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大艷陽的好天氣,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陰沉。風從廷尉衙門的庫房前刮過,吹得人有點涼。


    江玄瑾冷眼看著柳雲烈,看著他整合了上百衙差,又看著他寫好手令,氣勢洶洶地往外走。


    他與柳雲烈是八年前的勤王之戰上認識的,稱得上是生死之交。此人剛直,很容易就被人當了刀子使——就比如現在,厲奉行的幾句話,竟然就能讓他動這麽大的火氣,連他表字都喊出來了。


    換做旁人,江玄瑾是能用君上的身份壓一壓的。但是身份這東西對柳雲烈來說沒用,今兒就算是皇帝在這裏,他也一定會去江府。


    青絲就在洗硯池裏,當真被他抓到,今日一場對峙就是無法避免的了。


    心裏思量太多,江玄瑾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到了墨居,柳雲烈和厲奉行齊齊迫不及待地往裏沖,但沒沖兩步,竟然又退了迴來。


    「咦?怎麽這麽多人?」有人眨眼瞧著他們,一步步走出來,不解地問,「有事嗎?」


    江玄瑾一頓,抬眼看去,就見白珠璣一身羅綺軟緞,黛眉香腮,眉目帶笑,很是端莊地堵在了門口。


    厲奉行一看見她臉色就不太好看,柳雲烈倒是有禮地朝她拱手:「君夫人安好,我等前來辦差,叨擾之處,還請夫人海涵。」


    眼眸微微一亮,江玄瑾側頭看了一眼乘虛,後者會意,悄無聲息地就退下。


    這是個大好的機會,隻要白珠璣能將這群人多拖一會兒,乘虛就能將青絲在被抓到之前送走。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省去後麵的諸多麻煩,還能反將厲奉行一軍。


    絕處逢生,江玄瑾很是感動地地抬頭朝白珠璣看過去,想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讓她把門堵好。


    然而,本來還好好堵著門的白珠璣,目光一與他對上,竟然立刻就笑著朝他小跑了過來!


    「君上!」她軟綿綿地喊。


    江玄瑾臉僵了,眼睜睜看著她把大門讓開,連連朝她搖頭。


    別過來,繼續站在門口啊!


    完全忽視了他的眼神和動作,她一溜煙地跑到他跟前,很是關切地問:「你脖子怎麽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我給揉揉?」


    江玄瑾:「……」


    衙差隨著柳雲烈從門口魚貫而入,厲奉行迴頭看了他一眼,笑著朝他拱了拱手,便也甩著衣袖往裏頭走了。


    江玄瑾有點頭疼,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著麵前這個人道:「你為什麽不明白我的意思?」


    「嗯?」懷玉滿臉茫然,「你的什麽意思?」


    「我搖頭讓你別過來,拖住他們,你為什麽反而跑得比誰都快?」他有點惱。


    懷玉瞪圓了眼:「我一看見你就隻想著要跑來你身邊,誰還顧得及想你搖頭是什麽意思啊?」


    這情話,說得理直氣壯的。


    江玄瑾一噎,咬牙看著她,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你想不想吃甜湯?」她道,「方才廚房送了些過來,我給你留著呢。」


    說著,不管不顧地拉起他的手就往主樓的方向走。


    衙差已經開始在墨居各處翻找,目及之處一片亂糟糟的,江玄瑾瞧著,臉色不太好看。前頭這人卻像是什麽也沒看見似的,把他按在屋子裏坐下,舀著甜湯餵到他嘴邊。


    「來,啊。」


    皺眉掃了一眼,他悶聲道:「太甜了,不喝。」


    李懷玉很是驚奇地看著他:「你竟然不愛喝甜的?那你的嘴為什麽嚐起來還那麽甜?」


    「……」


    這種沒羞沒臊的話,她怎麽就能說得這麽自然呢!江玄瑾要氣死了,瞪眼看著她,氣得一時都忘記了外頭正在搜人,隻想拿線將她嘴給縫上!


    懷玉雙眸帶笑地看了他一會兒,湊到他耳邊來低聲道:「你知道自己臉紅了嗎?」


    「閉嘴。」


    「還紅得特別好看,像雪山尖兒上飛了晚霞。」


    「我讓你閉嘴!」


    聲音吼得越大,越顯得害羞心虛。


    懷玉嘿嘿嘿地笑,吧唧一口親在他臉側,然後便坐迴自己的位置上,端著甜湯自己喝,一邊喝一邊盯著他看,像是在思考甜湯和他的嘴唇哪個更甜。


    江玄瑾低咒一聲,伸手撐著眉骨擋著眼,臉上一陣熱過一陣。


    沒過多久,外頭翻找的動靜漸漸小了,柳雲烈進來主屋,在他麵前站定便皺眉看著他。


    該來的還是要來,江玄瑾抬眸,已經想好了要怎麽同他解釋青絲的事情。


    然而,柳雲烈沉默半晌,開口竟然說的是:「下官冒失,還請君上恕罪!」


    嗯?江玄瑾一愣,往他身後一掃,就見厲奉行臉色鐵青,一聲不吭。要是抓到了青絲,他一定會開口擠兌,可他沒有,那就說明……


    一撫衣袖,江玄瑾瞬間嚴肅了神色,寒聲道:「柳廷尉行事向來穩重,何來冒失之說?」


    這語氣,又是反諷又是微怒,情緒拿捏得十分到位。


    旁邊喝著甜湯的李懷玉讚賞地看了他一眼。


    柳雲烈有些尷尬,腰彎得更低些,硬著頭皮道:「下官聽信人言,未曾核實便貿然來君上府上拿人,實在不妥。」


    要是拿著人了,那還有說話的餘地,沒拿著人,那可就是罪過了。方才聽厲奉行說得那麽信誓旦旦,紫陽君也沒開口解釋,他以為是十拿九穩,不曾想竟是撲了個空。


    念及此,柳雲烈很是惱怒地迴頭看了厲奉行一眼。


    厲奉行很委屈,拱手道:「之前青絲的確是在君上手裏的,可不知君上藏去了何處。」


    「你有證據嗎?」柳雲烈皺眉。


    「這……下官不曾撒謊。」


    空口無憑,有什麽用?廷尉衙門一向是用證據說話的地方!柳雲烈收迴目光,心裏對厲奉行已是不滿得很,可眼下還得先跟紫陽君認錯。


    「此事是雲烈之失。」他嘆息,「還望君上大人有大量。」


    江玄瑾冷眼輕哼,看起來就是一副很難哄的模樣,不管柳雲烈怎麽賠罪道歉,他都無動於衷。


    最後柳雲烈隻能道:「下官迴去就讓人把府裏的孤本佛經全送來。」


    「好。」他這迴應得倒是挺快。


    哭笑不得,柳雲烈趕緊趁機道:「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大人慢走。」江玄瑾頷首,把旁邊的人拎起來,一起送他們到了門口。


    懷玉看著那一群人走得飛快的背影,忍不住感嘆道:「幸好走得快,不然全留下來要喝甜湯怎麽辦?」


    江玄瑾側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問:「人呢?」


    「什麽人?」她裝傻。


    轉過身來麵對著她,江玄瑾眯眼道:「這院子除了我,隻有你能讓他們聽話放了青絲。」


    「你說青絲啊。」懷玉恍然,接著就朝身後的靈秀道,「把她請迴來吧。」


    請迴來?這是個什麽說法?江玄瑾很納悶,還待再問,卻不經意瞥見了她脖子上的幾點青色。


    微微一愣,他伸手就想將她高高攏著的衣襟撥開。


    「你幹什麽?」懷玉嚇了一跳,立馬抬手捂住,江玄瑾的動作卻是麻利得很,一隻手將她兩隻手都鉗住,往自己麵前一拉,另一隻手飛快地就伸到了她的脖子上。


    青色帶紫的指印橫在她的脖頸間,看著很是刺眼。


    「怎麽迴事?」他沉了臉。


    李懷玉掙紮兩下,可憐巴巴地道:「站著好累哦,人家腳疼!」


    一把將她橫抱入懷,他皺眉:「說!」


    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懷玉笑嘻嘻地道:「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先前去勸青絲的時候沒注意,越了線,被她抓著了。」


    「胡鬧!」江玄瑾抬步就往屋子裏走,「我不是同你說過不能越線?」


    「可也不虧呀!」她邀功似的道,「我說服了她呢,她不僅沒有殺我,反而覺得愧對我,連鎖鏈鬆開也不跑。」


    這怎麽可能?江玄瑾搖頭。青絲一旦被放開,是一定會逃的,也就這傻子會信人家當真會因為愧疚留下來。


    進屋找地方坐下,他順勢將她放在自己腿上,然後抽手就去仔細查看她的傷勢。


    蹭在他懷裏,懷玉很是高興地問:「我幫你這麽大的忙,你獎勵我什麽?」


    「你這不算幫忙。」江玄瑾漠然地搖頭。


    懷玉瞪眼:「那算什麽?」


    伸手撫著她脖子上的痕跡,他冷聲道:「算將功抵過。」


    膽子大到去招惹青絲,還差點把自己小命交代了,這等大過,讓她這麽輕輕鬆鬆地抵了都是便宜她了!


    懷玉耷拉了眉頭,小手地抓著他的衣襟,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


    他裝作沒瞧見,接過禦風遞來的藥膏,冷漠地替她上藥。修長的手指一下下地抹在她的脖頸間,帶著點冰涼,又很是柔軟。


    懷玉身上起了層顫慄,下意識地就咽了口唾沫。於是江玄瑾按在她喉嚨上的手指,就清晰地感覺到指下一動,一股起伏從上而下,滾進了衣襟深處。


    他抹藥的動作突然就僵了僵。


    「小姐,人來了!」出去請人的靈秀迴來,清亮地喊了一聲。


    懷玉一驚,連忙就想起身,結果腳剛落地,腰肢就被身後的人抓著按了迴去。


    「別動。」他低聲嗬斥,聲音有點啞。手一收,將她重新抱進懷裏,死死按著。


    有點哭笑不得,懷玉睨他:「不是說要儀態嗎?這樣見人還像個樣?」


    悶哼一聲,他道:「我說了算。」


    這一副霸道又蠻橫的模樣,跟誰學的呀?懷玉還想揶揄他,可身子往後一靠,抵著個什麽東西,她一僵,話全噎在了喉嚨裏。


    屋子裏倏地安靜下來,兩個人的臉突然都有點紅。


    青絲低眉順目地跟在靈秀身後跨進主屋,本想朝自家主子行個禮,結果抬眼看了看屋子裏的情形,她愣住了。


    軟榻上兩個人相擁而坐,一個扭頭朝著左邊,一個扭頭朝著右邊,臉上神色都很古怪,身子偏生還貼得緊。


    這是什麽意思?青絲皺眉,也不行禮了,就站著看著他們。


    李懷玉輕咳一聲,笑著朝她道:「我同君上說你不會跑,他還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青絲看向紫陽君,眼神依舊很不友善,但卻老老實實地站著,沒有其他動作。


    江玄瑾掰迴頭來看她:「你想通了?」


    青絲冷冷地點頭。


    「為什麽?」江玄瑾很不解,這是一件完全讓人沒法相信的事情,畢竟之前這個人可是寧死都要取他性命的。


    青絲覷他一眼,轉頭看向李懷玉,目光頓時溫柔下來。


    懷玉笑著跟他解釋:「這姑娘本性善良,你隻要同她好好說,她怎麽可能聽不進去呢?先前你關著她,沒告訴她你想替丹陽翻案,也沒告訴她你不會殺了她,她可不得對你抱著敵意嗎?我同她解釋了一番,並且告訴她你是個好人,她信了,自然就想通了!」


    殺人工具一般的青絲本性善良?江玄瑾冷笑。


    助紂為虐是非不分的江玄瑾是個好人?青絲也冷笑。


    被這一前一後兩個冷笑夾在中間沖了一下,懷玉一頓,不滿地問:「我哪裏說得不對嗎?」


    「沒有。」兩人齊聲迴答。


    「那好。」拍了拍手,懷玉看著江玄瑾道,「她既然不跑也不殺你,還願意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情,那能不能別關她了,讓她洗個澡吃個飯睡個好覺?」


    此話一出,旁邊的乘虛先嚇了一跳:「夫人,不可啊!」


    「怎麽?」


    「這青絲武功極高,任她在墨居裏遊走而不關押的話,實在太過危險!」


    「誰說她要四處遊走了?」懷玉道,「身子這麽虛,自然是要找個廂房養傷的。你們要是不放心,手鐐就先不取了。」


    頓了頓,又朝抱著自己的人眨眨眼:「好不好?」


    軟軟的語氣,帶了點撒嬌。


    江玄瑾冷聲道:「你以為這樣說話就有用?」


    乘虛連連點頭,他家主子這麽慎重的人,怎麽能被女色所迷,答應這麽危險的事情呢?就算眼前青絲看起來很溫順,可誰知道她是不是想讓大家鬆了戒備,然後再找機會刺殺君上?以君上的睿智穩重,一定……


    「手鐐和腳鐐都不許取,乘虛,帶她下去找間廂房,沐浴更衣再餵些吃的。」


    「……?」後頭的話還沒想完,乘虛被自家主子的話一砸,僵在了原地。


    「怎麽?」見他沒反應,江玄瑾側頭,「沒聽見?」


    「聽……聽見了。」


    「聽見了便去做吧。」他道,「等人收拾好了,再提來問話。」


    「是。」


    看著乘虛那震驚的表情,懷玉捂著嘴偷樂,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她說什麽來著?美人計果然是有用的,陸景行還不相信!


    屋子裏的人都退出去了,李懷玉翻身就攀著江玄瑾的身子,擠眉弄眼地道:「你覺不覺得咱倆方才的言行就是一個詞?」


    「什麽詞?」


    「紅顏禍水啊!」她拍著大腿道,「紫陽君為美人一笑,不顧自身安危也要縱她放開刺客——這要是傳出去,我可不就成了妲己褒姒之流?」


    認真地打量了她兩眼,江玄瑾搖頭:「你想多了。」


    「嗯?」


    「幾代妖姬都是傾國顏色,稱之紅顏禍水,而你。」頓了頓,他道,「隻能算是禍水。」


    懷玉錯愕,待反應過來他這是嘲笑她長得不夠「紅顏」之後,立馬咬牙切齒地捏了他的下巴,惡狠狠地道:「那也正好,你是紅顏,我是禍水。咱倆湊一塊兒還是紅顏禍水!」


    說完,一把就抱住他,很用力地跟他「湊一塊兒」。


    江玄瑾被她勒得有點喘不過氣,輕輕拍著她的背道:「放開,我還不想薄命。」


    「不放!」懷玉耍起了無賴。


    嘴角揚起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笑意,江玄瑾任由她纏抱,磨蹭了一會兒後起身,將她掛在自己身上,帶著她一併去了書桌旁。


    懷玉攀著他迴頭看了看:「你幹什麽?」


    「還能做什麽?」拿出一疊東西,江玄瑾道,「替人還個人情。」


    「人情?替誰啊?」李懷玉一臉好奇。


    身子一僵,江玄瑾伸手扶著她的腰肢,看著她的眼睛問:「你腦子裏能不能裝點東西?」


    自己說過的話,自己轉眼就忘了?


    懷玉很茫然。


    氣得也不想抱她了,江玄瑾把她往旁邊的椅子裏一放,扭頭便提筆開始寫摺子。


    他的書法是極好的,寫字的時候一手挽袖一手提筆,端的是風姿清雅、才氣四溢。懷玉在旁邊色眯眯地看了一會兒,然後連忙跳起來給他研墨,順便偷看他寫的是什麽。


    江玄瑾沒迴避她,就任由她看。


    「這……」待看懂摺子上的東西,懷玉驚奇不已,「我之前告訴你,你不是還不信?」


    江玄瑾白她一眼:「不信,我就不會去查?」


    「可你查得也太快了,這事兒應該挺麻煩啊!」


    「人證就在死牢裏,有什麽麻煩的?」提筆蘸墨,江玄瑾眼神深邃。


    懷玉遲疑地道:「可最近誰都知道你與他不和,你這個時候上奏,人家會不會覺得你在公報私仇?」


    捏著毛筆的手頓了頓,江玄瑾側頭,很是古怪地問她:「我難道不是在公報私仇嗎?」


    李懷玉:「……」


    完了,她覺得,正直磊落的紫陽君,開始被她帶壞了。


    徐仙入獄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早朝的時候李懷麟震怒,厲奉行趁機進言,痛斥國之棟樑淪落成國之蛀蟲,再提起江西幹旱,以餓殍千裏說貪汙官員之罪惡,字字句句,鏗鏘有力。


    李懷麟聽得連連點頭,側頭看向右下首問:「君上以為呢?」


    江玄瑾平靜地出列,上呈奏摺於帝。


    「徐將軍貪汙一案疑點重重,證人空缺,尚可壓後再審。微臣所稟之案,卻是當即可斷。」


    李懷麟一聽就連忙讓人呈摺子上來,打開細細看過,合上就沉了眼。


    「厲愛卿。」他問,「若是依你之見,徐仙罪名落實,該處何刑?」


    厲奉行正好奇紫陽君遞上去什麽摺子,聽見帝王問他,連忙迴神拱手答:「視百姓如螻蟻,食民脂而自肥。不管以前有多少功勞,這樣的人臣,都當處流放、永不允其迴京。」


    「哦?」李懷麟點頭,「這倒是說得公正,那便這樣辦吧,來人——」


    「在!」禦側禁衛出列。


    「摘了丞相長史厲奉行的烏紗!」他冷喝。


    「是!」


    厲奉行嚇了一跳,手被人押背在身後,頭上一涼,他連忙喊:「陛下!微臣何辜?微臣何辜啊!」


    江玄瑾轉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獄中藥商孟恆遠揭發,指你收他十萬雪花銀。你貪贓枉法,為保他性命,不惜顛倒黑白、蒙蔽陛下,此為一辜。」


    「大興六年,江西也是旱災,朝廷賑災銀撥下五十萬兩,你攛掇當時的持節使,私吞銀兩二十萬,致餓殍千裏,民不聊生,此為二辜。」


    「京中商賈,大多被你索要錢財,有不從者,便在禦貢之事上刁難。你身為朝臣,視百姓如螻蟻,食民脂而自肥,此為三辜。」


    「此三辜列於奏摺之上,證據已呈廷尉衙門,厲大人若覺得冤枉,便想法子自證清白吧。」


    睜大眼看著江玄瑾一句句說完,厲奉行傻眼了,他以為孟恆遠的案子已經過去了,怎麽還是被他給抓著了尾巴?


    若是隻抓著那一個,厲奉行也就自認倒黴了,畢竟孟恆遠那豎子實在不堪與謀。可大興六年和京中商賈的事,江玄瑾怎麽會知道?他怎麽可能知道!


    江玄瑾站在他麵前,仿佛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麽,攏袖道:「柳廷尉有句話說得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是發生過的事情,總會有人知道的。」


    站在他對麵的柳雲烈聞言,深深地看了厲奉行一眼。


    禁軍抓著他,已是要將他往外拖。厲奉行臉色慘白,抖著嗓子喊:「陛下,臣是冤枉的!您切不可聽信紫陽君一麵之詞啊!臣冤枉!」


    悽厲的聲音,從朝堂門口一路蔓延到了宮門。


    李懷麟並未搭理他,隻沉聲朝下頭道:「之後的卷宗,便交給柳愛卿整理入庫。」


    柳雲烈拱手應下。


    下朝的時候,眾人就此事議論紛紛,柳雲烈追上江玄瑾,頗為不解地道:「你為什麽不讓我審完,而是直接稟告陛下?」


    按照以前他的性子來說,為求公正,都會讓廷尉衙門給了結果之後再上奏,畢竟以他在皇帝心裏的地位,他說什麽皇帝就信什麽。為防成「一言九鼎」,江玄瑾一向很少直接上奏給誰定罪。


    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目視前方,江玄瑾一邊走一邊道:「厲奉行這樣的人,一張嘴便是巧舌如簧,與其給他機會讓他掩蓋自己的罪證,不如先定了罪,查封了他的府邸再慢慢做其他的,事半功倍。」


    這樣的行事風格……柳雲烈皺眉,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最近變化有些大。」


    「嗯?」江玄瑾不解,「何出此言?」


    「霸道蠻橫了太多。」像極了以前的丹陽長公主。


    後半句話柳雲烈沒敢說,但心裏的疑惑卻是越來越重。


    江玄瑾搖頭,拂袖不願與他再爭論此事,隻道:「孤本記得早些送來我府上。」


    清瀟如玉鬆的背影轉身就往宮門外去了。


    柳雲烈站在原地神色複雜地看著,想了想,還是去廷尉衙門核對厲奉行一案的證據。


    堂堂丞相長史,一個早朝的功夫就突然入獄,厲府也頃刻間被查封,這無疑讓很多官員惶恐。不止惶恐貪汙之罪的嚴重,更惶恐紫陽君之言的分量。


    之前厲奉行之所以敢屢次挑釁江玄瑾,就是覺得以他那公正自持的性子,就算自己得罪他,他也不會公報私仇,隻會同他據理力爭——這是君子該有的風度,也是小人最好鑽的空子。


    你君子要守禮、要懂法、要行事坦蕩,小人不用。隻要能達到目的,小人無所不用其極。君子與小人之爭,向來是小人占上風,哪怕文人總寫什麽「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也改變不了天下小人多得意的事實。


    然而他沒想到,江玄瑾竟然不要這份風度了,不再同他正麵周旋,而是悶不吭聲地就收集了他貪汙的證據,一朝上稟,直接讓他跌落九霄。


    簡直是措手不及、迴天乏術!


    站在牢獄裏的厲奉行滿臉愴然,依舊沒有想通的是——江玄瑾到底是從哪裏知道他之前那些罪狀的?


    青絲安靜地站在墨居主屋裏,手腳依舊戴著鐐銬,但身上已經換了一身丫鬟的衣裙,淩亂的頭髮也梳成了髻。


    「你還知道些什麽?」江玄瑾目光深邃地看著她問。


    本以為這人是使著手段搏了白珠璣的同情,心懷不軌。然而厲奉行一事,她竟然主動來給他提供了罪狀,並且今日看來,那些東西都是有用的,厲奉行那般驚慌失措,證明那些確實是發生過的事情。


    隻是,他之前竟然半點風聲也沒聽見過。


    「君上還想知道什麽?」青絲漠然問。


    收斂心神,江玄瑾道:「本君想知道的東西太多,你不如先告訴我,你為什麽會這麽了解厲奉行?」


    青絲一頓,餘光偷偷看向旁邊軟榻上的人。


    李懷玉抱著一盅瓜子,正跟個鬆鼠似的哢嚓哢嚓磕著,表情輕鬆,心情愉悅,像是完全沒有注意他們在說什麽。


    於是青絲直言:「君上該知,長公主喜歡在宮外遊歷。」


    提起這事,江玄瑾冷笑:「那叫廝混。」


    青絲當做沒聽見,繼續道:「大興六年的時候,她在京都街上碰見了許多難民,一問才知道是因江西幹旱而背井離鄉之人。江西賑災的糧款已下,卻還見難民遍地,殿下自然怒而詢問緣由,有人就告過持節使和厲奉行一狀。」


    難民的口述,沒有直接的證據,長公主就算知道厲奉行欺上瞞下,也拿他沒有辦法。隻是在那之後,她開始針對厲奉行,經常在別處找他麻煩,導致他不管有多少政績,也無法再多添年俸。


    厲奉行就是因此恨上長公主的。


    江玄瑾聽得有點怔愣:「那京中商賈……」


    「陸掌櫃是長公主摯友,他在京行商,看盡了官場中事,也曾因不行賄而丟了幾次禦貢的機會。」青絲道,「他比誰都清楚厲奉行幹過什麽。隻是……他不能告。」


    身為商人,就算你是富甲天下,也敵不過人頭頂烏紗。告厲奉行,他非得搭上全部身家並上半條命。這種虧本生意陸景行是不做的。他不告,長公主自然也不會拖他下水,隻能想法子從別的途徑幫他們解決。


    江玄瑾聽得沉默,眉心漸漸攏起。


    丹陽會理會百姓疾苦?會分善惡?她一直針對厲奉行,不是因為任性,而是因為厲奉行本身就不是好人?這跟他知道的不太一樣。


    他一直以為的好人,現在成了壞人,那他一直以為的壞人呢?難不成當真是個好人?


    像是隱隱知道答案,但他又不敢肯定,渾身的氣息都忍不住焦躁起來。


    磕著瓜子的李懷玉突然停了下來,看了他兩眼,下了軟榻蹦蹦跳跳地跑去他身邊,筆直地朝他伸出拳頭。


    「怎麽?」他皺眉側頭。


    咧嘴一笑,懷玉翻了拳頭打開,手心躺著一堆剝好的瓜子仁兒。


    江玄瑾怔了怔。


    撚了一顆塞給他,懷玉笑眯眯地道:「嚐嚐好不好吃?」


    含進嘴裏嚼了嚼,一股清冽的涼茶味兒,他鬆了眉頭,卻是沒好氣地看她一眼:「磕了半天,全是給我的?」


    「嗯!」用力點頭,懷玉把瓜子一顆顆都塞他嘴裏,然後問,「你知道為什麽嗎?」


    還能為什麽?料她也會說什麽「喜歡你」、「想把好吃的瓜子都給你」之類的話。江玄瑾斜眼睨她,很是嫌棄。


    然而,這人湊到他耳邊來,笑盈盈地說的竟是:「你認真的樣子太好看啦!我想親你,但是當著人麵兒又不好意思,所以我親瓜子,瓜子再親你!」


    咀嚼的動作倏地一滯,江玄瑾頓了頓,嘴裏的瓜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隻能抬眼死死地瞪著她,脖頸間又悄悄爬上一抹紅。


    「哈哈哈——」看著他這反應,懷玉大笑,扶著書桌笑得前俯後仰的。


    青絲震驚地抬頭,就見自家殿下在這邊笑得開懷,紫陽君在那頭惱得臉色微紅,屋子裏氣氛融洽曖昧,誰在旁邊都顯得多餘似的。


    這兩個人之前,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嗎?


    紫陽君從入仕那天起就不太待見長公主,長公主一開始還喜歡同他說話,可發現他並不友善之後,兩人便成了敵人一般,見麵不是冷嘲熱諷就是針鋒相對。公主連死都是死在紫陽君手裏的。


    可眼下這是怎麽迴事?殿下借屍還魂也就罷了,怎麽連紫陽君也像是變了個人一般,竟然會臉紅,還會惱羞成怒?


    眨眼再眨眼,青絲驚得直晃腦袋。


    「你先出去吧。」懷玉笑夠了,扭頭朝她道,「我讓靈秀給你熬了藥,你喝了多休息。」


    「是。」垂頭斂了神色,青絲夢遊般地退了出去。


    江玄瑾看著青絲的背影,微微有點疑惑:「你到底是怎麽說服她的?」


    懷玉一頓,察覺到他起了疑心,連忙迴頭就無辜地眨巴眼:「就這麽說服的呀,當時有人在場的,你可以找人問問。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就聽我的話了,許是覺得差點殺了我,很愧疚,畢竟我這樣如花似玉貌若天仙……」


    「夠了。」江玄瑾打斷她,很是聽不下去地揉著眉。


    懷玉笑嘻嘻地拉起他的手:「現在空了沒有?陪我去看花吧?」


    「不行。」他搖頭,「等會還有客人來。」


    客人?懷玉不解,倒也識趣地沒多問,扔下一句「我自己去看」,然後就跑出去蹲在牆角守著。


    半個時辰之後,有人披著深黑色的鬥篷,帽子遮住了整個腦袋,鬼鬼祟祟地進了墨居主樓,一待就是一個時辰,離開的時候還帶了一包東西。


    懷玉皺眉,好奇得心裏跟貓抓似的。


    晚上兩人就寢,依舊是沒羞沒臊地抱成一團,隻是,身邊這人看起來心事重重,都沒怎麽搭理她。


    懷玉不高興地噘嘴:「才成親幾天啊,我就失寵了?」


    江玄瑾迴神,茫然地問:「什麽失寵?」


    「你都不理我呀!」撐起身子趴上他胸口,懷玉眼巴巴地看著他道,「明兒就要迴門了,你也不問問我白家的規矩?」


    一聽這話,江玄瑾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白家的規矩?」


    「呃……」意識到自己也不太清楚這個,懷玉悻悻地爬迴了自己的枕頭上,「當我沒說。」


    伸手將她攬迴懷裏,江玄瑾閉眼道:「明日,你且跟著我就是。」


    那可不得跟著他嗎,大樹底下好乘涼啊!想起白家那一群難纏的嬸嬸,懷玉直撇嘴。大婚當日的帳她還記著呢,這次迴去,且看她們要如何自圓其說吧。


    迴門是個重要的事,江家上下都沒敢怠慢,一大早就替他們備好馬車和迴禮,江深熱淚盈眶地拉著江玄瑾道:「這一趟艱險萬分、困難重重,三弟你一定要保重啊!」


    說得他活像是要去上刀山下油鍋了一般。


    江玄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道:「選仕在即,二哥你也保重。」


    江深:「……」


    好笑地看完江家兄弟倆鬥嘴,懷玉伸手把江玄瑾拉上馬車,踏上了迴門的路。


    昨晚沒有休息好,江玄瑾有些睏倦,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被晃悠得差點撞到旁邊的車壁。


    懷玉看得樂了,伸手就將他脖子勾過來,讓他枕在她腿上。


    「有點熟悉。」他喃喃。


    懷玉笑眯眯地拍著他的身子:「可不是有點熟悉嗎?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也這樣躺在我腿上休息。」


    嘴角抽了抽,江玄瑾睜開一雙漆黑的眼,沉默地看著她。


    「好吧。」懷玉修正自己的措辭,還原事實:「是我強行將你按在我懷裏的。」


    輕哼一聲,江玄瑾道:「行為不端。」


    「我怎麽就行為不端了?」懷玉不服,「那時候還不是心疼你?」


    「分明才剛認識。」


    「剛認識怎麽了?」她道,「我一見你就覺得你長得像我未來的夫君,所以提前就開始心疼了,不行嗎?」


    強詞奪理!江玄瑾搖頭,緩緩閉上眼,心裏其實也是有困惑的。


    這個人到底是為什麽從一開始就纏著他不放呢?


    馬車慢悠悠地晃了一個時辰才到白府,下車之前李懷玉就已經做好了繼續麵對那群人冷臉的準備。


    然而,下車之後,她在白府門口看見了一群花——一群人,個個笑得跟朵花似的。


    以白梁氏為首,白家一群人一掃之前的刻薄,看見他們又是賠笑又是行禮,搞得李懷玉很是不敢置信地把門口的牌匾多看了兩遍。


    是白府沒錯吧?


    「德重已經在正堂等著了。」白梁氏迎上來,很是和藹地道,「你們快進去吧!」


    看了她兩眼,李懷玉拽住江玄瑾的袖子,跟著他一起往裏走。


    白府裏處處都掛著紅綢,進門有洗塵茶,走兩步就有家奴丫鬟行禮喊「姑爺好」,氣氛還挺融洽。


    懷玉左右看了看,輕「嘿」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改性子了啊?」


    江玄瑾沒吭聲,與她一道走進正堂,先朝白德重行了禮。


    兩日不見,白德重好像又憔悴了些,但背脊依舊挺得跟個木板似的,儀態舉止無任何錯漏。與江玄瑾還禮之後,便先問她:「可守了規矩?」


    李懷玉毫不猶豫地道:「守了!上孝下禮,得江家眾人一致讚賞!」


    江玄瑾看了她一眼,很是鄙夷這種張口就來的謊言。


    白德重眼裏滿是擔憂,又看向他問了一句:「小女行事可還周全?」


    江玄瑾收斂心神便答:「周全,分寸得當,讓蔽府上下甚是敬仰。」


    話一出口,旁邊的人就看了他一眼,目光裏帶著的鄙夷比他剛才還濃。


    江玄瑾暗自咬牙,心想要不是不想讓長輩擔心,這種昧著良心的場麵話誰願意說?


    白德重點了點頭,看起來終於像是鬆了口氣,再多問了些話,就揮手讓家奴傳膳。白家的人挨個入席,一點麽蛾子也沒出,順順噹噹地就用完了午膳。


    飯後,江玄瑾去同叔伯們說話,李懷玉則被白梁氏等人擁到了涼亭。


    「瞧瞧,嫁了人的姑娘就是不一樣,眉眼都長開了呀。」白劉氏上來就調笑。


    李懷玉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笑著笑著笑不下去了,白劉氏輕咳一聲,看了看旁邊的白梁氏。白梁氏抿唇,低眉順眼地道:「咱們都是一家人,以前有什麽誤會也都過去了……」


    「誰同你過去了?」懷玉挑眉問,「我是那麽大度的人嗎?」


    白梁氏一噎,尷尬地道:「你要是還生氣呀,那咱們都給你道個歉,大婚那日是咱們衝動了,沒做對,咱們這些當長輩的都錯了。」


    「是啊。」白劉氏小聲道,「君上後來不也沒讓咱們入娘家席麽?」


    江玄瑾後來沒讓她們入娘家席?懷玉一愣,眨眨眼。這事兒她不知道啊,誰也沒跟她提過,見著懷麟太開心了,後來白家的人去了沒有,坐的哪兒,她都不清楚。


    然而白梁氏也沒接著說這個,而是捏著帕子碎碎念:「再怎麽說我們也是長輩,你還真能跟長輩們計較不成?」


    「計較什麽?珠璣不會那麽不懂事。」旁邊有個姨娘張口就替她迴答了,一點餘地也沒給她留。


    這一唱一和的,聽得李懷玉打了個嗬欠。


    「你們是不是有事想求我?」她不耐煩地問。


    幾個人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不自然。還是白劉氏先開口道:「你嫁得好,嫁了紫陽君,他是朝裏說話最有分量的,聽說昨兒一句話就把丞相長史給送大牢去了,皇上最信任的人就是他。」


    「是啊,旁的人都不頂用,他一句話才是值千金呢!」


    把人誇了半天,繞了一大圈,白梁氏才終於道:「咱們家晚輩裏頭,福生和麒麟都到了成家的歲數了。可身上沒個一官半職,媒人說媒也不好聽吶!你是君夫人,替你兩個哥哥去跟紫陽君說說話,讓他給謀兩個官職。」


    這語氣輕鬆得,活像官職是在包子鋪裏兩文一個似的。


    李懷玉覺得好笑:「要官職還不簡單?馬上就是朝廷選仕,去報個名,考一考不就有了?」


    白梁氏皺眉:「你那兩個哥哥哪裏是考選仕的料?要是能考,咱們也不求你了。」


    「求我也沒用。」懷玉攤手,「紫陽君是朝廷裏出了名的正直守禮,你讓他幹這種以權謀私的事情?」


    微微有點惱,白梁氏道:「凡事都講個變通,他好歹也是咱們白府的女婿,幫自家人謀個官職怎麽了?放他那裏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他一句話能辦成的事兒就一定要給你辦?」挖了挖耳朵,懷玉痞笑,「各位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們是幫過他的忙啊還是救過他的命?難不成就因為沾親帶故,便可以這樣不要臉地要求別人?」


    這話直白,臊得幾個人頓時坐不住,白梁氏一怒就拍了桌子:「白珠璣,咱們這麽多人低聲下氣地求你,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再摸了摸自己的臉,李懷玉靠著欄杆笑:「是啊,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語氣之囂張,氣得涼亭裏所有人都急眼了。白劉氏張口就道:「你別以為嫁給紫陽君就高枕無憂了,你自己做過什麽齷齪事,自己心裏還不清楚?逼急了撕破臉,我們不好,你也別想好了!」


    這話說得有點莫名其妙,懷玉低頭想了許久:「我做什麽齷蹉事了?」


    冷笑一聲,白梁氏道:「你成親當日三十六擔嫁妝是怎麽來的,當真以為沒人知道?」


    送嫁妝的人細心,專門讓白府的人去抬,可白府的家奴又不是沒眼睛沒嘴巴,看見什麽了定然是要說的。


    懷玉頓了頓,深深地看了這群人一眼,然後起身拍了拍裙子。


    「走吧。」她道。


    眾人都不明所以,白劉氏皺眉問:「去哪兒啊?」


    「還能去哪兒,去找我爹啊,不是要說我嫁妝的事情?」懷玉挑眉,「在這裏說有什麽意思?去當家的麵前評理才行啊。」


    這些個剛才氣勢洶洶的人,一聽這話又立馬焉了,磨磨蹭蹭的,沒一個人肯動身。


    還有十二擔嫁妝,在白梁氏的院子裏藏著呢……


    冷眼看著她們,懷玉暗暗搖頭,心想攤上這麽群親戚,也是白珠璣倒了八輩子的黴。


    說也說過了,嚇唬也嚇唬完了,李懷玉以為這件事能就這樣翻篇兒了吧?


    然而事實證明,是她太天真了。


    下午動身迴江府,江玄瑾與她正在車邊同白德重告辭,眼瞧著要上車走了,白梁氏突然就上前來朝江玄瑾道:「君上可要將珠璣看仔細了,大把人搶著要她呢!人家陸掌櫃還給她添了三十六擔嫁妝,生怕您對她不好!」


    這話大大咧咧地響在白府門口,一瞬間四周都安靜了。


    京都第一富商陸景行,給隔壁出嫁的四小姐白珠璣添嫁妝,還添成了三十六擔,這是個什麽情況?


    白德重當即嗬斥白梁氏退下,李懷玉也沉了臉,目光陰鷙地扭頭看她。


    白梁氏笑得分外得意,連被白德重當眾吼了也不在意,隻捏著帕子踮著腳,一臉看好戲的神情望向車邊的江玄瑾。


    這麽響亮的聲音,江玄瑾是不可能聽不見的。以這位君上的身份,會怎麽看待這個有別的男人給嫁妝的夫人?


    惱怒嗎?還是羞憤?眾人都有點好奇。


    感受到了背後灼熱的目光,江玄瑾慢慢轉過了身,墨色的眸子掃了白梁氏一眼,然後看向旁邊那有點氣憤的人。


    李懷玉也在看著他,眼裏沒有慌張,隻有著急,像是生怕他上了人家的當,攥著手就想張口給他解釋。


    然而,話沒出口,就被他伸手按迴了喉嚨裏。


    修長的手指按著她的唇,輕輕撫了一下,麵前這人放柔了眼神,認真而誠懇地看著她的眼睛道:


    「我會對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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