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哥滿對她到美國,可她堅持跟著他走。


    她的舅媽苦口婆心要把她留下,她理解親人的焦慮,在機場時,她抱住她的舅媽說:「我會迴來的,等我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之後。」


    她的大表哥給了她一支手機,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跟他聯絡,二表哥在她口袋裏麵塞了一大堆錢,再也不擔心金錢會寵壞她,而三表哥卻直接訂了機票,告訴她,「找答案不需要花太久的時間,如果你五天之內不迴來,我就飛過去把你接迴台灣。」


    他們對小今的父親有諸多不滿,可是他也沒辦法討厭那個人,因為他人是他的姐夫,因為那人是個好人。


    【第七章】


    小今從皮包裏麵找出信封,那是大表哥上飛機之前交給她的,他說,裏麵有他好朋友的手機號碼,住址和照片,如果她碰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打電話求助。


    她苦笑,均頏表哥太擔心了,她要去見的人是親生父親而不是虎故破啊,虎毒都不食子了,爸爸怎會對她怎樣?何況是他派人來接她,又不是她一廂情願找上門。


    她走這一趟,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說法,一個讓她能夠心平氣和的道理。


    她不是偏激人物,也從不對父親的歸來保存希冀,她不愛恨著一個人,不愛心存不平,她的人生還很長,不想恨著父親過完這輩子。


    所以,她必須走這一趟,為自己也為母親。


    打開信封,她抽出信紙。


    轟!映入眼中兩個字讓她震驚。


    蔣擎?


    她激動了。


    大表哥口中的好朋友居然是蔣擎,是啊是啊,難道她老覺得阿擎的名字很熟悉,她一定在哪裏聽過相似的名字……


    啊!她記起來!外婆生日那天,表哥在餐桌上說了很多關於蔣擎的事,他們說他是個人物,有能力、有擔當,均楷表哥說,可惜她不是林誌玲,否則還想藉她去和人家攀關係。


    瞧!有緣份的人,走到哪裏都會兜在一起,誰想得到他會是均頏表哥的好朋友?


    太好了,見過父親,她就要馬上去找阿擎!


    見麵第一句話要說什麽……有了,她要很瀟灑地對他揮揮手,問:「嗨,想不想我?我是空運來美的賀惜今。」


    心在激烈狂熱間,她抽出照片,看見預期中的那個男人。誰說,他們不是很有緣份?


    等於我,我很快就去見你。小今心裏喃念著。


    她把照片壓在胸前,微微喘息的胸口起伏不定。


    探探自己的額頭。真糟,又發燒了,老是這樣燒燒退退怎麽可以,要是把她的體力全燒光了,她哪來的力氣去找阿擎?


    吸吸鼻子,小今跟空服員要一杯開水。


    她得快點好起來,她要拎起行李去找阿擎,告訴他,她的茉莉花沒了,他的花茶還有沒有剩下,可不可以分她一些些。


    茶也清耶水也清呦清水燒茶獻給欣賞的人


    情人上山你停一停情人上山你停一停喝口新茶表表我的心


    他會為她表心嗎?甜甜的笑浮上她苦苦的臉。老天爺從來就不是刻薄人物,它就要把阿擎送到她麵前了呀!


    坐在父親麵前,小今靜靜聽完所有故事,控製權高漲的祖母、車禍事件、喪失記憶……一件連著一件。


    這就是人力無法改變的命運嗎?她能恨誰?


    母親專心愛父親,沒錯。


    父親為了迴到母親身邊,出車禍、喪失記憶,沒錯。


    父親的妻子?自然更沒有錯了,她隻是嫁給一個好男人,愛上他、為他付出,這樣的女人錯在哪裏?


    假若愛上父親是錯誤,那麽母親呢?她連連錯了二十幾年啊!


    好吧,她可以把歸納在素未謀麵的祖母身上,可是,恨一個作古的老人,對她有什麽幫助?


    隻是嗬,她不理解,如果注定分離,為何還要人們相聚,如果無緣相守何必相愛難舍?是愛情苦人,還是人們甘心被愛情所苦?


    算了,追究不了那麽多,她要的答案出爐了,父親從未背叛過母親,他愛媽媽,隻是這份記憶被腦傷壓抑。


    勾勒,迴台灣後,她可以心安理得在母親麵前訴說父親的故事,可以理直氣壯告訴母親,父親的愛同她一樣堅定,他們的愛情或許在這一世結束,但彼此有心有意,來生一定可以再續。


    她的心情恢複平靜,完成這一件,又記掛另一樁,她包包裏麵的信封,信封裏麵的男人,明天,她就要去拜訪他。


    她有權利的!


    小時候她生病,吃完藥,外婆會給她一塊糖,她抿著唇不敢接,因為媽媽說愛吃糖的小孩會變笨。


    外婆笑嗬嗬告訴她,「在嚐過苦頭後,你有權利替自己爭取一顆糖果。」


    對,她有權利。


    這段日子,她嚐遍人生所有苦難與不幸,她有權利替自己爭取一些甜蜜,衝淡她滿心滿嘴的苦楚。


    「小今。」喬宣輕喚女兒。


    她有巧眉的眼睛、巧眉的鼻子、巧眉的嘴,還有巧眉長到腰間的長頭發,她簡直是巧眉的翻版。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個女兒,見到她第一眼,他立刻愛上她。


    「嗯?」小今從沉思間迴神,看向父親。


    血緣是種奇妙的東西,她從沒見過年輕之後的父親,但在第一眼便認出他。


    她以為自己會對父親感到陌生,誰知道,見到他,她便毫無理由相信,這個人就是爸爸。


    媽媽常說爸爸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她信,因為自始至終,他都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這些年,你們過得好嗎?」


    「不算壞,媽媽一直在等你,她相信你會迴去。」她不說謊,以坦誠的眼神注視他。


    「對不起。」他應該排除萬難迴台灣的。


    他是太害怕了,害怕看見巧眉和另一個男人的幸福生活,害怕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涼,膽小的他,錯過了心愛的女人。


    「媽媽有很多張你的畫,每次看著你的畫時,臉上都掛著幸福微笑。她說,你一定會成為成功的畫家。」


    淚水順著臉頰落下,「我沒有成功,我很多年沒有拿畫筆了。」巧眉是他夢想的唯一支持者。


    「你還喜歡畫畫嗎?」小今問。


    喬宣抬起十指,那是一雙老昧愚鈍的手。」喜歡,可是我的手……」


    「那就為媽媽繼續完成你的夢想,好不?」爸爸的夢也是媽媽的夢,媽媽說,她愛當畫家太太。


    喬宣看著女兒,那眼神、那份單純相信,他感動莫名。巧眉把女兒教養的很好,這二十幾年來,巧眉比他更有成就。


    「我盡力試試看。」他握住女兒的手,緊緊。


    「你留下來的畫都埋在瓦礫堆下了,可不可以再畫一幅送給我?」小今問。


    「沒問題。」


    「憑你的印象畫下媽媽的模樣好不?我想放在媽媽的骨灰壇旁邊。」


    「可以。」


    巧眉的模樣在他心中深刻,何況他還有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小今在身邊,他不愁畫不出。


    「那,我給你舅舅的住址,完成後,你把畫寄過去,我迴台灣收到以後,會給你打電話。」她露出一抹笑,該辦的事情結束了。


    喬宣頓時著急起來。「你要迴台灣嗎?你不打算留下來?」


    不語,她沒想過留下,就算真要留在美國,她也隻會為另一個男人留。


    「給我機會當一個好父親,好不?」喬宣態度誠懇,握住女兒的手不肯放。


    「我沒說過你不是好父親。」


    他隻是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不知道女兒在遠方等待他迴家。‘不知道’不能夠成立罪名。


    「留下吧,我保證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蔣欣也加入勸說行列。


    「舅舅在等我迴去。」她親口答應過舅舅的。


    喬宣急切的說:「我也在等你啊,知道有你之後,我每天都在盼望團聚,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以嗎?不行吧。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至少先找到蔣擎再說,她要找到他,見麵、敘舊,如果他的心情和她有那麽一點點雷同,她就要向他告白。


    她要告訴她,她好喜歡他,一場天災讓她看清楚很多事現在不做,可能會永遠錯過。


    如果被拒絕呢?


    也沒關係,至少確定自己不曾錯過,不必浪費心情等待不可能的結果,她在母親身上學會,錯過是人生最大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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