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翼視線僅在他麵上逗留一瞬,立即轉而望向南宮雪,淡淡的道:“笙循,你的意思呢?”


    南宮雪笑靨豔若三月桃花,向李亦傑望了一眼,目光中滿是一片柔和情愫,道:“師兄所說的,就是我的意思。”


    李亦傑仍擔心原翼不肯答允,又怕他難為南宮雪,忙搶上前道:“原公子,此事你定要怪,就怪我好了,但你最多怪我不講兄弟義氣,與雪兒相愛,本身卻無絲毫錯處。從前誤會重重,才將我們阻隔到今,直至海角天涯。你要知道,夏笙循隻是雪兒在同我賭氣時,虛構而出,實際卻是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物。如果你要抱著這個幻影過一輩子,是絕不會有幸福的!同時你也要使另一對有情人抱憾終生,仔細想來,你於心何忍?原公子,你的人這麽好,武功高強,交際廣闊,相貌也是一表人才,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女孩子跟著你。實在不成,我來給你牽線搭橋……”


    原翼似笑非笑,灑脫的一擺手,道:“無須多言,我答應。”


    李亦傑大喜,心緒歡快地幾乎要飛了起來,連聲道:“多謝多謝!原公子,我就知道你最寬宏大量,你是我李亦傑一輩子的大恩人!我們夫婦永遠念著你的情!以後有了孩兒,第一個就用你的名字……”原翼苦笑道:“最後一條還是免了,否則憑空比你們夫婦矮上一輩,豈不太是冤枉?”


    李亦傑確也是高興得過了頭,陪著他說笑幾句,忽覺異常,道:“不對,為何旁人三言兩語,就可以叫你讓出妻子?在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愛過雪兒?”


    原翼放聲大笑,撫掌道:“有趣,有趣!我說李兄,你不感激我成全了你們這一對有情人,反而急著來為笙循討迴公道?果然不愧為以天下為己任的武林盟主啊?”


    李亦傑麵上微微一紅,再看南宮雪,比他也好不了幾分。嫣然笑道:“師兄,你誤會人家原公子了。他正是為幫我,這才跟我合作,好讓你早些弄清自己的心意。將婚期定得如此倉促,也是為著進一步刺激你。這就算是——給你的一道考題吧。我好歹也是華山派的堂堂南宮女俠,哪有這麽容易娶迴家?恭喜你,順利通過了。”


    李亦傑一陣由衷欣喜,同時又升騰起一陣後怕,後心發涼,轉向原翼試探道:“那若是我沒能在限期內,使雪兒滿意,你們是不是……當真就會……履行那個婚約?”最後這六字說出,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原翼笑道:“我們之間,既無父母之命,複無媒妁之言,哪來的什麽婚約?都是說來騙騙你的。笙循,不,雪兒是個好女孩,善解人意,敢愛敢恨,真能娶到她,也是我的福分。當然,最後還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我絕不勉強。看著你一次次碰壁,別說是你,就連我也要為你們著急,真恨不得當麵提醒你幾句。無奈我既已答應過雪兒,就得遵守遊戲規則才成。幸喜你們二位,而今終於化幹戈為玉帛,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祝福你們。不過,別以為這樣就算完事,以後你要是膽敢待雪兒有半點不好,別忘了我還在背後虎視眈眈,可是隨時會趁虛而入的。”


    李亦傑這一刻真要被大喜大悲衝擊得頭腦發懵,想到原翼從前滿臉鄭重的向他許諾,夏笙循絕不是南宮雪,甚至搬出一套大道理來搪塞他,幾乎真將他扳了過來。得知這些都是一場騙局,卻又是出於善意,唯獨耍慘了他,簡直喜也不是,惱也不是。


    胸中情緒翻滾激蕩,一把握住了原翼雙手,道:“原公子,我嘴巴笨,說不出什麽好聽話來,千言萬語,統統化作一個謝字!感謝你為我與雪兒所做的一切!以後你定會再找到一個比她更好百倍千倍的女孩子!”這一句話,等於無形中已否定了原翼“趁虛而入”的可能。


    原翼不論何時,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淡淡一笑,道:“李兄,你想得倒美,做兄弟的可不是一個‘謝’字就能打發。我要討一頓喜酒,總不過分吧?”


    李亦傑道:“一定,一定!是了,說到此事,正好想同你商量。我在宮中的居所簡陋,平日裏倒是無所謂,可大婚之日,總不好委屈了雪兒,是不是?正好你的府邸上張燈結彩,做好了一切喜事的準備,閑置不用也是浪費,不如借給我們,做個順水人情如何?”


    原翼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李兄,你還真會占便宜啊?”李亦傑道:“還不都是為了雪兒?女孩子一輩子,也隻出嫁那麽一迴,自然要給她一個風風光光的大禮。”


    原翼笑道:“不得了啊,雪兒,你瞧,他跟你可還沒成婚,已經懂得打著你的旗號作擋箭牌,以後那還了得?不如我來做你的娘家兄弟,假如婚後他敢欺負你,盡管來告訴我,包管給你討迴公道!”


    李亦傑向兩人望望,懂得形勢遠不利於己,苦笑一聲,道:“我哪裏敢欺負她?不用你出頭,單是她再鬧出一個夏笙循來,對我不理不睬,我可不是虧大了?”三人又是齊聲大笑。


    李亦傑趁著氣氛正歡喜,拉了拉南宮雪,故作隨意的道:“雪兒,咱們兩個的喜事,要操辦得熱熱鬧鬧,那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趕明兒我帶你進宮,見幾個朋友,同他們也都說說。”


    不出所料,南宮雪一聽到他這句話,麵色頓時冷下幾分,道:“怎麽,你在宮裏,哪有什麽朋友?以為我不知道麽?還不是沈世韻?這麽巴巴地湊上去幹麽?難道咱們的婚事,還要先經由她恩準?”


    李亦傑幹笑道:“雪兒,你又來了,才說過不幹涉對方交朋友,怎地又亂吃飛醋起來?”南宮雪道:“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李亦傑哭笑不得,眼望原翼,欲待向他求助。原翼卻露出個愛莫能助的笑容,別轉開頭,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神態。


    李亦傑心中無奈,隻得好言好語的向南宮雪求情,道:“先放平了心態,試想,假如我是邀你到華山,給幾位師妹遞喜帖,你會不會惱火?”一擺手止住她正要衝口而出的牢騷,續道:“同理,對於韻兒,你也不必多想。難道是咱們的一位普通朋友,逢到此時,還不應給她報喜?她是高貴的皇妃娘娘,我與她,分明是兩種地位的人,怎能高攀得起?”


    南宮雪心下仍存芥蒂,暗道:“你不過是高攀不起,卻未必是不想高攀。”念及難得與李亦傑複合,沒必要在這三言兩語間,再將關係鬧僵。強自壓下一團火氣,道:“隨你的便,反正女子隻須操持家務,外頭一應交際,都有男人料理。相比之下,我對於你那位幕後軍師倒更有些興趣。到底是誰這麽了不起,給你出那些奇招妙著,來討我的歡喜?”


    李亦傑神色登時現出尷尬,好不容易才將話題扯離了沈世韻,眼前既要迴話,偏生避無可避。勉強笑道:“是了,他叫玄霜,我跟你提起過沒有?以前是我的徒弟,最近……武功突飛猛進,已與我脫開了名份。常言道得好,買賣不成仁義在……”


    南宮雪咬了咬唇,心道:“還有什麽可說?還不就是沈世韻的兒子,近日間江湖間傳得沸沸揚揚,跟著江冽塵到處為非作歹的那個小魔頭?”但想此事在李亦傑麵前,終須留幾分麵子,不宜宣揚,仍是極力忍下。晚間原翼單為兩人安排客房,李亦傑與南宮雪自是和和美美。難得的是未至新婚之夜,曾不逾矩半步。


    次日李亦傑帶同南宮雪進宮,車馬一路顛簸,南宮雪一顆心也是跌宕不安,總覺自己與李亦傑的好事起伏不定,難以一帆風順。


    自己半生坎坷,更不敢相信這一份天降橫財真會落在頭上。幾次有意跳車逃跑,左手卻被李亦傑緊緊握住,輕微一掙,也會給他知覺。隻好正襟危坐著,可一想到前路多重阻力,心裏又是空落落的沒底,直打退堂鼓。恨不得這條路永遠不要到頭,這也是她第一次如尋常人般顯出些幼稚念頭來。


    兩人心思各異,在李亦傑看來,馬車已行駛過了近百年。南宮雪卻覺方隻一瞬,聽馬兒長嘶一聲,緩慢停了下來。李亦傑先一步跨下馬車,迴轉過身,將手伸給了南宮雪。


    南宮雪微微一怔,刹那間竟有少許恍惚。不知為何,似乎一旦伸出手,便是接受了他的邀約,要在數百賓客麵前,正式拜堂成大禮,這一生出嫁從夫,是再也沒有退路的了。


    微抬眼皮,望了望李亦傑期許的眼神,那正是她苦等多年的師兄。如今這一切的悲愁終於有了迴報,又是李亦傑主動向自己求愛,擔保相愛不離,卻又是在擔心什麽?遠處如同有一團陰影,四麵八方地將兩人籠罩起來。


    望望車轅與地麵不逾尺寸,輕盈一躍,不顧李亦傑扶持,自行跳下。淡淡道:“咱們江湖上的兒女,平日裏高頭大馬也是騎慣了的,難道單是從馬車上下來,也會摔跤?”


    李亦傑聽她語氣冷淡,慌道:“你怎麽……雪兒,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麽,引你生氣?”因有“夏笙循”的前車之鑒,他此時處事已是分外謹小慎微。


    南宮雪輕輕搖頭,道:“不是的,師兄,你待我很好,隻是我自己不開心罷了。我注定是個苦命的人,咱們眼下越幸福,越會令我懷疑這份幸福的真實性。我好怕一天失去了你的愛,又該如何過活?我一向是個講求務實之人,相比從雲端跌到穀底,我倒寧可起初就處在地獄。師兄,你要想清楚,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決定了就不能反悔。你……是真的要我麽?其實,你要明白,你實在沒必要因為愧疚,就強迫自己……對我負責的。”


    李亦傑歎道:“還要我說幾遍,你才明白?我李亦傑要定了你,這輩子隻愛你一個。”說著伸出手,握住她柔軟的掌心,道:“咱們走吧。”南宮雪道:“也許你會發現,我是個很小心眼的女孩子。我會看不慣你與朋友的尋常往來,恨不得你時時刻刻都陪在我身邊,哪兒也不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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