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和尚雙手合十,他生平也是第二次看到有人對著佛像放狠話的。


    上次放狠話的,就是六殿下。


    比起六殿下那個“挫骨揚灰”,老黃這份力度明顯不夠。


    “黃總管,佛祖麵前,莫要胡言亂語,我佛慈悲,但也有怒目金剛。”


    老黃放下手裏的香,隨後甩甩手,摸出來一根華子點上。


    “你這小和尚,原本還想為你介紹一門親事,你總不能一輩子都當和尚吧?這子嗣還是要有的,不能到了你這代,他娘斷了香火。”


    親臨和尚看著一本正經的老黃,臉上的表情瞬間精彩的變化。


    “黃叔,這佛像就是泥塑,隨便砸。”


    “金身呢?”


    “嘿嘿,王府庫房呢。”


    “你這小家夥,還算是懂事,等著吧,那姑娘是個好姑娘,隻可惜,不會說話。”


    老黃許諾的這家姑娘不是外人,而是山腳下一戶富人家的女兒,那富人一家子誠信禮佛,每次上山,看到眉清目秀得麒麟和尚,小女兒就走不動路。


    小姑娘眉清目秀,一身靈氣,自從八歲那年生了一場病之後,就變得聾啞。


    老兩口上年紀了,要不了其他孩子,隻能選個好人家托付自家的一切。


    於是,看到小女兒沒事就朝著山上發呆之後,就找到了老黃。


    這吃絕戶的名聲,老黃是萬萬不能背上的,長安達官貴人眼裏,老黃是一個太監。


    可在交州本地百姓眼中,老黃就是他們的救星之一。


    “那陸家的姑娘雙親已老,這交州之地,有誌氣男子居多,要麵子的居多,都不想背上這吃絕戶的名號。”


    “所以,隻能你背。”


    “關鍵是,人家姑娘是真喜歡你。”


    麒麟和尚臉上紅了紅,摸出來一根華子,默默點著。


    老黃說的事情,他心中很清楚。


    這罵名,總得有人來背。


    為什麽不是他呢?


    “從今以後,我就在這寒山寺留下她一間房。”


    麒麟和尚很有自己的原則,師父說了,不到十八歲,堅決不能破身。


    十八歲之後,還俗也好,當和尚也罷,自有定奪。


    從寒山寺裏麵出來,老黃撐著傘緩緩上了轎子。


    他已經接近五十七歲了,自小就入宮,讓他的身體遭受了巨大的摧殘,想要活更久,那就得放下一些事情。


    可看到交州那些人熱切的目光,想想那些海邊的漁夫,靠海赤海,有上頓沒下頓,他就猶豫了。


    他知道,有了大船,那些漁夫就有了生存的路子,而且是長久的活,賺的多,雖然有些風險。


    可這年頭,富貴險中求,誰沒點風險呢?


    老黃咳嗽了兩聲,一旁的小年輕攙扶著他,按理說老黃這輩子應該沒有後人的。


    但這個孩子,他看著喜慶,叫做喜樂。


    “喜樂,你不用擔心,我這條老命還能活很久呢,今日開始,你就好好跟在我後麵,學,看,不懂就問,同時謹言慎行。”


    老黃知道自己肯定不如李愔年輕,他終究有離開的那一天,那時候,那麽多人都能用,但唯獨少了一個替殿下幹髒活累活的人。


    這喜樂年幼,自小被人拋棄,老黃撿到的時候,喜樂像是路邊的野狗。


    “爺爺,你還是少抽點華子吧,我聽人說了,華子不好。”


    老黃眯起眼睛,心下有些好奇。


    “你聽誰說的?”


    “秦爺,還有孫道長。”


    老黃抬起頭,掀起簾子,目光眯起,和夕陽針尖對麥芒。


    天空之中的雨絲少了,夕陽似乎有些發亮。


    老黃的臉和眼睛都金燦燦的,像是蒙上了一層金子。


    “他們都不怕,我怕什麽。喜樂,咱們走,去海邊。”


    ……


    恆河之上,大船上的護衛軍在某個深夜,已經悄然消失。


    隨後,在中天竺某個城池的外麵,猛然出現了一些詭異的人。


    這些人麵色平靜,沒有感情,手中拿著長刀,走幾步,就會殺掉一個守衛。


    不管守城的士兵如何抵抗,一旦近身,瞬間被一刀斃命。


    關鍵是,騎著馬追擊的中天竺的勇士,隻要出去,就沒有能安然迴來的。


    李愔現在帶著人紮營在一旁綠蔭之上,小燒烤搞著,大小喬跳著美麗的舞蹈,再加上玄奘在一旁哼唱那些經文,一時間,其樂融融,吃肉喝酒又超度終生的美好畫卷就這麽出現了。


    玄奘學會抽華子之後,念經的時候總會沒事來上一根。


    念兩句,就有煙霧從鼻孔之中噴出,仿佛這一刻成了經文的具象化。


    “大師,您吃點素菜。”


    馬瑞端著一盤素菜過來了,隻不過這些素菜,玄奘沒有見過。


    盤子裏,西蘭花,豆芽,蓮藕豆角,直接讓玄奘懵逼了。


    看了半天,他小心翼翼夾起蓮藕,放進了嘴裏。


    這一刻,他舒爽得露出了笑容。


    “這些都是交州王殿下才有的東西,整個大唐,其他地方可沒有啊。0”


    馬瑞和周朋跟薛仁貴混熟之後,那幹啥都帶勁兒了起來,尤其是知道交州現在已經成了大唐的巨無霸城池以後,他倆越發不想迴長安了。


    長安有什麽好的,有天上人間嗎?


    雖然馬瑞也不知道天上人間到底有何等神奇,可想來,至少要比長安平康坊要瑰麗神奇多吧?


    平康坊就已經仙子臨凡了,那交州天人上級,不得王母娘娘附體啊。


    想想就刺激。


    玄奘輕咳一聲。


    “施主,你流鼻血了。”


    傍晚,玄奘熄滅了煙,說起從前。


    李愔躺在竹椅上聽著。


    “在天竺的十幾年,就這樣吧,也不管他們要啥東西了。”


    玄奘緩緩起身,夕陽之下,身影極為落寞。


    尋道,本就是孤身一人。


    “大師,你要不要吃點這個,我覺得吧,修佛這件事,不光得秉持戒律,得入世,你得吃普通人吃的,用普通人用的,玩普通人玩的,才能更進一步。”


    李愔不懂佛法,但李愔懂玄之又玄忽悠人的套路啊。


    玄奘一開始沒有說話,默默摸出來一根華子。


    隨後笑盈盈朝著李愔拱手行禮。


    “殿下說的對極了。”


    李愔當即打蛇隨棍上。


    “來來來,嚐嚐這烤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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