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塵冷冷道:“我便是要偷看,也沒興趣看你這人鬼雜交的怪物。若說我偷學你的武功,為何動手時反能更占上風?我知道你最近練功不順,有些關口總也沒法突破,接連幾日止步不前,卻也找不到個中因果,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緣由?”


    教主一怔,擺在明處的景象隻要觀察細致,人人能夠察覺,原也不足為異。但修習內功時,其中的細微感受唯有自身體會,“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今江冽塵竟能指出他的內功差池,由不得他不奇。


    江冽塵淡淡的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並非你的練武資質太差,而是你所修練的‘七煞訣’,從頭到尾,每一招每一式,根本就都是錯的。”教主怒道:“胡說八道!這是本座的先……先……所傳,怎麽會是錯的?”


    江冽塵道:“是你先人所傳不錯,但這套副本首先就是假的,本教秘笈好像也是從此化來,進境也隻能到此為止。可見令尊大人對你根本沒抱什麽期望,親眼見你被殺,仍然無動於衷。他隻將你當成個謀士走卒,即使真由他登上帝位,將來也不會轉手傳你,否則為何就連已經得到的索命斬、斷魂淚,寧可另寄他人,都不願交給你?”


    教主的臉色陰沉得能夠擰出水來,全靠麵具遮掩失態,語調低沉的道:“你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本座一個字都聽不懂!”從聲音裏卻不難聽出些顫抖。江冽塵左腳忽然向後錯開半步,躬身施禮,微笑道:“輔國公閣下,幸會,幸會。”


    教主大驚失色,喝道:“你……你胡說些什麽?”江冽塵冷冷道:“信義輔國公,愛新覺羅紮薩克圖,和碩莊親王第三子,沒聽清楚?還需要我再說一遍?”教主牙齒碰撞作響,道:“你……你在哪裏聽到這些傳言?少來危言聳聽,本座才不會受你威脅!”但話聲顫抖,心下懼怯已是昭然若揭。


    江冽塵道:“是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心裏明白。你的身份也不是什麽驚天大秘密,攤到集市上叫賣都不會有人多瞄一眼。皇室中人知曉閣下姓甚名誰者寥寥無幾,更別提連年派人追殺,你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整日提心吊膽,遮遮掩掩,盡是些全沒必要的無用之舉。你口口聲聲稱別人是庶出,不過若是我沒記錯,你也不是嫡傳長子,令堂更非高貴出身。”教主結舌道:“你……你怎麽敢……”


    江冽塵道:“和碩莊親王的希望全寄托在小兒子身上,他不是拚死也要保其周全?斷魂淚作為滿月禮物獻上,用一本假秘笈糊弄你,卻將真正的七煞訣夾在古書中,一並送了給他。”


    想到自己當初與洛瑾一起在夾層中找到密封的七煞訣,淡淡一笑,道:“你隱忍至今,為的是有朝一日洗雪前怨。實則多年苦心經營全作了無用功,毫無價值,一輩子真都白活了。你在十幾年前就該死了,要我說,不如盡早超生,來世投個好人家,以享清福。”


    教主緩緩點了點頭,道:“你這張嘴還真是賤,本座恨不得直接撕爛了。便是我親手喂大的狼崽子,也不會如你這般恩將仇報,你真是連禽獸都不如!”江冽塵冷冷道:“看你再敢罵我?將死之人還不知積點口德。今天便是我榮升教尊的大喜日子!”


    教主喝道:“蚍蜉也妄想撼樹,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合身撲上,江冽塵身形如陀螺般靈活旋轉,繞到了他身後,距離極近,使對手難以攻擊。教主幾次轉身,總也甩不掉他,反先轉得自己暈頭轉向。


    江冽塵趁機繞到他麵前,雙掌交替拍出,每一掌都化開一片拖遝光影,初看仿佛有幾百隻手同時攻擊一般。虛虛實實,教主多次抬臂都架了個空,身上先重重挨了幾掌,皮肉倒不甚痛,苦的是體內陣陣翻江倒海般的震蕩,揮拳向他臉上擊去。


    江冽塵右手繞他左臂反轉,盤折而上,繞過了肩頭,肘部對他上臂半撐半壓,雙指彈出,插向教主麵具上唯一的兩個窟窿。眼睛是人身至關緊要的部位,且眼球柔軟,極易傷損。教主上身大幅度後仰,避免眼皮受觸,同時奮力抽出手臂,抓住他兩根手指,向外扳扭,要將他手指拗斷。


    江冽塵知道對方麵門有麵具防護,抬腳踢向教主腹部,教主仍是扯著他手指不鬆,雙腿向後蹬起,躍在半空,又拆過幾招,抬手一扯,將他左臂袖管整截撕裂,支撐物一失,自己身子也隨著下墜。


    江冽塵赫然而怒,右掌抬起,自上掠下的斜切。空中如同閃過一道白光,教主臉上的麵具現出裂紋,蛛網一般向四周擴散,最終落了滿地碎塊。他的真麵目也初次顯現,隻見臉上布滿了條條縱橫交錯的疤痕,或是刀劍創傷,或是燙傷,或是燒傷,凡與傷痕掛鉤的,幾乎無所不有。坑坑窪窪,凹凸不平,沒一塊完好皮膚。整張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煞是可怖。


    教主十餘年來未曾見光,第一念頭就是抬手遮臉,在指縫間看到江冽塵似笑非笑的譏嘲表情,又想:“相貌再醜,本座還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是我的奴仆。這小子轉眼就死,給他多看幾眼,又有何妨?”


    想著心中釋然,挪下手臂時,順勢一甩袍袖,昂起頭,神情高傲的道:“不錯,我便是紮薩克圖!當年本座為使這一出苦肉計,不惜自毀容貌,詐死脫身!若非如此,又怎能逃得過努爾哈赤毒手?他的部下都以為我死了,卻不知我奉父皇之命,攜帶殘影劍出逃在外,經臥薪嚐膽之艱,隱姓埋名,苦練武藝,等的就是東山再起,卷土重來的一日!待我神功一成,便開山立派,創立了祭影教,唯一的目的就是複仇雪恨,奪迴皇天寶座!而今放眼整個武林,至尊聖位,舍我其誰?”說著雙臂張開向天,滿臉都是睥睨世間的傲氣,他傷痕累累的臉容也顯得更加猙獰。


    江冽塵好整以暇的微笑道:“奉勸閣下好自為之,憑您再是神功蓋世,隻怕也敵不過十殿閻羅。”


    紮薩克圖冷笑道:“混球小鬼,以為知道了本座秘密就了不起?你自己的身世之謎,卻又了解多少?還是讓本座來告訴你吧!當年我遵照父皇囑托,抱走了烏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小兒子,將他寄養在一戶農家,稱他是地位顯貴的小皇子,因宮廷政變,我才帶他出逃在外,等局勢一穩,便會前來將他接迴,重過榮華富貴的好日子。托付那對夫婦妥善照料,許諾來日定有重酬。待本座神功一成,當即迴返將他帶迴總舵,悉心栽培,調教武功。為令他死心塌地,不惜以重利相誘,連少主之位也封了給他,聰明如你,當能猜出那孩子是誰了吧?我訓練你替我奔走賣命,為的就是證明,他努爾哈赤的兒子也不過是一條對我唯命是從的狗!我要讓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墳墓之下大翹胡子!雖然本座與你也算沾親帶故,但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努爾哈赤,實在令我生氣。你幼年時還算乖巧聽話,可隨著年歲漸長,本性逐漸顯露,野心越來越旺盛,言語行事像極了那老匹夫,還真是什麽樣的人,便有什麽樣的種!”


    江冽塵聽他揭露驚世謎底,麵色仍是冷靜如常,淡笑道:“真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是。”


    紮薩克圖眼神微微一變,少頃立複淡定,冷笑道:“怎麽,原來你也是個孬種,為圖保命,竟然連真實的身份都不敢承認?哼,本座倒是高估了你,努爾哈赤的兒子不過如此!”


    江冽塵道:“我是實事求是。我自己的身份,是我清楚還是你清楚?您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一著。那戶農家當時也有個兒子,同是剛出生的嬰孩,他們將兩個孩子放在一起撫養,同樣疼愛。這兩個小孩從小玩到大,幾乎是形影不離,一起上樹下河,掏鳥窩捉螞蚱……鄉下農家,本來也沒什麽新鮮玩意兒。他倆雖說感情很好,卻都爭強好勝,不管玩什麽花樣,都是誰也不願輸了給誰。那對鄉下夫妻上了年紀,嘴巴快,多了幾句閑言碎語,有一日在房中私下談論,不知隔牆有耳,給小皇子偷聽了去。他自然得意,覺得這迴同伴是再也無法跟自己相比的了,當場就去吹噓。另一個小孩心機深沉,表麵裝著瞎起哄了幾句,卻在幾日之後,隨他到河邊玩,趁機在水裏溺死了他。一別經年,自孩提至總角,他身上也沒留什麽記號,想來對方難以辨識。那對老夫妻貪慕利益,盼著自己的兒子過上好生活,將來能夠好生孝順他們,也都默認了裝聾作啞。等您神功一成,迴來領人時,那個小孩就趁機冒名頂替,隨您迴教壇總舵,蒙您‘悉心栽培,調教武功,以重利相誘,封為少主’……”


    紮薩克圖麵色慘變,再也聽不下去。十餘年來,每想到努爾哈赤的兒子在座下服服帖帖,任由自己擺布,簡直在睡夢中也會笑出聲來。這一直是支撐著他的重要環節,也是夢魘中的唯一安慰。今日卻聽說多年苦心全淪為一場空想,毀了他複仇大計的又是一個出身低賤的農家小崽子,胸中湧動的怒意幾欲將身子炸裂,即使將江冽塵碎屍萬段,也不足以償還這多年心血。


    他眼神沉鬱,每一字都是從牙關咬出,吃力的道:“你這倒是狸貓殺太子啊!本座真是養虎遺患,徒留禍胎,當年真不該養大了你這麽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江冽塵冷冷道:“你此時方知,已太遲了!”向前躍出,雙拳齊向紮薩克圖身上揮擊。紮薩克圖掌力虎虎生風,緊守門戶,每一招出掌均較先前重過數倍。兩人周身形成了一層內力所化的屏障,交戰時手足尚未相碰,內勁互撞,激蕩開的餘波已震得密室劇烈搖動,塊塊沙石從房頂落下,煙塵四起。雙方功力均達極限,且皆隻攻不守,這一場確是生死相搏。


    江冽塵迎了幾掌,戰術突變,繞著紮薩克圖身側迅速轉起圈子,踏步奇快,前一刻還在眼前,下一瞬卻又到了身側後背,就如分身術般,形成個緊密的包圍圈。紮薩克圖不敢貿然出手,深知他旨在晃得自己目眩,露了破綻,果然江冽塵也隻環繞騰挪,並不進擊。此時情勢又比方才兇險,誰先沉不住氣,先一步攻擊,誰就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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