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黔訥訥道:“雪兒不會告訴旁人……”接著麵現哀懇神色,拉著南宮雪道:“雪兒,你做個保證,你說你絕不會講出去,隻要是你說的,我就信你!”南宮雪一直不曾說話,此刻才冷冷開口道:“你少假惺惺的,我勸你還是殺了我,否則我一定宣揚得人盡皆知。隻是我有一句話奉勸,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多行不義必自斃,師兄一定會給我報仇。”


    崆峒掌門催促道:“李亦傑有什麽了不起,遲早還不是你的手下敗將?她要是不死,那死的就是你,快動手啊,還磨蹭什麽?”


    陸黔緩緩提起劍,對準南宮雪咽喉,手腕卻是不住顫抖,這一劍始終刺不出去。


    楚夢琳靈機一動,故作不屑,冷笑道:“你不能殺她,這才叫做欲蓋彌彰。若說天有不測風雲,何先生患病而亡,旁人既無利益牽扯,場麵上道幾句傷感惋惜之虛言,也就罷了,昆侖派是誰做掌門,同他們可沒有半點相幹。但如華山派突然不明不白死了個女弟子,二者合一,難免令人疑心斯事不純。雪兒姊姊又是孟安英孟掌門鍾愛的徒兒,引得華山派插手調查,此事當眾敗露,要黔哥哥身敗名裂。我說牛鼻子,他可是你的師侄啊,你就這般狠心,非置他於死地不可?”又轉向南宮雪道:“雪兒姊姊,這小子人微言輕,但現下這節骨眼上扳倒他,迫那老賊提前得勢,必將成為李大哥勁敵,這難道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聽我的勸,迴去以後,還是裝作諸事不知。”


    崆峒掌門心道:“這妖女說得倒真有幾分道理,陸師侄可又要以為我揣著壞心,這牆角絕不能給人挖了去。”輕拍陸黔肩頭,笑道:“師伯是同你開個玩笑,她既是你的小情人,我自不會迫你辣手摧花。從今你任昆侖掌門,咱們便以兄弟相稱,愚兄先給你道喜了,哈哈,明日再聆佳音。但賢弟戰場情場,均橫了一個李亦傑,其中道理你可明白?”背了雙手,徑自緩步而去。


    陸黔長唿出一口氣,暗叫:“好險,好險!”想說幾句話調節氣氛,楚夢琳先道:“雪兒姊姊,全仗我巧舌如簧,又救了你一次,你想同我兩不相欠,可就難上加難了。”陸黔對楚夢琳真是又恨又愛,緊緊握住她手道:“楚姑娘,多……多謝你了,若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該如何了結。”楚夢琳笑道:“我是在救雪兒姊姊,你是她什麽人了,幹麽要你謝?”轉了轉眼珠又道:“你當真想報答,也該知道我要的。”


    南宮雪插話道:“別以為我就會感你的恩。那圖紙一定屬於我師兄,不僅如此,斷魂淚也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楚夢琳接口笑道:“是啊,武林盟主的位子也是他的,你的人也是他的。”南宮雪一口道:“不錯。”但她本是指盟主之言,楚夢琳不斷續的說來,聽去倒似應承後句一般,當即麵上燒紅,想要嗔怪,心中卻甜甜的十分受用。掩麵便走,他二人也並未追趕糾纏。


    南宮雪奔迴帳營,見師父簾中仍透出些微亮光,想來李亦傑定也在內刻苦學武,不願打擾,獨自迴到女弟子歇宿的帳篷中,但腦中一團亂麻,始終難以闔眼。直到天色將明才稍有困意,其餘弟子早已起身穿衣,她不願顯出異常,再給師姐妹們取笑“師兄不在便魂不守舍”,也隨著打水洗漱。


    整裝完備後到得台前,李亦傑仍在與孟安英講武論技,沒注意到南宮雪眼窩深陷,隱現黑圈。南宮雪又感一陣難言酸澀,心道:“我與師兄朝夕相伴,卻總覺距離更遠於韻兒姑娘,他對我從來不聞不問,我是冷了熱了,餓了渴了,他全都不關心。而揚言愛我的,我卻偏偏不愛。”下意識向昆侖派瞟去,隻見一眾弟子果然俱著縞素,麵有悲戚之色。陸黔身披土黃色蟒袍,頭戴掌門烏金冠,與通智並肩立於武台正中。


    聽通智道:“昆侖派前掌門何征賢,已於昨夜仙去,武林中少了這一位前輩英雄,實為一大恨事。何英雄遺願命其師侄陸黔陸少俠繼任,這位陸掌門,即是昨日比武勝者,武藝乃是大夥兒有目共睹,誠然不凡。”


    陸黔抱拳四麵一揖,肅容道:“在下年幼識淺,承蒙師叔賞識,以掌門重職交托。既已誠惶受命,定當秉承他老人家遺誌,將我昆侖一派發揚光大。多有不足之處,恭請眾位前輩擔待指正,我陸黔在此先行謝過。”崆峒掌門微笑心道:“這小鬼認真起來,倒也很像一迴事。”


    通智又道:“今日比武,成敗定乾坤,請問哪一位英雄要下場挑戰?”他話音剛落,立即有個素衣少女輕縱上台,先向通智施了一禮,又轉向陸黔,抱劍拱手道:“華山弟子南宮雪,領教陸掌門高招。”


    陸黔神色立轉憂傷,歎道:“雪兒,咱們就非得這麽兵戎相見麽?初時看到你沒死,我不知有多歡喜。”南宮雪挺劍抵住他咽喉,一如昨夜陸黔出劍方位,不差分毫,冷冷的道:“你真的關心我,就不會讓暗夜殞殺我,不會用我來威脅師兄,我不是來同你廢話的,進招吧!”


    陸黔二指夾住劍鋒,微笑道:“我絕不會傷你。”南宮雪怒道:“怎麽?我這女流之輩不配陸掌門用全力麽?你敢有意放水,我就將你做過的醜事告知天下。”


    陸黔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道:“你總要迫我做大違本心之事,但我一見了你,就著了魔一般的要待你好,討你的歡心,也或是前生的冤孽。罷了,你要打,我就陪你打。”將劍挾離頸前,左掌向南宮雪肩頭虛拍,南宮雪向後躍出,卻仍緊握劍柄,如此劍鋒便切了上來。陸黔無奈隻得撒手,去解腰間佩劍,南宮雪雙足鴛鴦連環飛踢,陸黔劍尚不及拔出,隻得以劍鞘相抵。


    南宮雪足下一蹬,揮劍斜削,陸黔將劍柄頂住她劍尖,使鞘脫落,另一手接住,作棍點她右眼。南宮雪急迴劍橫砍,左脅空門大開,正撞向劍尖,陸黔卻將劍圈轉下劈,南宮雪轉劍架住,知他相讓,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亦傑在台下看得心頭惴惴,孟安英忽然歎道:“奇怪,奇怪!”李亦傑道:“師父所指何事?”孟安英道:“看雪兒比武所用招數,險象環生,有時甚至不惜以身擋劍,也要借勢追擊,但求克敵而忽略自保,在比武中是大不智之舉,依雪兒武藝,原不該出此紕漏才是。”李亦傑沉吟道:“雪兒是求勝心切,可她這又是何苦?她就那麽想當盟主?”


    在南宮雪心中是另一番考量,全將生死置之度外,隻要刺得陸黔身受重傷,李亦傑即可輕鬆得勝,而自己就算壞了規矩,也不會連累同門。但陸黔武功遠比她高得多,倘非有意容讓,早已將她打敗,隻是他醉心南宮雪在眼前舞劍,隻引她來劍相攻,卻不忍盡速結束比武。


    南宮雪憋了一肚子的火,本來高手相鬥絕不可分心,而她既是一意求死,耳朵豎起聽著台下談論。待李亦傑語氣鄙夷的說出“她就那麽想當盟主”時,南宮雪懷了報複心態,恨不得立即倒在他麵前,或許尚能讓他流一滴眼淚,以後和沈世韻在一起,也能時常念著她。腳步連錯,左手揮劍進攻,先引開陸黔注意,右手輕輕握住他手背,遮住眾人視線,將一柄短劍輕輕塞在他手中,迴拉直向自己小腹刺去,借此陷害他殺了自己,那也有違“不得殺傷人命”之說,雖勝亦做敗論。


    陸黔感到她手掌柔軟細膩,滿心歡喜,待覺掌中多了個硬物,方知生變,連忙用力抽手時,那短劍已沒入數寸,唯此拉扯失卻準頭,才偏離一寸,刺入腰眼。


    陸黔慌忙拔劍,血花四濺,南宮雪呻吟一聲,搖晃著將要倒地。李亦傑大驚叫道:“雪兒!”想要上台,卻被絕焰搶先一步,衝上扶住南宮雪雙肩,衝陸黔叫道:“這樣對待一個弱女子,有犯江湖道義,武林盟主怎可由你這種人來當?”


    陸黔怒道:“你是何人門下,膽敢來對我大唿小叫?”絕焰強壓下滿腔火氣,淡淡的道:“在下武當派絕焰。”陸黔勾起唇角,輕笑道:“哦,我想起了,原來是你啊。臨空道長壽筵之上,以假斷魂淚愚騙師父的小家夥,你該叫我一聲師伯。”他當了昆侖掌門,自覺身份尊貴,高人一等,說話時的語氣也一改往日謙卑,大為傲慢起來。


    南宮雪運一口氣,冷笑道:“既然自認師伯,還這般……以大欺小……”牽動內息,傷口又一陣血如泉湧。絕焰慌忙點了她幾處穴道,單掌貼在她腰間輸送真氣,陸黔抬劍喝道:“小子,你手腳放規矩些!”這一下將劍立在麵前,突然眼前一亮,微笑道:“絕焰師侄,你識得字麽?”


    絕焰一愣,不解自己識字與否同南宮雪受傷有何幹係,答道:“在下自幼隨師父遍讀修道經書,但非蠻荒偏遠部落密文,自問還得略識。”


    陸黔笑道:“好,那你就看看我這‘兇器’上刻了什麽字。”劍上血跡斑斑,勉強可辨識出五個蠅頭小字“華山南宮雪”,輕聲讀出。這是華山掌門所贈之物,每位弟子均貼身保管,亦作證明身份之用。絕焰不明他用意,不敢貿然應答。南宮雪急扯他衣袖,道:“別再說,我要到場外休息。”絕焰忙道:“南宮師妹,我扶著你。”


    陸黔喝道:“既然上了這比武台,不露兩手真功夫便走,旁人難以心服。”揚手一把鋼針向絕焰後心飛去。絕焰二手均不得閑,又無法放下南宮雪躍開閃避,隻好在背部運滿真氣,突聽得叮啷碰撞聲響,李亦傑一柄長劍使得密不透風,將鋼針盡數擋開,根根插在陸黔腳前,衝他搖了搖頭,道:“暗箭傷人,算不得英雄好漢。”


    陸黔見到手的勝算給李亦傑攪了,氣得肺也要炸,冷哼道:“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比武前可沒規定不能用暗器,通智大師,你說呢?”通智道:“這個……唔……”雖無明令禁止,但有德之人是求個光明正大,陸黔出言不遜在先,動手偷襲在後,於情於理皆是惡劣至極,隻是他第一天出任昆侖掌門,也不好給他太過難堪,一時委決不下,難以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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