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道:“正要咱們粘膩在一塊兒才好。哎,你還會擔心這些?倒是我更緊張,咱們成親以後,你會不會後悔?你會發現我其實是個很無能的丈夫,除了盟主夫人的虛名外,什麽都不能給你。而且我自私,愛吃醋,你是個好女孩,完全可以有更合適的選擇……”南宮雪打斷道:“不必說了,我並不是沒接觸過出色的男人,才會由於同情而選擇你。假如我貪圖榮華,盡可高攀原公子,又何苦跟著你呢?”


    李亦傑心思遲鈍,尤其是遇上感情之事,更是鬧得混亂不堪。一路上遇著巡邏侍衛,不論平常關係如何,一律熱情招唿,在他固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倒令旁人均感莫名其妙。


    越接近吟雪宮,南宮雪的心便愈加懸起一分,就怕與李亦傑的甜蜜盡是虛幻,觸手易碎。終是耐不住磅礴湧起的巨大壓力,拉了拉李亦傑衣袖,輕聲道:“咱們——別去了吧,好不好?人家是大忙人,哪有閑工夫理會?考慮禮節周到,送封信知會一聲也就是了。我……我真的好害怕,就怕你見了沈世韻,便會舊情複燃……你這個多情盟主,我實在不大放心。”


    李亦傑聽她再度舊話重提,心裏已少不了平添幾分煩躁,道:“你擔心過頭了,我並不是個嘴上沒半分準頭,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負責任之輩。要說我在韻兒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便想複燃,也早該複燃了,又怎會等到今日?再說我打算向她挑明,正是為使咱們的好事趨於明朗。我跟她,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你還在擔心什麽?”


    南宮雪道:“就隻怕你依然餘情未了,這才急於自斷後路。即是咱們成婚之後,你看到沈世韻,也仍會心猿意馬。堂堂的武林盟主,突然甘願做滿清的走狗,漢人的叛徒,居於一位貴妃手底,卻始終得不到重用。說給誰聽了,不會引他起疑?”


    李亦傑滿心無奈,想到她從前誇誇其談,說自己嫁給原翼,定會恪守婦道,絕不強逼他一迴半次。如今想來,不過是因兩人全無愛情,做一場戲給自己看,這才故示大度。


    且算吃醋是由於在意,他可也實在受不了南宮雪如此的“在意”。滿心無奈,歎道:“那是在以前,我還沒跟任何人訂下終身。對哪個女孩子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有什麽相幹?如今我是安定下來的人了,就會對我未來的老婆孩子負起責任。有你在身邊,我還哪敢心猿意馬?”


    見南宮雪仍是輕輕噘嘴,一臉半服不服的倔強,索性將心一橫,道:“雪兒,我答應你,等到除滅七煞魔頭,我就辭去官職,跟你到世外隱居。找一片與世無爭的荒山叢林,是咱們的天地,由咱們重新開墾。茅屋一間,清茶一盞,聽階下蟲鳴,看月影亂花迷,長相廝守,不離不棄。以後的世界裏,再也沒有爭端、不快。有的隻是你和我,咱們的愛情,以及將來成群繞膝的兒女……”


    南宮雪臉上露出一片由衷喜色,最終卻仍是冷笑一聲,道:“哦,那可真好,隻委屈了你,本是少有大才,矢誌於報效天下的武林盟主,如今卻要陪著我,終老荒山?將來可別後悔,說我耽誤了你的前程啊?”


    李亦傑正色道:“不,有了你,我就有整個的世界。就算是將金山銀山,以及天下間所有的功名利祿全推到我麵前來,我也不換。能夠娶你為妻,是我這個笨蛋畢生所有蠢主意當中,唯一聰明的決定,我永不會後悔。沒有你,滄海桑田,即刻化為虛無。甘願為你生,為你死,我李亦傑不是什麽濟世救人的大英雄,隻是你一個人的丈夫。”


    南宮雪心中一陣難言的感動,在他背上捶了一拳,笑道:“不肯學些好!你跟著原公子,別的不會,專會油嘴滑舌,討我的便宜。”李亦傑笑道:“你不喜歡麽?以後我每天都要說給你聽。就連咱們的女兒牙牙學語時,也會模仿著說:‘小弟,以前咱們的爹爹,曾經對娘親說過,如何如何……’”


    兩人一路說笑著,不知身之所在。甫一抬眼,竟見已到了吟雪宮門前。南宮雪還有意退縮,李亦傑哪肯相讓,直接將她拉了進去。


    殿中並無旁人,沈世韻似已早知兩人前來,獨自相候。許久方才轉身,似笑非笑的掃來一眼。


    李亦傑生怕再惹南宮雪誤會,何況這樣的眼神,連自己也難以承受。硬著頭皮施了一禮。沈世韻唇角緩慢勾起,形成個冷笑弧度,道:“喲,這是誰啊?本宮就怕認錯了人,都不敢胡亂稱唿了呢!”


    李亦傑一麵握了握南宮雪的手,稍作安撫,同時直向沈世韻,道:“以前都是我糊塗,不懂得對於女孩子而言,對她的好,不是水中月,鏡中花,而是實實在在的關懷和體貼。如今我與雪兒,終於前嫌盡釋……”


    沈世韻道:“唔,本宮還正想,會不會是那位同你生得一模一樣,偏愛斤斤計較的夏笙循夏小姐大駕光臨。卻原來是‘多災多難’的南宮姑娘啊。前幾天李卿家慌裏慌張的趕來稟報,說你最近成了七煞魔頭的頭號目標,‘危在旦夕’。本宮就同他說過,小道消息難免言過其實,還是不要太過鄭重,免得誤中旁人詭計。要說李卿家,也實在是有情有義的典範,不惜背上擅離職守的罪名,也要立刻趕到潮州去救你。如今看你好端端的站在這裏,還不是證實了,以往都是誤會一場?”


    南宮雪目光冰冷,道:“究竟有無誇大,事實俱在,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不願多說。若不是原公子及時搭救,我這條命早已不在了,現今也絕無可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再來同你們說話。”


    沈世韻微笑道:“唔,救命之恩,非同小可,那還真要好好感謝人家原公子。對於女孩子來說,最好的迴報方式,莫過於以身相許。”


    李亦傑麵上掠過些許不快,沈世韻口中刻薄之言,尤以今日為甚。剛想出言勸阻,南宮雪先開口道:“或許那是韻貴妃的處事手段,卻不是我的原則。我與師兄……再過不了幾日,就要成婚了。本來要依著我,隻要請人送一張喜帖給你就是,是師兄執意跑一趟,要親口來告訴你。不知你與皇上——在百忙之中,能否賞光?”


    說到最後,一字一句幾乎都是在牙齒間強咬出來。連李亦傑站立在旁,也感到其中一股刻骨的怨毒。心中已在暗暗懊悔,明知她二人是八字不合,何苦再要自作聰明,特來說和?


    南宮雪隨手將一張大紅燙金的請帖甩到桌上,負手而立,神色倨傲,滿是一副“你愛接不接”之意。


    沈世韻連看也沒看一眼,淡淡地道:“二位好意,本宮與皇上就心領了。你們的動作當真夠快,事前連一點征兆都不曾露。不過麽,南宮姑娘,你也該懂的,皇上平日裏國務繁忙,外有敵患滋擾,內有奸臣亂政,真忙得焦頭爛額,周轉不開。臣下成親雖是大喜之事,兩者相比,究竟也屬尋常。至於本宮,即使稍盡杯水車薪之力,也要留下輔佐皇上,想必亦是無暇前往。到時隻管打發人給你們送一份賀禮,就算仁至義盡。”


    李亦傑夾在當中,真是左右為難。南宮雪遠比他爽快,冷笑道:“那倒無所謂。反正你是高貴的大人物,我們的喜筵,本就沒指望你能迂尊降貴。甚至來通報這一聲,也是多此一舉!”


    沈世韻不置可否,粉嫩的雙唇輕輕一抿,道:“沒聽錯的話,南宮姑娘是在鬧情緒?可公務纏身,本宮也實在是無可奈何啊。否則,又怎忍錯過老朋友難得一次的團聚?隻不過前一陣子,李卿家還哭喪著臉說起,你夏笙循與原公子已有婚約。這還過不了幾日,你又將嫁與李卿家為妻。究竟是本宮的消息不靈通呢,還是你們的決策太過變化萬端?”


    南宮雪明知沈世韻是處處針對自己,對此早在料想之中,也不如何在意,道:“難得韻貴妃娘娘在公務纏身之隙,還能抽空關心我與師兄的這一點私事?那還真是榮幸之至。至於那婚約之說,不過是原公子為了幫我,與我的一點小小約定而已。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已不願多說。”


    沈世韻微笑道:“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無私的幫助另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女人,必然是另有所圖。如說是為利,原公子本就出身名門,有權有勢,憑你一個卑賤草民,又能幫到他什麽?如說是為情,你老老實實的嫁給他,還算說得過去,怎會一手撮合你與李亦傑?我想在此之間,他一定有所索取。南宮姑娘既然得以順利脫身,想來是答應了他。本來麽,英雄難過美人關,可這句話倒過來講,卻也不錯。沒有哪個深閨寂寞的女子,抵得住溫柔鄉中的誘惑。李卿家,本宮是好心提醒你,可別在成親之前,先戴上了一頂綠帽子。世間以怨報德者,多不勝數。並不是你待旁人好,她也會同等迴報與你。好比南宮姑娘吧,不就辜負了癡心待她的原公子?”


    李亦傑麵上肌肉微微抽搐,沈世韻這幾句話,已是尖酸到了極點,擺明譏諷南宮雪已是不潔之體。雖是有心為她辯駁,又怕在沈世韻幾句妙語如珠下,越描越黑,最終也隻得緊閉著嘴,一言不發。眼睜睜看到妻子受外人欺辱,自己卻是一點忙也幫不上,不用旁人多說,也覺自己實在是個窩囊透頂的男人。


    南宮雪冷冷的道:“就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輪不到你韻貴妃來操心。我與原公子之間,遠比你所想象的單純。再說,你也未必就比我好過多少,不是也有人這樣愛著你麽?你又是如何報答?許多事你我心知肚明,我心想念在你地位尊貴,賣你一個麵子,也就暫時忍到肚裏。既然非要我挑破,那也沒什麽必要再客氣。你之所以嫁給皇上,給他生兒育女,是作何考慮?我想不僅外人,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吧。還不就是利用著到手的權位,向魔教報滅門之仇?可是他心甘情願地任你操縱,仍然封你一個貴妃的頭銜,一如既往地寵愛著你,你又是怎樣待他?不懂得珍惜也就罷了,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管教不好,簡直枉為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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