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華怒氣衝天,哪裏顧得這許多,道:“我知道的不多,眾口相傳,殘影劍與斷魂淚是武林至寶,得此二者即可號令天下。早在多年以前,魔教剛剛創立之初,就將殘影劍奪了去,延及至今。斷魂淚則但聞其名,未覓其實,隻聽說前陣子出現在無影山莊,魔教眼紅來搶,最終引發滅門燒莊的慘劇。”說完向楚夢琳怒目而視。


    陸黔道:“斷魂淚是多羅豫親王的貼身玉佩,是他皇叔送的滿月禮。”他算計極細,想到此節曾經臨空道長當眾公布,崆峒掌門也在場聽聞,即使說了也不吃虧。楚夢琳道:“道長可還有補充?”崆峒掌門微笑道:“貧道所知有限,和他們說的沒多少出入。”


    楚夢琳故意歎道:“我還以為道長耳目眾多,江湖中沒什麽事能瞞得過,倒是我高估了您。”崆峒掌門老奸巨猾,給她激得幾句,依然心境淡定,微笑道:“怎麽敢搶了你的話頭?還請楚小姐來說重頭戲,貧道等洗耳恭聽。”


    楚夢琳哼了一聲,道:“殘影劍原是和碩莊親王的佩劍。明朝後期,幾個皇帝昏庸無為,大權旁落,致使王朝千瘡百孔,積重難返。多方勢力蠢蠢欲動,‘七煞’正當此時現於江湖,那是上古流傳的七件寶物,威力無窮,這還要從萬曆十一年說起……”將玉璧中記載的隱情詳細說了一遍,她並不在乎保全皇室聲名與否,說時全然不加避諱,旁邊三人如聽天書,真感前所未有之奇。


    程嘉華先沉不住氣,道:“你說的是哪國話?什麽繈褓換子,什麽遺信傳仇,我怎麽從沒聽過?”楚夢琳冷笑道:“廢話,這都是皇家醜聞,自然百般遮掩,若是似你一般的市井賤民也能輕易知曉,那還了得?”


    程嘉華拍案而起,怒喝:“你找死!”順手拿起酒杯,便要潑向楚夢琳。一邊的崆峒掌門掌刃翻出,正切在他手背,道:“坐下,坐下,年輕人火氣那麽大做什麽?”抬高了手臂,在程嘉華肩上一壓,臉上仍是笑嗬嗬的,掌中卻運滿了上乘內力,程嘉華雙腿一軟,跌坐入椅。


    陸黔冷冷的道:“故事說得很精彩,夢琳,你極力吹噓七煞的好處,真令我動心不已,不過路要一步一步走,還請你先帶我們去取殘影劍,再共同商議日後路線,總能將寶物逐一收歸囊中。”


    楚夢琳歎道:“殘影劍是我盜出總舵,那不錯,如果它還在我身邊,我絕不會昧了良心私吞。道長說劍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也不錯,天下間沒幾處會比皇宮更安全。那是我去刺殺沈世韻時,因武功有限,又遇高手阻撓,不慎將劍失陷宮中。”程嘉華脫口讚道:“刺得好!你怎麽沒殺了她?”待意識到自己附和的對象是楚夢琳,狠瞪她一眼,僅剩的一隻手掌在桌底握成了拳頭。


    崆峒掌門半信半疑,道:“韻妃不會武功,她要寶劍做什麽?你可不要騙我。”楚夢琳道:“武林人士得了七煞,可借以撼動清廷根基,換言之隻要掌握住七煞,外人無法得手即可。沈世韻是韃子皇帝的女人,保全了江山,也同時保全了自己。她出身低賤,對得來不易的地位想是更加看重,必要時甚至可將寶劍銷毀。”崆峒掌門怒道:“她敢!”


    陸黔微笑道:“提起韻妃娘娘,我倒記起咱們經曆過的一樁趣事,師兄可有印象?”崆峒掌門不悅道:“滿清入關已久,我怎記得那許多?”陸黔微笑道:“那我就給您提一個醒,是關於您老姘頭的。”


    崆峒掌門一怔,想起了火燒沉香院等事,臉上一紅,略微轉開頭道:“是,有這迴事,我……我記起來了。”陸黔大笑道:“師兄果真乃性情中人!本來忘了個精光,一提起老姘頭,立刻全想起來了,嘿嘿,有趣啊有趣。”崆峒掌門一張老臉氣得青裏透紅,鼻孔裏唿唿噴著粗氣。


    程嘉華不去理他,冷視著楚夢琳,道:“韻妃出身不大光彩,你怎會知道?”楚夢琳道:“是我和李大哥親手把她從沉香院撈出來的,那還會有假?”陸黔握著酒杯的手輕微一顫,似有意,似無意的問道:“當初與你同行的朋友……李亦傑的師妹南宮姑娘,她現在還好麽?”


    楚夢琳道:“怎麽,你沒聽說?為了她在昆侖山頂救你,惹得孟安英著惱,便罰她終生麵壁思過。”崆峒掌門微笑道:“孟老兒一心想瞧你身受極刑而死,中途給攪了好事,自要遷怒於人。他本意是要處死南宮侄女,全仗貧道從中開脫,好言規勸,才給她爭取到一線生機。”


    這迴換做陸黔拍案而起,順手抄起桌上酒杯,狠擲在地上,摔個粉碎,怒道:“他媽的孟安英老狗,敢關我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即日領人蕩平華山,救了她出來!”


    崆峒掌門暗暗一喜,本以為陸黔已脫胎換骨,必然是個棘手強敵,沒料想剛一戳中軟肋,立刻便現出原形,這迴可掌握了製勝法寶。不動聲色的微笑道:“陸寨主,稍安勿躁,凡事以大局為重。你寨中的弟兄好歹是些有雄心抱負的好男兒,若是讓他們得知,你在大敵當前之際臨時變卦,讓他們去出生入死,隻為著一個女人,豈不冷了軍心?難道你也要做那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淫樂皇帝?還是先商定如何對付韻妃,而南宮侄女待在華山思過崖,與世隔絕,同時避開了江湖戰亂,安全得很,你大可放心。”


    楚夢琳冷冷道:“那有什麽?我看陸大寨主重情重義,是個有擔當的真男人,可不像你,狠心得連老情人都能殺害。”陸黔頹然落座,命人另取來酒碗斟滿,大口喝幹,以泄心中不滿。


    楚夢琳深深注視他一眼,歎了口氣,道:“要對付沈世韻,來硬的可行不通,你硬氣了,她隻會比你更硬,唯有與她談談條件,假意示好,放鬆了她的警惕,才有機可乘。”崆峒掌門腦筋一轉,微笑道:“陸寨主,咱們在荊溪無意中得到的寶物,你可還收著?”


    陸黔看他眼神中閃過一縷溫情,想到了如花夫人拚死保住的賣身契,道:“幾經輾轉,難為這東西沒丟,師兄請看。”在懷裏掏摸幾下,取出一份折疊得皺巴巴的舊紙,崆峒掌門按耐不住欣喜之情,從頭瀏覽一遍,喜道:“有了這張賣身契,就不愁韻妃不聽話!”


    程嘉華臉上現出不屑,正要出言嘲諷,又極力忍下,走到陸黔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陸黔眉頭漸漸皺緊,再聽一陣,露出釋然與壞笑並重之色,用碗底輕磕著桌麵,悠然道:“你真以為那樣會有用?”


    崆峒掌門道:“什麽話?正宮皇妃原是歌妓出身,傳出去成什麽樣子?她千方百計想保住這個秘密,要是膽敢不妥協,我就將這份證據交給皇上!”一邊說,一邊舉起賣身契在空中揮舞。


    陸黔冷笑鼓掌,道:“表得好強烈決心!最後四個字說什麽來著,你再給咱們重複一遍。”崆峒掌門大聲道:“交給皇上!”陸黔冷笑道:“好,我倒要請問,你一無財勢,二無人脈,怎得機會向皇上獻寶?就算真給你混過關了,以韻妃在宮中一手遮天的勢力,隨意便能將訴狀壓下,證據永遠到不了皇上手裏。”


    崆峒掌門不得不承認他所說有理,垂死掙紮中,抓到一星光明,道:“以前如花……如花夫人就曾以圖紙為要挾,如果這東西不重要,怎能迫得韻妃下毒手?不惜將沉香院夷為平地,也要搜出來……”


    陸黔冷笑道:“還在死鴨子嘴硬,時移勢易,今夕不同往日。沒名分的師嫂所麵對的沈世韻,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嫩雛兒,在宮裏連自身都難保,如今人家羽翼已豐,培養了多股勢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成為陰險毒辣的蛇蠍美人,人家豈還用得著怕你?撿到一張廢紙,難為你還當寶貝。況且到時你身入險地,自願入甕,大內高手環伺,你還不是送上門的槍靶?”


    崆峒掌門給他駁得啞口無言,頂了一句:“依你又當如何?”陸黔微笑道:“手裏握著上好的籌碼,卻不懂利用,無異於浪蕩子守著萬貫家財,依舊坐吃山空。你倒是稍微動腦筋想想,嘉華一家慘受滅門之災,所為何來?沈韻妃苦心孤詣,殫精竭慮,想達到的又是什麽目的?”楚夢琳端起酒杯,仰頭啜飲,遮住了三道同時射來,盡顯不懷好意的視線。


    ——————


    倏忽間又過了半月有餘,沈世韻戰場伏擊的計劃仍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而江冽塵常來探望洛瑾,表麵看來兩人親密得如膠似漆,其實江冽塵每次僅以肉麻情話搪塞幾句,順便取走她偷來的資料。憑著及時的戰略圖,輕鬆取得多次大勝,將到往官兵打得潰不成軍,各地接連傳來捷報,祭影教主見他屢建奇功,心下讚許,對他時常外出也就不加約束。


    而沈世韻對兩人頻繁私會始終沒見反應,也不知是裝聾作啞,還是忙得無暇顧及,但洛瑾都不擔心,江冽塵更不會主動提醒。這一日坐在椅上,看完了她取來的資料,問道:“近來各方有何動向?”


    洛瑾道:“聽說豫親王大軍糧草告急,求援小路盡被堵死,四下敵兵環伺,看來娘娘準備一鼓作氣了。再有就是祭影教蒼南分舵,娘娘打算在南雁蕩山動手,先在西洞設伏,再引入疇溪一舉殲滅,連戰略地形圖也作好了……”忽然想到圖紙不易得,貿然說出,簡直是往自己身上攬挑子,連忙捂住嘴巴,小聲道:“沒有什麽……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那些都是最要緊的機密……”


    江冽塵果然道:“越是機密,才更能體現出你的本事,你去找來給我可好?”洛瑾囁嚅道:“可是……圖紙都藏在娘娘床底的暗櫃中,我平時就是偷偷摸摸的看上一眼,也得提心吊膽。最近動作過大,總覺得娘娘好像……已經懷疑我了,我想有所節製,盡量收斂著些,你也要為我著想一點,她那麽精明……”


    江冽塵不答,眼神冰冷的在她身上打量。洛瑾更是左右為難,扭開頭道:“我真的不大方便……你……再讓我考慮下吧。”猶豫的起身,緩慢向門外走去,雙手緊擰著衣襟下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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