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張望沒有傭人,就湊到沈月島麵前,瞳仁黑又亮,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啊,其實我是你的本家,和你一樣,我姓沈呢。”


    沈月島瞳仁一顫,手裏的串掉到地上。


    他望著麵前的男孩兒,張了張嘴,神情恍惚,短暫的兩三秒裏腦子裏閃過很多太過不切實際的猜測。


    “嗯……大美人兒你又怎麽啦?”小亨奇怪地向後縮了下脖子。


    沈月島卻一把攥住他手腕,盯著他的眼睛急聲問:“你今年幾歲?多大的時候走丟的?你說你掉進海裏被陸凜撿到,是哪片海?”


    小亨被他這樣子嚇住了,緊張地往後退:“具、具體哪片海我忘了,還是陸哥告訴我我是在海上被撿到的。”


    沈月島眼眶發紅,手上的力道不鬆反而加重:“幾歲走丟的?你現在多大?”


    “六歲,他今年十五。”陸凜端著盤烤肉,不知何時走到了兩人身後。


    沈月島還維持著攥住小亨的姿勢,脖子上最粗的那根筋隨著吞咽的動作筋鼓了一下,轉過頭去看向他,麵色陰沉如水。


    陸凜同樣看著他,臉上是淺淡而恭敬的笑。


    “小時候的事他都不記得了,沈少爺有什麽問題就來問我。”


    沈月島沒作聲,也沒表情,就那樣沉著臉和他對峙,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半分鍾後,他驀地彎起唇來,放開小亨,語調變得輕快:“六歲,那就是走丟九年了,抱歉,是我多想了。”


    他恢複如常,身上莫名而起的戾氣消失殆盡,拍拍小亨的肩膀,算作攥疼他的安慰。


    “你們吃吧,我困了,先迴木屋睡覺,讓霍深洗完澡去那裏找我。”


    說完這句,他轉身頭也不迴地走了。


    陸凜看著他的背影一路走進樹林,才放開腿邊緊握著的拳頭,背上一層冷汗。


    而此時進了樹林的沈月島在走到一棵足以擋住身形的大樹前麵後猛然轉向,借著樹木遮擋繞了一大圈從後山跑到小樓後方。


    他速度很快,全程都用跑的,飛揚的長發飄在耳後,像是生怕趕不及,猴子一樣猛地躥上挨著窗邊的大樹,從樹頂翻進窗裏。


    小亨的房間在二樓,他特意從東側不常用的樓梯下去,避開打掃的傭人。


    房間沒鎖門,他開門進去,直撲床上,翻開被子枕頭,沒找到一根頭發。


    又去翻垃圾桶,不顧髒汙翻到底,終於找到一塊揉成團的衛生紙,裏麵包著灘血,像是早上流的鼻血。


    沈月島把它疊好包起來,藏進口袋。


    第41章 真正的眼睛


    說他異想天開也好,生性多疑也罷,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陸凜有什麽事在瞞著他,並且這件事一定和他以及小亨都有關聯。


    沈月島了解陸凜,他嘴巴很嚴,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就是死都不會說,所以沈月島根本沒想和他刨根究底問什麽,那樣隻會打草驚蛇,讓他藏起露在表麵的證據。


    幾番思量下,沈月島隻能出此下策,沒禮貌地跑到小朋友的房間翻東西。


    現在東西找到了,他就不急了,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什麽事能把他和小亨聯係到一起?


    他不敢往那方麵想。


    一丁點都不敢。


    就像之前懷疑霍深是阿勒一樣,覺得荒唐。


    但即便隻有一絲可能,他也要查清。


    維持著蹲在垃圾桶前的姿勢,他閉上眼,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疑點飛速過一遍。


    如果按照陸凜所說,小亨九年前走丟,那時陸凜和霍深不過二十出頭,還在楓島幫人守船,自己都朝不保夕,為什麽要收養一個六歲的孩子,而不是送去當地的福利機構?


    說明這個孩子和他們有淵源。


    其次,小亨說他當時高燒燒得連自己叫啥都忘了,自然也不會知道自己幾歲,那麽小的孩子去醫院測骨齡都隻能測出一個大概的數值,可陸凜卻說得那麽準確又篤定,就像提前準備好的答案。


    最值得懷疑的一點,陸凜讓小亨對外宣稱和他是親兄弟,姓陸,目的是要藏起他的身世,以免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而他的真實身份一個姓沈的多年前走丟的男孩兒,在曼約頓,會引起誰的注意?


    沈月島思來想去,隻有自己。


    整個曼約頓的人都知道,他弟走丟了,他找了很多年。


    而他認識霍深這麽久,來過藍山無數次,對他身邊的親人、管家,甚至理事會的經理都熟悉,卻唯獨沒見過小亨,一次都沒有。


    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阻止他們見麵?


    沈月島張嘴咬住指尖,一個用力咬出血來,尖銳的刺痛讓他又清醒了幾分。


    他想起霍深曾教他,當一件疑點重重的事怎麽都想不明白時,就把所有猜測都當作答案,反推迴去,隻要邏輯正確,不管推出來的結果多荒謬,都有可能是要找的答案。


    他在小亨桌上翻出紙筆,開始反推


    三年來,有人刻意阻止他和小亨見麵,陸凜沒那麽大的權利,這個人隻會是霍深,原因是怕他發現小亨就是他弟。


    當年他弟和父母一起被綁架,父母慘死弟弟失蹤,流落到海上後被霍深撿到,出於某種淵源,霍深收養了他。


    是什麽淵源,讓霍深在九年前自己生活都困難的情況下帶上一個孩子?


    不、不對!不是九年!


    如果小亨就是他弟,那年齡和走丟的時間就是錯的,不是六歲,九年前,而是八歲,七年前,七年……


    沈月島筆尖一頓,猛然發現,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是從七年前開始的。


    他家遭變故是七年前,阿勒生死不明是七年前,霍深在楓島橫空出世、收養小亨也是七年前,而霍深被歹徒迫害差點燒死在火中,他曾說過,也是七年前。


    那場火燒得很大,他全身上下都是疤,蔓延到脖子上,可臉卻幹幹淨淨的沒一點燒傷。


    那種情況下可能護得住臉嗎?


    還是說……


    沈月島的心髒顫了一下。


    他整容了。


    霍深整容了。


    他原本不是這張臉,或者換句話說,他原本就不是這個人。


    他七年前整過容才變成霍深,逃到楓島,收養了小亨。


    為什麽收養他?


    因為他認識那個孩子。


    怎麽認識的?


    沈月島想起,他曾給阿勒看過他弟的照片。


    “啪”地一聲,筆從手中滑脫。


    沈月島瞳仁微顫,不敢置信地發現,眼前所有疑點都被這句話串聯了起來。


    如果霍深就是阿勒……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沈月島否決了。


    “太荒謬了……太荒謬了……”


    他喃喃著把這幾個字一連重複了兩遍,臉上白得嚇人,血色盡失。


    “推錯了,小亨不是我弟,他也不可能是阿勒……怎麽可能呢……一定推錯了……”


    他機械地說服著自己,馬上拿起筆來準備用另一種猜測再反推迴去,可筆一落下手就哆嗦著在紙上劃下一道口子。


    什麽都想不了了,他扔了筆騰地站起來,現在就要去找霍深問清楚。


    腳下剛邁出一步卻猛然刹住。


    他看了眼門口的方向,退迴來坐到沙發上,手肘拄著膝蓋,一言不發地望向門口。


    與此同時,樓下庭院中。


    陸凜正在給樹林的護林員打電話。


    “確認他沒在木屋嗎?”


    “是的陸先生,我一直在附近,沈少爺就沒迴來,我還在樹林邊緣的大樹前發現了一串去而複返的腳印,看大小像是他的。”


    “好我知道了。”


    陸凜掛斷電話,立刻給藍山保安室打去,那裏有整個藍山所有角落的監控。


    不到十秒他就收到一段視頻,視頻中沈月島走到護林員發現腳印的位置後就立刻折返,從小樓後的一個窗口翻進了小樓。


    陸凜抬頭看向他翻進樓的那個窗戶,心裏咯噔一下,拔腿就朝樓裏跑去。


    完了……


    如果趕不上就全完了。


    霍深非打掉他一層皮不可。


    他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心髒跳到嗓子眼的感覺,使出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衝向二樓,直奔小亨房門口,握住門把手的那一刻,冰涼的觸感讓他如夢初醒般停下動作。


    他拿出手機調出視頻,看沈月島進到小樓的時間,十五分鍾之前。


    十五分鍾,足夠他拿到他想要的任何東西,可他卻沒從房裏出來。


    他還在等什麽?


    他猜到了小亨身上的秘密,所以跑到這裏來找證據,頭發或者皮屑。


    但不管他找到什麽,沒測dna之前所有的懷疑都隻是猜測,可如果現在有個人以毀掉證據為目的急吼吼地開門闖進去,那他的猜測就徹底坐實了。


    他在等自己闖進去。


    想明白的這一刻,陸凜腦袋裏空白了一刹那,他仿佛正在隔著門板與房內守株待兔的沈月島四目相對,渾身汗毛豎起。


    他心有餘悸地鬆開手,悄聲退出小樓。


    五分鍾過去,沈月島也沒等到陸凜進來,樓下卻響起對方和小亨放風箏的玩鬧聲。


    沈月島依舊低著頭,手指伸進額前的頭發裏,放空了半晌,才抬腿走出去。


    鬆了口氣還是失望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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