些在藍成的控股股權。而程願既沒有配偶也沒有子女,父母二人又已經去世一位,所以他的法定繼承人目前隻剩一位,大家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了在台上渾身都快冒出黑氣的賈秀成。賈秀成眉心突突突地跳,看我幹什麽!難道我還會暗地裏了結了他嗎!程願接著說:“現在我對我的遺產做如下分配,我去世之後,現金全部捐於慈善機構,用於救助幫扶失學兒童、山區貧困生等困難人群;至於股權……”程願說到這裏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全部屏息以待。“至於股權,同樣全部捐贈給公益基金會,用於公益慈善事業的發展。”總而言之,就是一點機會都不留給賈秀成。即便他死了,賈秀成也什麽都撈不到。這迴不等大家有什麽反應,賈秀成終於繃不住了,吼道:“你這是要毀了藍成!你要毀了你媽媽的心血嗎!”“我媽媽人都不在了,留下心血給你當血包嗎?”程願看向賈秀成,反問言語間同樣不再留有任何餘地。賈秀成怒哼一聲,一甩手道:“我不同意!我不可能看著你亂來!”“公證遺囑是我個人單方的法律行為,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程願冷著臉說,“所以你同不同意,和我有什麽關係?”不過他看賈秀成氣得要厥過去的樣子,忽然諷刺地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還沒死麽。”隻要人在,遺囑不都隨時可以改?將值混亂之際,是裘虹一手按住賈銀落,另一隻手又去拉住了賈秀成。眾目昭彰之下,他們不能叫人逮了話柄去。賈秀成和賈銀落知道今日無法阻止,最終臉色慘白地下了台,途中仍是控製不住地迴頭看著程願。至此,該說的話說完了,效果也不錯,程願倒感覺輕鬆不少。他請馬雲山收好那些文件,同時去打印出來的公證書上簽了下字。但等他做完這些,他見宴會廳裏的人居然還沒怎麽流動,還在神色各異地望著他。隻不過先前的輕視挑剔已經消失,似乎在進行著新的審視判斷。“?”什麽情況?程願想了想,尋思著他好歹算是半個主人吧,倒也不能這麽晾著客人,還是應該主持一下局麵。可程願不喜歡今天這個接風宴的名義,他覺得也要讓自己滿意才行。於是轉瞬間,程願又做下一個決定,並且很快組織好了語言。“不好意思,今天耽誤大家時間了,我知道諸位今天是來參加我的接風宴的,不過呢,這也不是我組織的。”一群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想看看他又能說出個什麽掀風起浪的話來。程願不負眾望,繼續道:“而且我和你們彼此都不認識,所以這接風宴也接不了個什麽,但既然來都來了,也不能讓大家白跑一趟,不如這樣吧,正好我剛剛立了遺囑,那幹脆趁熱打鐵,我直接把今天的接風宴改成我的葬禮吧?”程願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剛好我也沒參加過自己的葬禮,機會挺難得的,不過也不麻煩大家給我獻花上香假哭默哀了,咱們假裝流程走完了就行。”“那今天就到此為止?感謝諸位到達,也感謝大家送來的禮物,屍體本人感覺很安心,我之後會麻煩管家統計一下,再按照規格給大家迴禮的,謝謝。”程願說完這話,便幹脆利落地下了台。參加個接風宴,莫名奇妙就變成了參加葬禮的大家:“……”“……”“……”就連馬雲山站在一旁聽程願突然這麽一頓輸出,也有些沒反應過來。而程願下台之後,原本是想先迴休息室換件好穿的t恤再離開,這身西裝裹著實在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