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淺念笑道:“哦,原來你知道啊。那幹麽還追著我,向我討‘藥’呢?對了,我有個好主意,我就給你陰陽和合散的丸藥,你拿去解了情毒。至於十香軟筋散嘛,你不服解藥,或許在床榻之上,南宮妹妹還會舒服些。”


    陸黔好一會兒才明白了她話中所指,忙道:“那……那都是我一時色迷心竅,犯了糊塗,以後再也不敢了!”心裏卻想:“那時我對夢琳可沒什麽壞心,是你極力主張我如此行事,怎地現在又……”


    紀淺念笑道:“這就是了,南宮姑娘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給你整日糾纏示愛,還向天下人坦言對她有情,害她名節有損,已經夠煩心的了。現在又想著破了她身子,那不是造孽麽?要想抓住一個女人,最好的辦法是讓她真心愛上你,以後才肯死心塌地的跟著你。如果強行占有,她迫不得已跟了你,卻也不過是一具軀殼。遇著烈性的,還是一具滿懷仇恨的軀殼。這樣的缺德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陸黔心道:“也沒見你有多高尚啊,這會兒倒教訓起我來了?”口裏連應“是,是,您性情賢淑,品性良善,小人怎敢相比”。又道:“紀大美女,還有一件事……”


    紀淺念笑道:“你見著女孩子都喊美女麽?我還是喜歡你恭恭敬敬的,叫我一聲紀教主。”陸黔道:“是,紀教主,我……”紀淺念笑道:“好啦,你稱我教主,便是我的下屬,以後隻有你服從我的份兒,我卻沒必要聽命於你。”


    陸黔沒料到她是設了個圈套給自己鑽,但他也不生氣,隻覺得十分有趣,眼珠一轉,笑道:“能做您的下屬,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怎敢命令你?就算是您的奴才向您祈求一事,這總是百無界限了吧?”


    紀淺念淡淡一笑,道:“采花郎君……采花小賊,以前看你規規矩矩的,一副正人君子模樣,可沒發現有這般囉嗦法。你還想說什麽?”陸黔道:“那是我老婆雪兒,她性子嫉惡如仇,可不是有意衝撞您,您別記她的仇,對她的解藥,也別克扣。”紀淺念擺弄著帕子,微笑道:“嫉惡如仇,說得好,原來我是‘惡’。”


    陸黔忙道:“不不,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小人嘴笨,說話不好聽。”紀淺念笑道:“你也算嘴笨,天下就沒有口齒伶俐的人啦。南宮姑娘的事你大可放心,我從不公報私仇,要麽是索性不給她解藥,否則就不會弄假。你這麽為她考慮,真讓人感動,不過再拖延下去,她的解藥是求到了,隻怕你自己的那一份就沒有了。”


    陸黔大急,道:“那……那怎麽行?您紀教主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一向言出如山……”紀淺念笑道:“正因我言出如山,才不能給你啊。剛才我對你們說過什麽話來著?最後一個消失在我麵前的,就免了他的解藥。你現在向四周望望,除你之外,可還能見到一個你們的人?”


    陸黔環眼四顧,隻見得對麵一群五毒教徒眾,正派一邊已是空空蕩蕩,最可氣的是原本縛在魚網中的弟子也被拖下,這倒黴身份好像確是著落在了自己身上。怒道:“媽的,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也不說等等我?都是些不講義氣的雜種,畜生!”又轉向紀淺念苦笑道:“那句話……你是當真的?”


    紀淺念笑道:“當然啊,難道我還是說著玩兒的?不過陸郎,你對南宮姑娘還真是情深意重呢。”


    陸黔頭腦迅速運轉,忽然轉身走到一處土坑邊,伸手入內,試探墜落者鼻息。確認昏迷後,雙手握住他手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將那人拖了上來。


    若在平時此事根本不在話下,但如今身中劇毒,別說內力,連尋常力氣也使不出來,隻這一件小事,就累出了滿頭大汗,唿唿直喘。邊拖著那人來到紀淺念麵前,道:“紀教主,您瞧好了,他是……他是那個……雪山派的一名弟子,待會兒我不在了,他還站在你麵前。算起來,他才是最後一個消失的,那麽就不算違背誓約。”還不等她答話,立刻扶著樹幹一路跌跌撞撞的去了。


    紀淺念看著他背影忍俊不禁,剛才也不過是戲耍他玩玩,就看他能找出什麽借口圓話,卻絕不會不賜解藥。衣袖輕輕一拂,將麵前那據稱是雪山弟子之人撥開,笑罵道:“鬼滑頭,我竟然給你擺了一道!”


    背後幾名教眾上前,道:“教主,就這麽便宜放過了那群正派中人?”“留他們下去,日後必是禍害,好不容易製住了他們,為何不趁此一舉鏟除?”紀淺念道:“一次宰了正派全體,以後就不好玩了。與之相比,還是七煞至寶重要得多,定要盡快集齊。”


    另一名婢女道:“教主,待會兒果真要欣兒送解藥過去?”紀淺念道:“送啊,為什麽不送?還要送貨真價實的解藥。這並非是全無收獲,先給正派一個下馬威,至少要讓他領教咱們五毒教的厲害,以後怕了我們,行事再不敢造次。否則死後一了百了,到哪裏去找不要錢給咱們揚名的人啊?”


    另一名教徒道:“教主行事自有道理,屬下雖不能盡明,卻還知時時遵照教主旨意行事。”紀淺念撫掌大悅,笑道:“這才最好,便是如此了,大家若是也都能有這份悟性,我再交代任務可也方便得多。”


    程嘉璿“噗嗤”一笑,低聲道:“我瞧著那陸大寨主行事出言,都是獨具氣勢,怎麽跟紀教主說話時就是一副奴顏卑相?我對他的印象,可真要大打折扣了。”說到這兒,突感腦袋一陣眩暈,眼前冒出了光點來。接著全身虛軟,本已酸麻的四肢都像針紮一樣,膝蓋和腳跟支持不住身子的重量,幾乎要栽倒在地。“唔”的低叫一聲。


    紀淺念耳力何等靈敏,隻一聲就聽出林木間仍伏得有人。冷笑一聲,道:“今年秋天來得早,還有些命大的小蟲不知死活,以為漏過了第一網,我就不會知道麽?”招唿身邊下屬,道:“你們幾個,給我在這一帶好好搜,找到那隻不知好歹的小蟲,就讓它去步落葉的後塵,殺了。”眾下屬領命而散。


    程嘉璿弄出響動後立即捂住嘴巴,祈禱此間風聲大作,或能蓋過自己聲音。又盼五毒教大挫正派銳氣,一逞威風之際,得意忘形,連反應也變得遲鈍。隨後聽紀淺念忽然說了些毫沒關聯的話,忍不住暗暗發笑:“哪有這樣的人,還要列隊尋找什麽甲蟲,定要弄死它。”


    繼而就察覺有異:“紀教主行事雖出人意料,可也不會在下屬麵前弄這些小毛頭的玩意,於她立威全無助益。此言必有深意。難道……難道落葉是指正派中人,那小蟲竟是指我?”心裏添了恐懼,意識是清醒不少,但兩旁太陽穴的疼痛仍是有增無減。


    江冽塵心道:“很好,當年的小丫頭謹慎多了。說起來她對我還真是不錯,看來索要斷情殤一事,也不過是幾句話的問題。”見那群人搜查過來,不願自己與外人以這種姿勢給她看到,斷然起身,從樹後轉出,淡淡的道:“紀淺念,是我。”


    紀淺念一邊玩弄繡帕,等著下屬迴報,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那視線就膠著在他身上,再也挪不開了。見他依稀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雖是戴了半副麵具,另半邊臉也畫得妖裏妖氣,與過往差別極大。但六年思念,他的影像早已銘刻在自己記憶深處,倉促相逢,仍能確定他就是那個冤孽。瞳孔慢慢放大,又驚又喜,一時間真不敢相信有這種好運,倒要懷疑起眼前情形是真是幻,喃喃道:“你……果然……便是他麽?”


    江冽塵神情冷漠,道:“你以為呢?”紀淺念臉上表情瞬息萬變,又哭又笑,突然急步奔上前抱住了他,頭深深埋進他懷裏,閉緊雙眼,柔聲道:“好久不見,你真的沒死,太好了,你並沒有死啊!”


    江冽塵看著落在視線下方,她戴滿了發飾的頭,眼裏閃過些複雜神色。許久冷冷一笑,道:“你還會在乎我?剛才你不是也跟那群正派狗賊言笑甚歡?就算我真死了,你也沒什麽難過。”


    紀淺念道:“不……不是的。因為我一早就知道,你神通廣大,你是不會死的,我就知道。”江冽塵似笑非笑,抬手輕輕扶住她肩,心道:“當初生死邊緣,隻剩下最後一口氣,還是斷斷續續,我隻道自己隨時會撐不下去……哼,連我都不能肯定,你又怎會一早知道?”


    紀淺念忽然想起一事,頓時羞紅滿麵,道:“你……你很早就在旁邊了麽?那我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江冽塵道:“什麽話?”紀淺念隻覺剛才所言多有不妥,但要找出具體是哪一句話出了差錯,卻也不易。但所幸從沒正麵提到過他名字,總好稍稍放寬些心。又苦想自己到底說了哪些出格話。


    江冽塵在她肩上輕拍幾下,隻作安撫,隨即將她推開。這一下卻推得格外輕緩,手掌仍然搭在她肩上,兩人相貼極近,幾乎是半摟著她,互相打量對方麵容。江冽塵道:“你跟那群正派狗賊交涉,我都看到了。你做的很不錯,遊刃有餘。我本想若是你應付不下,我就助你。”


    紀淺念溫柔的一笑,道:“沒想能得到你的誇獎,對我而言,真是比什麽都高興。”江冽塵道:“你幾時來的中原?那群狗賊為何來跟你為難?”紀淺念不願給這些事分散了重逢甜蜜,簡略的道:“為了少林寺的一件寶物。我在他們身上花了半天功夫,最後才知道全是白費,寶物根本不在他們身上,當真是氣死人啦!不過咱們別提那些惹人心煩之事,能見到你,就比賞賜我再多寶物都喜歡。”


    江冽塵不耐與她多兜圈子,道:“那是喪心魄吧。要七煞至寶幹什麽?你也想得天下?”紀淺念見他突然將話挑明,微微一愣,但想他既是聽得全番對話,會知情也不奇怪。柔聲道:“我要天下幹什麽?好男兒固是誌在四方,可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真心所愛的那個男人,就是她全部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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