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死士一時間更是手舞足蹈,紛紛搶著銀子,要塞進自己腰包。玄霜身邊一個死士哼了聲,道:“才贏了一次,有什麽了不起的?貝勒爺,咱們下次押什麽?”


    玄霜心下冷笑:“你們素為同僚,現下為這一點錢,就不認人了?有什麽稀罕的?假如贏錢的是你們,準保也是這一副醜態。”麵上卻仍作出一派親和,寬慰道:“別急,天有不測風雲,賭有錢財盈虧!我就不信了,這一迴仍然押小!”


    眾死士隨著他鬥誌高昂,不料開出來又是個大。玄霜歎道:“唉,多年不賭啦,技藝都生疏不少。想當年,爺可是遠近聞名的賭王。”眾死士麵上皆有不屑之色,想來也是,這孩子不過是個五歲幼童,哪來的久遠“當年”可想?


    玄霜幹笑道:“你們……要不要換個條件?想想套話也挺有趣的,是不?”眾死士齊唰唰的一搖頭,視線緊盯著銀票,不離分寸。玄霜歎道:“一個個都是見錢眼開的家夥,沒半點出息!好吧,誰讓爺手氣背呢?明知要賭錢,卻沒提早拜過財神大老爺,怪不得他不保佑我,怨得了誰?”


    又開數局,玄霜的手氣的確差得厲害,轉眼間已將小山輸到了半山腰。而他卻也古怪,不論別人如何勸說,總是盯準了押小,也就一路輸了下來。


    這迴終於給他“鹹魚翻身”,贏了一局,便就笑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什麽大不了。你們總是拿銀票做賭注,又有什麽意思?我偏偏不來。好,要我說,對麵的都給我罰酒三杯!”說完舉起酒碗,滿口喝幹,好不容易賺了一迴“贏家的酒”。


    身側的死士都有不服,低聲道:“貝勒爺,這不劃算吧?咱們好不容易,才贏了一局……”玄霜道:“喂!什麽叫‘好不容易’?難道我的手氣就真有那麽差?賭錢最講究口彩,你敢咒我逢賭必輸?”那死士忙賠笑道:“不敢,不敢……隻是貝勒爺……”


    玄霜道:“你們想說我腦子燒壞了,放著到手的銀票不要?”還不等他們口稱“不敢”,就自顧自的接下去,道:“所以才說你們不懂,目光短淺,隻看得到眼前利益,怪不得做來做去,也隻是個侍衛。這叫做放長線,釣大魚。喝多了酒,腦子就糊塗,再下注也昏亂不清。先多灌他幾杯酒,最好每人都喝得爛醉如泥,到時就有大把握贏錢了!”說話時提高了聲音,有意要讓對麵眾人聽清。


    另一名死士低聲道:“可也有些人,越是喝酒,頭腦就越清醒。反而手氣更好,那怎麽辦?”玄霜道:“不巧對麵恰好就沒有這種人。我叫他手氣一落千丈,他就得一落千丈!”說罷又加了“小”的注。


    幾輪賭局之後,玄霜麵前的銀票已是所剩無幾。眾死士還記著他是主子,與他賭錢,贏光了總是不好看。即便聽他當初說得爽氣,怎保輸了不會惱羞成怒,這點麵子還是要給,這也正是身份不一,豪賭不爽之由。因此臨時改換籌碼,都來問他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充數。


    玄霜也隨便迴答。終於眾死士開始沉不住氣,一人先開口問道:“請問淩貝勒。那承王爺上官耀華……”


    玄霜本就是有意為之。心知假如起始便直接發問,眾死士效忠福親王,必不肯言,磨破了嘴皮子也換不到一句話。唯有旁敲側擊,先引得他們主動提起,才不致顯得自己別有居心。就為這一句話,陪著他們幹賭了數局,大肆輸錢,再激起他們骨子裏的尊卑之心,改來發問。每一步都算計得十分精細。


    而如今好不容易如願以償,卻還要故弄玄虛,將手一擺,道:“慢!我說這位大哥,剛才咱們可都是有言在先的啊,‘絕口不談公事!’你去提他幹什麽?”


    那死士頭腦靈活,道:“可是淩貝勒也說過,不論是任何隱秘,都可以發問,對方也必須迴答?”另一名死士幫腔道:“是啊,您還說,要是推拒不答,就會被魔鬼吃掉靈魂……”


    玄霜長籲短歎,道:“哎,那好!這迴我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再要賭錢,絕不能找侍衛。他們滿腦子都是公事,就算旁人不來為難,卻是他們不肯放過自己,念叨得你耳朵都要生繭子了。問吧問吧。”


    那死士道:“貝勒爺,您同上官耀華走得近,可知他以前是何身份?”玄霜一口答道:“不知道。”那死士麵有不愉之色,道:“貝勒爺說,答話者須當知無不言……”


    玄霜道:“什麽都是我說?我說話那麽管用?那得事前熟知,才不作欺瞞,可我卻是真的不知,總不見得編瞎話騙你們?”他裝得極是無辜,臉上盡是副委屈神色,就如被長輩欺負的小娃娃。


    眾死士擺明了是不信。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道:“可是貝勒爺,這承王爺脾氣很是古怪。宮裏上上下下,就屬您跟他走得最近。在一起待了這麽久,怎麽還會一無所知?難道他平日說話時,就不會無意間露幾句馬腳?”


    玄霜理直氣壯,道:“正因如此,才更顯得此人心機深沉哪!他對任何人,都是拿人家當賊一樣防著。我擅長看人眼神,他那雙眼睛……一看就是不老實,心裏在盤算著壞主意。我每日都設法試探他,竟然一次都沒能找出破綻,想來眾位大哥也是一樣的,否則就不會來問我。不瞞你們說,其實我額娘也早看不慣那上官耀華了,我這麽跟他拉關係、套近乎,都是奉命行事。福親王是什麽人物?那是掌管朝廷兵馬大權,位高權重的了不起之人啊?我額娘仰慕已久,早想與他合作。看上官耀華有不軌之圖,很想代王爺料理,可現在沒憑沒據的,不能冤枉了好人。我也不喜歡他,就盼著這案子早點兒破了,就可以解脫。可惜啊,這小子扮假耍詐的本領不是一般的高明,以我在宮中各處的眼線,再加我麵上跟他的交情,竟然都沒法抓住他的罪證來?失敗啊,失敗。”


    那死士皺眉道:“淩貝勒你……當真也很討厭上官耀華?我們幾個本來還以為,你跟他是朋友……”玄霜道:“誰跟他是朋友了?我自然討厭他。他在我麵前就得意非凡,自吹自擂,也說了福親王不少壞話。說福親王是頭蠢驢,竟會一本正經的拿他當義子。他呢,不過是把人家當踏台,等到有了更合適的靠山,就要甩下他跑啦。可惜這些話,都隻有我一個人聽見,也不足為證。”


    另一名死士怒道:“那混蛋小子,自以為是!他不知,我們王爺也早就在查他了!貝勒爺,您的人脈一定比我們廣吧?”玄霜歎口氣,道:“路子再寬又有什麽用?現在是苦無追查門道。”


    前一名死士低聲道:“不瞞淩貝勒說,其實我們幾個都是福親王的人,奉他號令,進宮盯緊上官耀華。他言行若是稍有不規矩,就立即向王爺稟報。人總有百密一疏,也不是一點都查不出來……在王爺帶領下,我們得著了些線索,可以先說給貝勒爺聽聽,不過……您能答應保密麽?”


    玄霜道:“成啊!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為何要出賣你們?能有線索,收拾了上官耀華,再也不用看他那副自鳴得意的樣子,我想想就開心。”


    那死士道:“好,王爺曾得專人稟報,說上官耀華其實就是逆黨陳氏一家的遺孤,名叫程嘉華。後來陳府滿門伏誅,這小子天生不肯安分,又去當了反賊青天寨一眾的匪首。這迴跟隨王爺,為的就是擾亂宮廷。王爺為人謹慎,寧信其有,勒令大夥兒嚴加搜查。可咱們盯了幾個月,仍是一無所獲,王爺就大發雷霆,罵我們是一群廢物。好像他的義子要對他不利,他就很喜歡一樣?在此情形下,逼不得已,隻好時常向王爺編造些情報迴稟。可因拿不出證據,還得照常挨罵。”


    玄霜心下極是自得,轉動著酒杯,道:“唔,要給一個人定罪,那還不容易?這宮裏本就沒幾人真正有罪,但也沒一個是絕對清白。還不都是七分嘴皮子功夫,再加三分模棱兩可,偽造出的證物?找不到罪證,那就給他羅織幾條啊。隻要說得有理有據,皇上和福親王就不能不信。”那死士微笑道:“貝勒爺果真聰明。卑職等也正打算這麽做。”


    玄霜搖了搖手指,笑道:“還夠壞的啊?那你們確認了他的身份以後,又怎樣?殺了他麽?”


    那死士道:“這倒不會。雖說卑職等也難說清王爺真正意圖,但私下揣測,不管上官耀華品行如何,他都是個人才。王爺一向最愛惜此類人士,首先定要讓他物盡其用,對自己效忠,治國輔政能有獨到見解,以便鞏固勢力,再討得皇上歡心。因此一時之間,還不會殺他,要他罪證,不過是留個底兒防範著,有備無患。到時他若敢公然與王爺為敵,就大可憑此來牽製住他。咱們王爺,難道還會輸給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崽子?”


    玄霜笑道:“聰明!以後你我兩家通力合作,怕玩不死他?原來小弟大力追查,竟是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還要多謝這位大哥相告。”那死士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貝勒爺隻要照著這一條線索去查,擔保大有收獲,到時隻需分那麽一點點零頭給咱兄弟請功,就要多謝了。”


    玄霜道:“哪裏,哪裏,查得出來,功勞全算你們的,我一分也不貪。”將桌上一疊銀票全推了過去,道:“一點小意思,望各位大哥笑納。今天我找你們私下問過話之事,千萬不能說給任何人聽。小弟和那上官耀華,麵上還得維持著兄友弟恭的關係呢,說不定啊,終於能磨得他放下戒心,給我多套出幾句話,提供給王爺?讓他知道太早,別逼得狗急跳牆。收拾他,就該像撚死一隻螞蟻一般,凡要折損一兵一卒,都是不該。”


    那死士為人也機靈,當即笑道:“他若問起,我們就說在和貝勒爺喝酒賭錢。反正咱們幾個不長進,做侍衛的也用不著多好聽的名聲,一切都是為福親王籌謀……”另一人插嘴問道:“大家在承王麵前守口如瓶,卻不知可否預先稟告福親王?他知曉淩貝勒有意結盟交好,也必然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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